第四十三章
「應苔。」崇善閉上眼睛,臉上的表情堅毅而固執,他輕聲道,「如果你有一天離開我,你就會知道,這世界上最傷心的人流下的眼淚,都比不上我內心煎熬的萬分之一。」
邢應苔抿了抿唇,說:「我不離開你,我讓你和我一起回去。」
「不,不。」崇善說,「現在這樣就很好……應苔,我的神經有點脆弱,你別惹我,那我什麼都聽你的。」
這話比空頭支票更加不靠譜,邢應苔說:「那你乾脆給我一刀好了。」
崇善本來就坐在邢應苔的身邊,聞言跨坐在他腰上,一雙蒼白的手骨骼嶙峋地湊上來,眼看要握住邢應苔的脖子。
邢應苔向後一躲,躲開了。
崇善說:「你看,你害怕,而且我也捨不得。」
「……」
「天道不仁,人如螻蟻……即使是螻蟻,也想拼盡一切去愛一個人。應苔,當時我給你講這個故事,一點也沒想到,我自己,連一隻螞蟻都不如。」崇善靜靜地說,「我是一條躺在你腳底下的蚯蚓,你想踩,我會湊上去讓你踩爛。」
邢應苔皺着眉,表情凝重。
崇善抬手將他眉間的褶皺撫平,繼續說:「可是你看,蚯蚓身上就是有討人厭的粘液,它黏在你身上,會讓你不舒服。你就當可憐可憐它,別把它像甩鼻涕一樣甩走,好不好?」
邢應苔來雲南時沒帶幾件衣服,但完全不用擔心,因為崇善給他買了許多。
邢應苔還在讀高中,只能穿校服時,為了討好自己的小侄子,崇善就經常給他買各種各樣款式的衣服,把邢應苔打扮得乾淨得體。
後來他發現邢應苔這樣太惹姑娘眼球,勉強克制一番。等邢應苔上了大學,那種給他『買買買』的欲/望就如同破土的小芽,春風一吹,一發不可收拾。那時邢應苔都沒和家裏要過生活費,成天和崇善鬼混。
邢應苔衣服的型號崇善知道的一清二楚,此時買起來也得心應手。早晨叫邢應苔起床時,崇善會把自己挑好的衣服放在邢應苔床邊,然後靠在一旁看他穿衣服的模樣。
轉眼間,邢應苔在崇善家待了半個月。
因為邢應苔喜歡看推理小說,崇善還給他買了一整套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偵探推理小說。一日,邢應苔低頭看書時,額前的發遮住了眼睛。
崇善看了看,若有所思,說:
「你該剪頭髮了。」
邢應苔『嗯』了一聲。
「我替你剪怎麼樣?」
邢應苔問:「你會嗎?」
「不會,」崇善找到剪刀,「但應該挺簡單的。」
事實證明智商高不一定就能做好簡單勞動。一代大師錢鍾書說自己『笨手笨腳』,經史子集信手拈來,但總是系不好鞋帶。
崇善剪了兩下,邢應苔就讓他住手,然後拿了剪子,對着鏡子自己剪。
剪得效果不太好,尤其是崇善開始那兩下,讓邢應苔耳邊看起來缺了一塊。
邢應苔自己本人還沒怎麼樣,崇善先忍不了,他靠在牆上,眼睛很紅。
他喃喃自語:「原來我對你不好。」
邢應苔張張口,沒有說話。
崇善手指僵硬地說:「可是怎麼辦呢?我已經放不開你了。」
邢應苔對崇善和善友好,因為兩人之前關係密切。
就算崇善把他用鎖鏈鎖起來,禁錮他的自由,邢應苔也很難說『恨』他。
但真正讓邢應苔情緒失控是二月底的一天。邢應苔費盡口舌和崇善說自己一定要回去,否則就趕不上開學報道。
崇善說:「也不是非要讀大學的。你想學的東西,我都能教給你。」
「可是其他人都能上學讀書,」邢應苔說,「我不想太與眾不同。」
「他們有那麼重要?」
「……我總得拿個學位證。」
「你想要多少我就能給你多少。」
邢應苔憤怒道:「我的努力在你眼裏就是那麼不堪,你這樣厲害,我又算什麼?」
崇善一下子愣了,他慌忙站起身,說:「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當然比我好,我只不過是因為年齡大……」
「好了,」邢應苔閉了閉眼睛,強忍着說,「我要回去。」
「……」
崇善扭過身,看着窗外,淡淡道:「不行。」
邢應苔焦急得渾身刺痛,他想大喊,想讓崇善也感受到自己的迫切心情。
這麼多天過去,他沒有見到一個外人,也沒聽到其他的聲音。邢應苔連春節都沒和父母過,父母一定知道他在崇善這裏,可是為什麼沒人來呢?
邢應苔是不是真的要一輩子在這裏陪着崇善了?
他還這樣年輕,世界還沒有在他稚嫩狹窄的眼界展開,這樣早給他畫地為牢,刻木為吏,怎麼能服氣?
邢應苔握住崇善的肩膀,把他扭過來,然後攥住崇善平整乾淨的領子。
邢應苔說:「崇善,我真的生氣了!」
崇善『嗯』了一聲,被握住領子後,他不得不仰頭看邢應苔的眼。
良久,他抬手摸邢應苔的手臂,評價道:「……瘦了。」
「……」
「你不高興就發泄出來,」崇善又摸着邢應苔唇邊因為着急上火冒出來的水泡,說,「別悶在心裏,我會擔心。」
邢應苔鬆開崇善的領子,苦苦哀求:「崇善,我想回去。」
崇善深吸一口氣,不太高明地轉移話題,問:「你昨天看的是哪本書?看——」
「崇善。」
「——我讓你別再提這件事!!」崇善眼底似乎有火焰在燃燒,但很快強行熄滅,他清了清嗓子,壓抑着說,「應苔,我有點不舒服,一會兒再來找你。」
說完,崇善逃也似的衝進自己的房間。
當天晚上,崇善是在邢應苔房間裏睡的。他靜靜地躺在邢應苔身邊,等鬧鈴響起後,崇善直起身,看了看躺在自己身邊,睡得很熟,但表情疲憊的人。
崇善親了親邢應苔的額頭,然後抱住他,用繩子把邢應苔綁在椅子上。
如果單拼力氣,崇善抵不過邢應苔,大概是考慮到這點,崇善最終還是給邢應苔服了藥。
等邢應苔醒後,他動了動,眼底有一絲迷茫,他問:「怎麼了?小叔,我頭好暈。」
崇善沒吭聲,輕聲說:「別那麼叫我。」他想了想,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訴他『怎麼了』。崇善俯身,張口舔邢應苔的下/體。
邢應苔『啊』的一聲,猛地一跳,竭力向後縮。他又驚又怒,怒得咬牙切齒,驚得魂飛魄散。這種情況下根本硬不起來。
崇善也不着急,他慢慢用口,耐心十足地舔,一開始動作生澀,但很快進入狀態,花樣百出。
最後邢應苔弄髒了崇善的嘴,崇善面無表情地把嘴裏的東西都吞到腹里。
邢應苔哭了起來,他說:「你瘋了,小叔,我再也不能和你……嗚……」
話還沒說完,崇善就溫柔地捂住邢應苔的嘴,湊到他身邊,舔他的臉頰和耳垂:「別說話,應苔,不許你再那樣叫我。」
「……」
「你舒服嗎?」
「……」邢應苔的眼淚黏在睫毛上,他喘息急促,滾燙的空氣都打在崇善手心裏。
崇善愛憐道:「我怕你身體血液不流通。你乖乖的,我就鬆開你,好嗎?」
邢應苔沉默着。
崇善就把邢應苔身上的繩子解開。
房間裏死寂般的安靜了幾秒,崇善仰頭看着邢應苔,等待他的反應。
然後邢應苔揮拳用力揍了崇善的臉。
崇善從喉嚨里發出一聲壓抑的悶哼,他整個人向右/傾倒,要不是用手扶了下地板,崇善此時會倒在地上。
「崇善!」邢應苔攥住崇善的領口,把他從地上拖起來,他既怒又不敢置信,「你怎麼可以?你怎麼可以?!」
崇善左臉幾乎麻木,眼神卻認真而扭曲,他說:「早該如此,我早就想這樣了。」
他話說得很輕,卻帶着重若千鈞的力量。
邢應苔褲子還沒提起來,兩行眼淚滾滾落在崇善的襯衣上。
「別哭,應苔。」
「……」
「別哭行不行?寶貝,你哭得我心裏好痛。」崇善輕聲說,「本來也沒做什麼,你要是不解氣,再來打我好了。」
邢應苔鬆開了手。
他想兇狠地對待崇善,讓他知道自己的憤怒,讓他再也不敢如此。
可看到崇善的眼神,邢應苔知道,也許,無論自己做了什麼,崇善都不會放手了。
四月底,邢應苔生了一場病。
邢應苔是過敏體質,年紀還小時,每年春季,邢應苔都會因過敏而引發哮喘。
崇善早已知曉,提前做了準備,然而不知是不是心情不好的緣故,儘管吃了相對應的藥物,邢應苔還是病了。
他發高燒,呼吸困難。
打了兩針,請醫生來急救,每次情況都很危險。
崇善連續三天,一直守在邢應苔床邊。
有時邢應苔會睜開眼,他燒得渾身酸痛,眼球乾澀,要反應很久才能感到身邊的崇善。
崇善靜靜地握他的手,問:「要喝水嗎?」
邢應苔聲音嘶啞,說:「我要回家。」
「……」
崇善苦澀道:「回家……你不想陪我了嗎?」
「我怕再也見不到你,」邢應苔艱難喘息,說,「可我也一點都不想再見到你。」
崇善身體顫抖,他長時間熬夜的眼睛變得通紅。崇善湊上前,冰涼的手指握住邢應苔的脖頸。
只要再用力一點,這人就一輩子陪在自己身邊了。
崇善這樣想着,卻無論如何沒辦法下手。
我讓他痛哭。
我讓他皺眉。
我讓他因為我而傷痕累累。
該死的不是邢應苔。
……我為什麼不去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