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早飯的時候穆宏遠回來了,他看一家子都抬頭瞅他,站門口摳着門框躑躅不前。
王美鳳拿着煎餅偷偷看了一眼低頭喝粥的穆長勝趕忙和穆宏遠說話,「你杵那兒木樁子似的幹什麼,趕緊過來吃飯,小丫,去給你二哥盛飯去。」
小丫坐那不動,咬着芸豆斜眼看穆宏遠,「他又不是沒手沒腳,自己盛,我才不伺候他。」
宓妃吃着自己碗裏的豆腐腦瞥了穆宏遠一眼,看他一副有話不敢說的樣子就笑,穆宏毅決定冷待穆宏遠,挑了一筷子粉絲放宓妃的豆腐腦上,「吃你的。」
穆金文拿大蔥蘸醬咬了一口,也偷瞥了穆長勝的表情一下,自己把馬扎往邊上移了移,王美鳳一看自己也趕緊移了移,夫妻倆中間移出一個空位來,王美鳳又加了一個馬扎,盛了碗粥放桌上,催着穆宏遠道:「過來吃飯。」
穆宏遠挪過來坐下,捧着碗也不吃,低着頭道:「爺爺,能、能讓秋淑媛住咱家來嗎?」
穆長勝一頓抬頭看了穆宏遠一眼,「她答應嫁給你了?」
宓妃慢條斯理的吃着自己的豆腐腦豎着耳朵聽熱鬧。
&沒有。」既然已經開了頭,後面要說的話就順暢多了,穆宏遠慢慢坐直背脊,頭也抬了起來,卻還是不敢看穆長勝的眼睛,眼皮低垂,「她一個女孩子住大隊部不安全,昨晚上就有人去大隊部嚇唬她,還不是一個人,肯定是袁衛民那幾個二流子乾的,別人干不出這種下三濫的事兒。」
穆宏毅淡淡的道:「之前拒絕你,現在忽然就想和你交朋友了,她什麼目的你還看不明白嗎?」
穆宏遠偷瞥宓妃一眼,「那、那嫂子不也是……」
宓妃咽下嘴裏的豆腐腦,笑盈盈的看着穆宏遠,「她跟我可不一樣,宏遠你再挑撥着你哥收拾我,我就收拾你了啊。」
穆宏遠連忙搖頭,「嫂子我沒有。」
小丫嗤了一聲撇嘴,「肯定是那個秋淑媛教的。」
穆宏遠窘迫無措,磕磕巴巴道:「不是、是我自己想的。」
&怪。」
&飯都堵不上你的嘴。」王美鳳在桌子底下輕踢了小丫一腳。
穆宏遠有些落寞,「可她一個人住那兒也實在讓人不放心。」
宓妃壞壞的給出主意,「宏遠你傻呀,你陪她住在大隊部不就行了,之前我們三個住的那屋還沒收拾,你陪她住,你們兩個肯定住一屋,你就可以近水樓台先得月嘍。」
穆宏遠臉上紅了起來,「那怎麼能行。」
&怎麼不行了,之前還不是徐誠、杜麗紅、秋淑媛他們三個住一屋。」
&瞎出主意。」穆宏毅看宓妃的豆腐腦見底了就問,「還吃嗎?」
&要一碗。」
穆宏毅拿了碗去盛,宓妃就笑着拍穆長勝的馬屁,「爺爺你問誰家要的啊,可好吃了。」
&是你爺爺拿了家裏的一大瓢新麥子特意讓老孫家給你做的,這玩意不頂飽,誰家沒事做這個吃,又不是糧食多的吃不了。你看你爺爺多疼你,你要生不出兒子來可對不起你爺爺一片好心啊。」
&娘你這話說的,我要生個女兒出來是不是得掐死啊,我覺得爺爺才不是那樣膚淺的人呢,生兒生女那都是老穆家的血脈,大娘你自己都生了三個閨女怎麼還嫌閨女呢,閨女多好啊,是爹娘的小棉襖。」
坐宓妃旁邊的小丫就幫嘴道:「嫂子你不知道,我媽就不喜歡女兒,我出生的時候要不是爺爺攔着,我媽就準備把我送給我姨了。」
&就該把你送人,你看你現在天天跟我頂嘴。」
&了。」穆長勝吃飽了把碗放下,「她要想來住就讓她來,咱們家就當做好事了,誰都有個難處,但你跟她說明白,咱家既然收留她了,她就別拿跟你交朋友做藉口了。」
臉上喜悅的笑還沒綻開,中途就枯萎了,穆宏遠也有自知之明就點了點頭。
&先聲明,她愛住哪兒住哪兒,我反正不會讓出我那屋,讓一半都不行。」
穆宏遠有點埋怨小丫了,「嫂子那時候不就住你那屋的嗎?」
&宏遠你找湊是吧。」穆宏毅把碗筷拍桌上,冷着臉看穆宏遠。
王美鳳趕緊打圓場,「得得得,東廂不還有一間房放雜物了嗎,我給收拾出來。」
&是我的屋,我想讓誰住就讓誰住,你管得着嘛你。」
&過幾年你就滾蛋了,那也是你二哥的屋。」王美鳳嫌了一句,小丫眼眶一紅就掉淚了。
宓妃這時候也吃完了,把小丫拉起來往外走,「嫂子教你打絡子去。」
王美鳳也有點訕訕,在穆長勝的瞪視下小聲的道:「這不是事實嗎。」
西廂已經有些變化了,穆長勝按照宓妃畫的圖紙做的家具已經做好了一件,一個精巧的雕花黑木小多寶閣擺在床頭柜子頂上,木質泛着的光澤仿如墨玉,上頭擺着一件束竹壺,一件青花暗紋海水游龍高足杯,貼着電燈按鈕的那面牆上掛着兩幅畫,一副鷺石圖,站在石頭上的鷺翻着白眼,看起來極有靈性;一副秋蟬圖,兩片紅葉子上趴着一隻栩栩如生的蟬,樹下還有一隻小螞蚱。
穆宏毅收了一個多月的廢品也只有兩件宓妃看中的,另外兩件還是在縣城的廢品收購站淘換來的。
宓妃盤腿坐炕上,跟前擺着六個玉佛三個玉菩薩,其中三個已經都繫上紅繩,綴上精緻的絡子了,分別是梅花、柳葉和方勝三種。
此時宓妃就在教小丫打一個新花樣兒,穆宏毅坐下頭長凳上正在努力學習,天天向上。
&子你的手真巧,這個花樣叫什麼?」
&個叫如意。」宓妃嘆口氣,「我這手哪叫巧,不過是跟着綠雲學着玩學會的幾樣。」
&子誰是綠雲?」
&我的貼身丫頭。」
小丫就笑了,「嫂子,你真逗,不對,是公主嫂子,哈哈。」
宓妃早已不在乎別人信不信了,反正她高興怎麼說怎麼說,「既你叫我一聲公主嫂子,等你嫁人的時候嫂子給你添妝。」
說到這裏宓妃回頭看了自己的「嫁妝」兩眼,糟糕,她只有四件哪裏拿得出手。
小丫聽了反而難過起來,又開始掉眼淚,「嫂子你比我媽好。」
&怎麼說呢。」宓妃摸了摸小丫的頭髮,「你媽說的也不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房子是沒你的份,但你能問你媽要嫁妝啊,多多的要,她不給你你就訛她。」
&才不問她要呢,我自己攢錢。」小丫用袖子一抹眼淚,「我現在也掙錢了,我媽還哄我說我還小要替我存着,我信她才怪,放她那裏她肯定都填補我二哥將來的小家了,我才不傻呢,嫂子,等下個月大姐把錢給我,我得分你一份錢,要不是你教我做糕我也賺不着。」
宓妃笑的高興,「我不要,都是你的,你起早貪黑的不容易我都看在眼裏了。」
&不行,多少都得給你一點,是你的方子。」
&就動動嘴皮子,一點力沒出,我拿你那點錢做什麼,你自己收着吧,就當我給你攢嫁妝了。」
小丫剛好點了,聽宓妃這樣說抱着宓妃的胳膊哇哇的大哭起來,「嫂子,你是我親嫂子。」
穆宏毅在下面聽的哭笑不得。
院子裏頭王美鳳倒喊起來,「西廂幹什麼呢,小丫,誰欺負你了。」
&別管,我嫂子對我才好呢。」小丫沖院子裏吼了一聲,氣的王美鳳在院子裏咕噥了幾句,「出來,你跑西廂躲懶也不行,幫我收拾屋子來。」
&忙着呢。」小丫氣的吼回去。
&要上天啊你。」
&還下地呢。」
聽着母女倆對嘴吵,宓妃笑的捧腹。
小丫也笑起來,不情不願的道:「嫂子我一會兒再來跟你學,我不出去她就會一直喊你信不信,鬧的我大哥都沒心思複習了。」
&吧,總歸頂撞父母也是不好的。」
小丫撇嘴,「嫂子你不知道,我要再窩窩囊囊的只聽她的話早憋屈死了。」
說完小丫走了出去。
宓妃就對穆宏毅道:「你什麼時候再去收廢品啊?」
&不嫌我走街串巷,回家來就弄的髒了吧唧的丟人嗎,我不去了,專心考大學。」
&不去了呀,也是,你收了那麼多廢品也才兩件算好物件。」
&去了,不過咱家門口豎着牌子呢,我那一個月把十里八鄉都跑遍了,誰家要有東西急賣會找來的,我給的價格比縣城回收站都高點。」穆宏毅正做語文題,忽然笑問宓妃,「我考考你啊,彼與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後面兩句是什麼?出自那篇文章?」
&與彼年相若也,道相似也。位卑則足羞,官盛則近諛。出自韓愈的《師說》。」
&啊,你都還記得。你是不是就數學和地理不好,我地理沒問題,數學不行,回頭還得讓宏遠給咱倆講講。你過來,我給你講講地理。」
宓妃連忙搖頭,「我才不呢,那什麼等高線看的我頭暈犯噁心。」
&這樣不行。」
正說着話,院子裏傳來了秋淑媛的聲音,「大娘,給您添麻煩了啊,我來幫忙。」
宓妃瞥了下嘴,納悶的道:「我懷疑秋淑媛走的那一個月受刺激了,能刺激她那麼狠的肯定是徐誠,秋淑媛這個人吧,平常還好,雖然愛拔我的尖,可一遇到徐誠的事兒她就炸毛,徐誠就跟她的逆鱗似的。我原本還想着,沒遇上你之前她畢竟照顧我那麼多,她不過分我也就不搭理她,可她竟然敢掐我,還是一副非掐死我不可的狠勁,你看我往後還饒不饒她,本宮拿出那麼一丁點的手段來就夠她喝一壺的。」
&倆就為那個徐誠掐吧,我和宏遠就是你們相互掐的工具。」穆宏毅諷了一句。
&宏毅,你要敢犯病試試。」宓妃往後一歪,指着自己的肚子笑盈盈的威脅,「我現在可懷着尚方寶劍呢。」
穆宏毅舉手投降。
可宓妃卻不想就這麼便宜繞過他,時不時就刺她一句,誰慣他這臭毛病。
宓妃捂着肚子忽然「哎呦」一聲,穆宏毅忙扔了鉛筆過來問,「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