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右包抄是十分常見的戰術,尤其常見於擁有兵力優勢的一方使用。換句話說,使用左右包抄戰術的一方,通常是擁有兵力優勢的一方。
圖們汗小時候也是數過羊的,這個程度的加減法看來問題不大,所以他至少可以肯定自己馬上要陷入優勢兵力的包圍之中了,而關鍵是對方的兵力優勢到底有多大——沙城城內究竟有多少明軍,他現在一無所知。
城中是數量未知但肯定善守的明軍,城外是七八萬與他所部一樣的蒙古騎兵,這場仗怎麼看都沒有勝算。
圖們汗心裏的退堂鼓打得更響了。
布日哈圖把圖們汗的神情瞧在眼裏,忽然開口道:「恭喜大汗,賀喜大汗,破敵的良機到了!」
「破敵的良機?」圖們汗還以為自己聽錯了,瞪大眼睛道:「你在胡說什麼?」
「臣清醒得很,沒有半點胡說。」布日哈圖一本正經地說道:「大汗,我軍雖然總兵力上可能居於劣勢,但在敵軍沒有合攏之前,我們實際上是能形成局部優勢的,利用這個優勢,我們完全可以取得勝利。」
雖然圖們汗總覺得布日哈圖的好戰似乎有些過分了,但「取得勝利」四個字就仿佛一塊巨大的香餌誘惑着他,明明心裏覺得不靠譜,但還是忍不住問道:「怎麼利用?」
布日哈圖心中一喜,道:「我軍探馬這幾日放得很遠,查探到東西兩路敵軍包抄而來之時,敵軍離我們至少有三日路程,就算探馬回復到中軍之時——也就是現在——敵軍離我們也還有兩日路程。」
圖們看了一眼探馬,意思是問他是不是的確如此,探馬連連點頭,於是圖們皺着眉頭問布日哈圖道:「你想做什麼?」
布日哈圖道:「集中兵力,於今日夜間突然撤圍向東,擊敗東路那三萬騎兵。」
圖們汗心中一動,這下子他明白布日哈圖的意思了。
而布日哈圖也在解釋他的策略:「東路三萬騎雖然人數也不算少,但畢竟只有我部一半左右的實力,而且其由十幾名台吉合兵組成,很有可能號令不齊,平時咋咋呼呼或許沒事,但一旦碰上苦戰,必然各有心思,最容易擊敗!」
圖們眼珠連轉,想了想,問道:「擊敗他們之後呢?會不會被把漢那吉咬住?」
「打得快就不會。」布日哈圖當然也考慮到了這一點,解釋道:「我等今夜東撤,大約在明日便能與土默特東路叛軍相遇,而我們既然向東,那就是與把漢那吉部保持了同樣的方向,兩部之間的距離基本上不會縮短。
也即是說,當我們明日下午左右與土默特東路叛軍相遇之時,把漢那吉的土默特西哨叛軍與我們之間的距離依然是兩日路程——大汗,東路叛軍應該料不到我們會去主動打它,到時候毫無防備,以察哈爾部之英勇,難道還需要兩日才能將這群烏合之眾擊敗嗎?」
「察哈爾部之英勇」云云自然是屁話,就算真英勇,對方土默特部也不差啊,要是察哈爾部的戰鬥力真的遠超土默特,那之前怎會有圖們汗之父庫登汗東遷以避俺答汗鋒芒一事?
但圖們汗不可能反對這個說法,而且他也覺得布日哈圖這段分析還是有道理的,對方三萬多人竟然是十幾名台吉組成,而現在把漢那吉主力還在西邊,這群人就算想聽令,把漢那吉也命令不到他們,那他們不是烏合之眾是什麼?
打攻堅戰取明軍固守的沙城,現在已經證明了沒戲,但野戰之中打一群只有自己一半兵力的烏合之眾,圖們汗覺得還是沒有問題的。
「好,臨陣最忌猶豫,此事就這麼決定了,咱們連夜拔營向東,先去擊敗土默特東路叛軍!」圖們汗終於展現了一些優點,果斷道:「命令各部立刻開始準備,飯要吃飽,馬要餵好,今夜天黑兩個時辰之後走!不過也要留下部分氈帳並且廣扎草人、點燃篝火,以免城中明軍看出,派人通知兩路叛軍。」
本來布日哈圖還要提醒他這一點的,但他既然自己想到了,布日哈圖就不必多嘴了,反而笑着恭維了一句:「大汗思慮周詳,臣萬萬不及。」
圖們汗心裏得意了一下,擺手道:「這都是多年養成的習慣而已,沒什麼好說的……本汗也要趕緊吃東西了,你也留下一起吃吧。」
蒙古人的習慣倒是比大明直截了當,沒有臣子不能與皇帝同桌的規矩,布日哈圖也沒謙虛,於是很快兩個人就開始在圖們的中軍大帳之中大快朵頤起來。
而與此同時,高務實也匆匆從城樓上下來,手裏拿着玳瑁製成的單筒望遠鏡——這玩意他在安南會見傳教士之後終於想起來要搞了,不過京華燒制玻璃的技術還在研究當中,而廣西就有天然水晶產地(廣西喀斯特地貌,水晶礦不少,不過中國最著名的水晶產地在江蘇),於是高務實直接讓人拿天然水晶磨鏡片,開始製造望遠鏡了。
磨鏡片本身對於大明這種手工業極其發達的時代並沒有什麼難度,難的是這年頭沒法確定鏡片度數,而高務實本身對這個行業全無了解,他也不知道怎麼弄,只能簡單的告訴工匠們,「望遠」的效果由鏡片的弧度決定。
其實這年代的水晶用處不多,基本上也就是做珠寶,而中國人比較特殊,從古至今最喜歡的都是玉,對其他寶石的興趣不大——起碼比世界其他各地人的興趣都小。
更有意思的是,有色水晶多少還有些市場,無色水晶反而少有人喜歡,這就導致了無色水晶在大明的價格其實很低的詭異情況。
當然,這其實也是中國古代明明很早就會燒制瓷器,但卻沒能製造透明玻璃的主因。本身燒制瓷器和燒制玻璃的關鍵技術幾乎是相通的,但中國的古人一直在想方設法把玻璃燒得「渾濁」起來,以使得它們看起來有「玉」的韻味……
現在高務實忽然要扭轉這種思路,顯然也不是一天兩天就能成功的。
言歸正傳,高務實剛才在城樓上查看圖們的軍營,現在和麻貴兩人都是一臉微笑地下了城樓,曹淦在一邊也顯得很輕鬆,語氣輕快地道:「看來圖們汗還沒太蠢,這是打算要走了。」
麻貴嘿嘿一笑:「可惜圖們的部下不知道侍中學究天人,竟然能做出千里眼來,竟然就這樣大搖大擺地在軍中扎草人,哈哈哈哈!」
「學究天人」這事兒要稍稍解釋一下,望遠鏡這東西,在歷史上本是明清時期耶穌會叩開中國大門的一塊重要的敲門磚。後世有學者認為中國最早提到望遠鏡的歷史文獻是1615 年刊印的、由葡萄牙來華耶穌會士陽瑪諾(1574—1659 年,1610 年入華)所著的《天問略》。
而望遠鏡的真正發明者是荷蘭米德爾堡的眼鏡工匠利伯休。他於1608年用水晶透鏡首創了折射望遠鏡。1609年伽利略依據傳聞和他對於折射光學的已有知識,很快也創製出瞭望遠鏡,並第一次把它用於檢視星空。
1626年由德國來華的傳教士湯若望所著的《遠鏡說》,是中國第一部介紹西方望遠鏡知識的專著,望遠鏡的實物最早傳入中國的時間可能是在1622年,攜帶者即是湯若望。
因此,在如今的萬曆朝,望遠鏡還沒有出現,高務實現在成瞭望遠鏡的發明者。
曹淦胸膛一挺,自豪地道:「我家老爺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知五百年,後知五百年,既然有了千里眼,想必順風耳也是能行的。」
高務實笑了笑,沒答話,心裏卻忍不住嘀咕:我還真能後知五百年……而且我前知還不止五百年呢。至於順風耳……我倒是也懂一點,但好像現在並不具備那個技術條件的基礎。
但他這地方忍不住想吹吹牛,順口道:「順風耳的確是可以造的,不過那個花費太大了,即便是我也玩不起,在沒法解決成本問題之前,那東西我不會去碰。」
麻貴驚得一時無言以對,心說:難怪人家是『二百年來真魁首』,不光能造千里眼,還知道順風耳怎麼造,這份博學……幸好他是咱們大明的重臣,要不然若是個蒙古人還得了?
曹淦剛才只是順口吹一吹,想不到竟然引出這麼一茬,愣了一愣之後腦子反應過來,又打算繼續吹一波,誰知道高務實卻話鋒一轉,道:「圖們今晚要走是已經確定了,就是不知道他會不會中計了。」
麻貴見他說到正事,連忙扔下心中的胡思亂想,說道:「就那麼幾種可能,每一種可能侍中都安排了後手,末將覺得不必擔心。」
曹淦則道:「小的倒是覺得,這廝西征以來一點好處都沒討到,先是後院着火,緊接着又在沙城碰壁,要是現在直接撤圍而逃,面子上未免太難看了些……小的以為,他應該會考慮先擊破一部。」
這個說法得到了麻貴的認同,麻貴道:「末將也同意曹掌柜的看法,不過……把漢那吉所部實力強大,圖們汗又不知道恰台吉現在不在西路軍,末將覺得他未必有膽量直接去打把漢那吉,應該還是會選擇去打東路軍。」
高務實微微一笑:「若果然如此,我們可以開始準備慶功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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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7章 決戰沙城(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