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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堂高虎與高務實接下來的談話顯然就事關機密了,連明軍將領都不曾與聞,帳中只留下四名家丁親兵,兩人一直在高務實背後,另兩人把守門後。
顯然,對於一個剛剛投誠但高大威勐的武將,高務實雖然基本相信了他投誠的誠意,但也不能不以防萬一。
畢竟他高閣老可不是習武之人,藤堂高虎倘若要做荊軻,他連「繞柱走」都不一定能成功呢。
好在藤堂高虎並不介意,留下來與高務實好一番商談,直到外頭忽然來報,說是有漢陽的緊急軍情,高務實才命人將藤堂高虎帶下去好好招待。
漢陽方面的確是有緊急軍情,那就是明軍留下守備漢陽的張萬邦部與朝鮮都元帥權栗部發生了交戰。
事接前文,當時權栗打着部下憤怒、要找朝鮮王李昖申辯的幌子從前線返回漢陽,駐紮在城東蘆原嶺請求張萬邦開城放行,朝鮮領議政李山海則來找張萬邦商議。
最終,張萬邦對此的表態是:「就請領議政面見貴國王上,請旨派柳成龍前往蘆原嶺將權栗革職待勘吧。至於出兵與否,本將會視柳成龍、權栗二人的表現來做決定。」
這段話不僅是張萬邦當時的表態,也是事情後續發展的基礎。
朝鮮王李昖此時自然不可能否決一項李山海已經與明軍達成共識的提桉,很快下達王令,將權栗革職候勘,並指名道姓讓柳成龍去宣佈這項王命。
李山海對此十分滿意,而柳成龍就坐蠟了。
去?難道真要抗旨不遵搞兵變麼,如今明軍六千守漢陽,火炮火箭火槍全都管夠,漢陽城雖然此前受創不小,但現在已經臨時加固了一番,以權栗所部的火力恐怕很難以力取勝。
不去?這事就是他柳成龍最先挑動起來的,權栗若是失敗,難保不會供出他來,到時候又該怎麼辦?
糾結了一會兒,柳成龍最終還是決定:得去。
沒辦法,哪怕只是為了保全名聲,這一趟也非去不可了,否則將來還如何領袖南人黨?
柳成龍受了旨意,很快便帶着幾名護衛出城往蘆原嶺宣旨。他從北門而出時正巧碰見張萬邦在安排佈防,兩人似乎都不知道內情一般寒暄起來。
柳成龍拱手道:「漢陽周邊已無倭寇肆虐,張參戎卻仍如此勤勉謹慎,不愧是上國大將,忠心王事。我朝鮮將領若有張參戎這般的,又何至於王京兩度淪陷?想來真是令人扼腕。」
張萬邦嘿嘿一笑,拱手還禮道:「西崖先生這話可就過譽了,別的不說,如今您不是要蘆原嶺見都元帥權栗麼,以在下之見,他也勤勉謹慎得很吶。
您瞧,他這不是一見軍心不齊,寧可不從軍令也要回漢陽討個公道麼?這可真是一門心思為手下士卒着想了,雖然本就去得不遠,卻也一定要堅持『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哈哈!您說是吧,西崖先生?」
張萬邦這話里的嘲諷任誰都聽得出來,何況是柳成龍?但柳成龍此時既不能附和張萬邦,也不能加以反駁。
附和張萬邦,那就好比給權栗此次行為做了定性,雖然他柳成龍的定性本身不具備決定性,但一定會成為政敵的抓手,所以不能附和。
加以反駁也不行,別管張萬邦這番話是不是嘲諷,至少從字面上來說他剛才所講每一句話都是事實。這種時候如果反駁,會顯得氣急敗壞,還有強詞奪理之嫌,那就太**份氣度了。
因此柳成龍只是微微一笑,道:「以都元帥此前的言行觀之,此事顯得頗為蹊蹺,雖然大王已有王令命在下前往宣讀,但事情真相究竟如何,還得看後續的調查。
哦對了,張參戎,據在下所知,上國武將也往往因故被革職待勘,其中不乏誤會,甚至還有遭人誣陷者,這一點想必參戎也是清楚的。上國如此,況乎朝鮮?」
柳成龍這番回答就顯示出作為文官的口舌之利來了,尤其是最後這句「上國如此,況乎朝鮮」,張萬邦否定不得,還得表示理解,否則「上國」顏面豈不受損?
「這倒也是。」張萬邦真是捏着鼻子說出這句話,然後不打算和柳成龍比誰更會說了,拱手道:「既然西崖先生認為此中別有隱情,那在下也就不耽誤西崖先生的正事了,先生慢走。」
柳成龍見自己三言兩語說得張萬邦無言以對,心中不免得意,也抬手回禮,道:「多謝參戎放行。」
張萬邦微微蹙眉,知道柳成龍這話其實還有諷刺之意:我一個朝鮮王的傳令大臣,出自家王京居然還要謝謝你一個明軍參將放行,你們明軍是不是太霸道了呀?
不過張萬邦轉念一想卻又不生氣了,反而笑道:「西崖先生客氣了,在下不過是奉命行事罷了。您也知道的,要說聖上乃是天下至尊,一言九鼎,那咱們侯爺估摸着也該是個一言八鼎了。侯爺的話只要和皇上的話沒衝突,我大明百萬天兵誰敢不從?」
你不是慣逞口舌之利麼?我卻不跟你比這個,我就比軍隊!在「百萬天兵」面前,任你怎麼說也毫無用處。
果然這次就輪到柳成龍啞口無言了,最後他勉強一笑,轉身而去。
「參戎,這姓柳的老小子看起來人模狗樣的,怎麼說話就這麼叫人生氣呢?」張萬邦的一名親信家丁道:「朝鮮王怎麼就選了這麼個人去傳令,小的懷疑他沒準跟那權栗還是同夥呢!」
張萬邦驚訝地看了說話的家丁一眼,見他看起來不像是偷聽過自己和李山海對話的樣子,這才道:「你小子狗鼻子挺靈的嘛,老子也覺得他倆就是一夥的。」
那家丁可不覺得被張萬邦說一句「狗鼻子」有什麼問題,反而笑嘻嘻地道:「都是參戎教得好,言那個哦,言傳身教,言傳身教。」
「去你姥姥的,老子什麼時候教過你這個?」張萬邦沒好氣地道:「少tm廢話了,那幾個彈坑老子總覺得填得不紮實,你找幾個人過去查驗查驗。娘的,侯爺當時教你們整理內務的時候怎麼說的還記得吧?細節決定成敗!去去去,趕緊的。」
張萬邦這邊繼續整頓城防暫時不提,卻說柳成龍出城之後直奔蘆原嶺。他一路上臉色陰沉,身邊的下人都不敢輕易說話,但這蘆原嶺看似不遠,真走起來卻走了一個多時辰才到山下。
好在權栗的大營也不在山上,讓柳成龍免去了爬上之苦。
柳成龍在軍中多有人識得,倒也沒怎麼耽誤,直接進了軍營。此時權栗也得到消息,出來迎接。
「而見兄此時來蘆原嶺,想必朝廷已經有了說法?」權栗拱手道。
「嗯此處不是說話之地,咱們進去再談。」柳成龍自然不能當着周圍將官士卒的面說大王已經罷了權栗的都元帥之職,因此避而不談。
權栗一看柳成龍這模樣,就知道情況可能不是太妙,也就從善如流先命手下人不得靠近,然後將柳成龍請進帥帳,兩人分賓主坐好。
柳成龍沉吟着沒有立刻開口,權栗卻有些莫名的暴躁起來,道:「究竟出了什麼事,而見兄不妨直言。」
柳成龍沉默着將王令教文遞給權栗,簡單地道:「大王要將彥慎兄革職待勘。」
權栗眼皮微微一跳,但並無多少惶恐之色,反倒連先前的一點暴躁之氣也消失不見。他平靜地接過王令,飛快地看了一遍,然後嗤笑一聲,道:「我革職待勘,大王卻竟然沒派個人來接替?怎麼,莫非這接替之人竟是而見兄你?」
柳成龍吐出一口濁氣,道:「此事何以如此,想必以彥慎兄之智不必成龍解釋。」
「李山海故意的,是吧?」權栗輕哼一聲,道:「這三萬大軍是朝廷最後的精銳,但這幾年來一直掌握在南人黨手中,若是換了別人來領兵,想必很難如臂使指哈,別說如臂使指了,能不能壓得住他們不當場譁變,我看都很難說。」
柳成龍沒有反駁,也沒有否認。權栗瞥了他一眼,又道:「事情發展到這一步,其實也沒有超出你我的預計,不是麼?」
「然也。」柳成龍平靜地承認了下來,然後嘆息一聲,道:「如今王京在明軍之手,無論大王心裏究竟作何想法,面上必然都不能拂了明軍之意。」
「正是因此,所以而見兄與我才會如此。」權栗擺了擺手:「張萬邦怎麼說?還是不肯放我軍進城是麼?」
「此人開口侯爺軍令,閉口百萬天兵,囂張跋扈之極,豈能如你我所願?」柳成龍輕輕一嘆,搖頭道:「此事是我失策,原以為他只有六千人,又是客軍在外,斷然不敢真與我朝廷大軍兵戎相見的,誰知道明軍着實霸道。」
權栗不想談論什麼明軍霸道,這事的道理是明擺着的。朝鮮若非明軍相救,眼下恐怕早已亡國。而在明軍自己看來,他們不僅是上國天兵,是朝鮮存亡繼絕的功臣,戰鬥力也遠超朝鮮各軍,如此霸道一點有什麼不對?
權栗搖頭道:「如今說這些已經毫無意義,我只想知道依而見兄之見眼下該當如何?」
「正要與彥慎兄商議。」柳成龍面色極其嚴肅,盯着權栗的雙眼道:「彥慎兄可有把握在明軍回師漢陽之前救出王上?」
「救出王上」這個說法就很靈性,他不提什麼朝鮮軍此舉有叛逆之嫌,也不提攻破漢陽這樣的話,顯然是為了求一個大義名分——救駕!
如果是救駕,那做什麼都是對的,哪怕是與對朝鮮有再造之恩的明軍發生交戰,也總有個理由可以找。
但他這個問題權栗卻有些不好回答。如果說尋常的三萬朝鮮軍與六千明軍誰強誰弱,權栗可以很負責任的說肯定是明軍。
不過,如果是他手頭這三萬人,那他就覺得不能一概而論了,其中原因主要有三條:
其一,這三萬人是朝鮮在上次和談之後編練的一支新軍,其中一半是當初打剩下的幾支朝鮮官軍中挑選而來,另一半則是從收編的各支義軍中挑選而來。無論來自官軍還是義軍,他們的共同點都是「歷經戰陣」——新軍不假,人卻都是老兵。
其二,這三萬人作為都元帥權栗直接掌握的精銳,很大程度上也是朝鮮朝廷的威權所在,因此裝備從優。
薊遼明軍清庫存援助給朝鮮的那些兵器鎧甲,雖然現在的明軍已經看不上了,但放在朝鮮來說卻都是頗為精良的。固然這些裝備其中有一部分質量堪憂,但架不住明軍給得多,優中選優之下搞出一支三萬裝備精良的朝鮮官軍還是沒問題。
不過這裏的麻煩在於「精銳」畢竟是相對的。這三萬人的裝備水平在朝鮮自然獨步天下,可在明軍面前顯然就差了,但真正的麻煩在於權栗也不清楚這個差距到底有多少。
其三,這三萬人作為南人黨的核心競爭力之一,在柳成龍擔任領議政的這段關鍵時間裏獲得了充足的供應,其待遇怎麼說呢大抵就相當於當年凱申公的中央軍吧,搞不好還是五大主力級別的。
這年頭當兵的人不看別的,是效命還是效力,亦或者乾脆出工不出力,主要都是看到手的銀子究竟有多少。這三萬人作為事實上的朝鮮版「禁衛軍」,待遇水平遠超其餘同袍,當然也就更願意為朝廷效命——或者說,是為南人黨效命。
現在擺在權栗面前的是五倍於明軍的兵力,「略弱於」明軍的裝備水平,以及應該不比明軍差的待遇。能不能拿下漢陽,就要靠他判斷了。
「而見兄, 所謂的明軍回師漢陽你認為他們需要多長時間?」權栗還是慎重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
柳成龍道:「我觀明軍行止,應該是想要一舉殲滅倭寇並奪取釜山,他們要的是全面光復朝鮮的大功,因此很難說會不會因為漢陽之變而迅速回師。」
權栗道:「釜山倭寇經營甚久,我料不是輕易可下。」
「那麼明軍至少一個月內肯定無法回師,若是戰事不順,就算三個月也不奇怪。」柳成龍點頭道。
權栗一拳砸到扶手上,咬牙道:「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強取漢陽救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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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萬料不到昨晚開節後家長會,結果昨天這章又耽誤了。我覺得這也不是事,今天的這章我打算看看白天能不能找機會摸魚,可能中午或者下午更出來,不然老欠一章我心裏也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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