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侯府,安瀟瀟自馬車中下來,對着鳳齊駿微微福身,「多謝鳳三公子一路護送了。」
「安小姐客氣了。安瀟瀟的醫術驚湛,在下佩服。」
「公子過獎了。小女子先告辭了。」
轉身進入侯府,鳳齊駿的視線,則是一路追隨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轉了個彎,再也看不見。
僅僅只是一個背影,似乎就是與眾不同呢。
鳳齊駿的視線還來不及收回,便明顯地感覺到了一抹極為凌厲且冰寒的眼神。
可是待他回過神來四處尋找,卻又毫無所獲。
難道是他的錯覺?
鳳齊駿一時覺得身上有些毛毛的,總有一種很不安的直覺。
就好像自己是那森林中的動物,已經被隱藏在暗中的獵人給盯上了一般,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分外地不舒服。
而這種感覺,在鳳齊駿的心裏、身上,也不過才持續了極為短暫的一瞬。
雖然鳳齊駿很不想承認,可是剛剛自己身體的某些細微變化,卻是騙不了人的。
他剛剛已經是全神戒備,而且時刻準備着要出擊了。
這在以前,是從來沒有過的。
鳳齊駿眯起眼睛,再次看了看靖安侯府的那塊兒泛着金光的牌匾,那是皇上御賜,親筆手書,只是為了彰顯他對靖安侯的看重,以及他們的兄弟情義。
可是這一刻,鳳齊駿卻在這四個字上,卻似乎是看到了一線殺機。
打馬回府,一路上,都還在想着,安瀟瀟這個名字。
阿貴見他走了,這才轉身自暗處躍下,膽敢打小姐的主意,他該死!
如果不是怕給小姐惹來麻煩,他剛剛真的想一劍將那個鳳三給殺了。
總好過他出來再算計小姐。
阿貴若無其事地回到了碧園,仍然是面無表情,只不過,現在的他,與剛來的時候,身上的氣勢,已是大有不同。
只不過因為這種變化是在一天天,慢慢地堆積起來的,所以,府中的下人,也並未察覺到不妥。
而七月和九月看在眼裏,則是憂在心上。
很明顯,這個阿貴對小姐是不一樣的。
她們擔憂的,倒不是小姐對阿貴會如何,她們只擔心,這個阿貴現在對小姐這麼好,是不是居心不良呀?
在她們心裏,小姐就是最重要的,也是值得她們犧牲生命去保護的。
可能是在一起的時間久了,就總會覺得,這天底下沒人能配得上她們小姐。
連希世子那樣的人物,在她們的眼裏都覺得勉勉強強,更何況是阿貴了?
莫映雪的腿果然正如安瀟瀟所說那樣,真的有了一種脹熱的感覺。
兩天後,定國公府便派人來感謝安瀟瀟了。
而老夫人和安美華一聽說定國公府來人了,自然是嚇得一陣顫慄,那可是不好惹的莫家。
況且,那件事,原本就是安美華不對,如今人家尋上門來,安美華也必須要給人家一個交待。
來人將東西放下之後,又再三道謝,這才回去。
安瀟瀟聽說原本莫映蘭要來的,可是莫二夫人擔心她的身體,這才不曾讓她出門。
看了一眼這些禮物,安瀟瀟的唇角一勾,打發人收入庫中,她自己則是提裙去了福安堂。
「給大小姐請安。」
「老夫人可在屋內?」
「回小姐,在的。」
「還有何人?」
「三小姐也在。」
安瀟瀟點點頭,直接進屋了。
安美華一看到她進來,不由得就先嚇得打了個哆嗦,「給大姐姐請安。」
安瀟瀟只是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福身道,「剛剛定國公府來人了,因為前天我去了一趟,親自為莫小姐診治了一番,好像是說效果還不錯。」
老夫人一聽,怔了一下,隨後似乎是舒了一口長氣,終於覺得安瀟瀟也不並完全就是一顆災星了。
「三妹妹,你明日隨我一道去定國公府。」
安美華嚇得身子一縮,下意識地就往老夫人的身後躲。
「去定國公府做甚?我不去。」
安瀟瀟冷笑一聲,「不去?好呀,那不如你告訴我,你是打算讓定國公府直接過來問老夫人要人嗎?」
老夫人皺眉,看看安瀟瀟,再看看安美華,總覺得事情似乎是有些不太對。
「你是要帶着她去定國公府賠罪?」老夫人的眸底,其實還是閃動着一絲亮光的。
「正是。這樣大的事情,我雖然出面救治了莫小姐,可是卻要讓人家在床上躺上兩個月,無論如何,這件事情,都是三妹妹的錯,她必須過去給莫小姐磕頭認錯。」
老夫人一看到了安美華那十分可憐的表情,先是有些不舍,可是再想到了對方畢竟是定國公府。
縱然這位莫映雪小姐不是國公府的小姐,可也是莫家人,況且,她的父親,在朝中的官職可不低。
「你大姐姐說的沒錯,你的確是應該過去磕頭認錯的。這件事情,好在有你大姐姐在,至少保全了莫小姐的腿,不然的話,只怕咱們兩家的仇,可就結大了。」
安美華緊緊地咬着嘴唇,一臉的不情願。
安瀟瀟輕哼一聲,「安美華,別怪我沒提醒你,這是你唯一的機會,若是你不肯,那你就這一輩子不要出門。就像你說的,你將莫小姐推倒是意外。你以為,莫家人就不會製造出一個意外,利用到你的身上嗎?」
這話,瞬間就提醒了老夫人。
沒錯,莫家人做事,可是從來不顧忌那麼多的。
特別是聽說莫家這小一輩的子弟之中,個個兒都是能文能武,萬一為了給莫映雪報仇,真的對安美華下了重手,只怕,就不僅僅只是廢她的一條腿了。
安美華也被嚇得一個激靈,多少是被震懾到了。
「就這麼定了,明日你隨瀟瀟親去定國公府,記得,一定要磕頭認錯,若是不能得到了莫小姐的親口原諒,就不許起來。」
安美華想想自己的將來,總不能真的就一輩子窩在了這個靖安侯府里吧?
「是,孫女知道了。」
次日,安美華果然是在屋內長跪不起,痛哭流涕。
面對這樣的安美華,縱然是莫映雪心裏恨極了她,可是此時,卻也是一句難聽的話也說不出來了。
「罷了,你起來吧,此事,我不會再追究了。」
安美華此時正哭得梨花帶雨,兩條腿只覺得跪地也酸了,慢慢地站了起來,「多謝莫小姐不怪罪之恩。」
「下去吧,莫小姐不怪你,不代表你就沒有錯了。先去外頭候着,我要給莫小姐用藥了。」
「是,大姐姐。」
安美華柔柔弱弱地站到了廊下,不過可惜了,此處是內院,她這般小白花的模樣兒,自然是不會引起任何人的好感的。
安瀟瀟給她診了脈,然後又拿出來一瓶去於的藥膏,「我聽映蘭說你身上其它地方也有一些擦傷,用這個,一天三次,堅持用上半個月,不會留疤。」
女子對於肌膚自然是分外珍視。
此時聽到她說不會留疤,立馬眼前一亮。
「多謝安小姐了。」
「不必如此見外,你也同映蘭一樣,叫我瀟瀟便好。」
莫映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年紀比你略小,喚你瀟瀟姐吧。」
「好。」
安瀟瀟又看了看她的小腿,如今已經消腫了,只是因為又上了起固定作用的夾板,仍然是不能動的。
「現在可還疼?」
莫映雪搖搖頭,「倒是不疼了,只不過,偶爾還是會有一些痒痒的感覺。」
「這很正常,畢竟這東西裹着,又不能沐浴。你可一定要記得我的話,若是身上不舒服了,讓人用溫帕子給你擦一擦便好,這條腿,是萬萬不能碰水的。」
「是,我記下了。」
莫映蘭此時端了藥進來,「來,這是按瀟瀟的法子沖泡的,你先喝了。」
莫映雪雖然眸底有些不願,可還是沒有猶豫地接了過來,一飲而盡。
安瀟瀟看了看她們姐妹二人,突然道,「我觀你二人的脈象,卻是有些相似。如果我所料不差,你們二人之所以會有這心悸的病症,只怕並非是因為受驚或者是天生。」
莫映蘭的表情微僵,「瀟瀟?」
「應該是因為後天因為某些原故,誤服了藥物,之後,才會讓你們越來越虛弱的。」
「是何人如此大膽,竟然敢謀害她們兩個?」
安瀟瀟轉頭,看到莫二夫人氣沖沖地進來,眸子裏的惱意,太過顯眼。
安瀟瀟與其對視一眼,然後微微搖頭,「府上的事情,晚輩不宜插手。剛剛的話,從醫者的角度來說,卻是實話。好在你們誤服的藥物並不是很多,還有機會復原。只是映蘭用藥的時間久了些,想要根除,怕是有些麻煩。」
莫映蘭緊緊地咬了嘴唇,強忍了淚意,「瀟瀟,多謝你了。我這身子,左右也習慣了,只是可憐妹妹因我而受了連累,還請你一定要幫幫妹妹,莫要讓她也隨我一樣。」
「不會的。你的身子也能調理好,只是需要的時日要稍長一些而已。」
莫二夫人此時也意識到,有些事情,怕已經不僅僅是內宅的爭寵小手段了。
府上的那個名醫早已被老爺給送到了官府,並且狀告他下毒謀害兩位小姐。
只是可惜,人剛送進去沒多久,那人便服毒自盡了。
可見,那人背後定然是定國公府有頭有臉的主子,不然,也不會如此地急切了。
其實,在場幾人,都同時想到了一人,只是苦無證據,這才一臉的憋屈。
「映蘭,若是你信得過我,過幾日我將府上的事情歸理一下,便來這裏陪着你,根據你的飲食習慣,慢慢地幫你調理身子。」
莫映蘭心中歡喜,可是又覺得過意不去。
「這怕是不妥吧。你也是侯府小姐,我怎能讓你為我至此?」
「沒有什麼不妥的。大家既然是朋友,我做這些,也是應該的。」
莫二夫人則是分外高興,畢竟,女兒的腿傷還需要她常常來看看,若是能住在這裏,自然是再好不過。
「那好,我一會兒就讓人將客院收拾出來,映蘭,既然瀟瀟有心,就讓她住進來吧。你妹妹的腿還得多靠她呢。」
莫映蘭看看妹妹一臉期盼的樣子,再看看她的腿,也只好點點頭,「那就辛苦瀟瀟了。」
其實,莫二夫人自然是還有着自己的一點兒小私心的。
她知道,這個安瀟瀟看起來不簡單。
若是僅憑她們,怕是很難將那幕後之人揪出來,可若是有了她,或許就能順利地讓那人露出馬腳。
莫二夫人的眼底閃過一抹狠辣,敢對她的女兒下這樣的毒手,她一定不會放過這等的奸邪之人的。
回去的路上,安瀟瀟難得地,讓安美華與她共乘了一輛馬車。
自上來之後,安美華便一直都是惴惴不安的,想到了之前在鳳家她問自己的話,安美華便屢屢抬頭,小心地打量着假寐的安瀟瀟。
「有什麼話就直接說,無需這般遮遮掩掩。」
安美華一愣,心事被看穿,總有幾分的窘迫。
「大姐姐,我知道錯了,我,我以後都聽你的,你讓我怎麼做,我便怎麼做。」
這是真的知道自己的厲害了,還是想着利用自己來達成她的目的呢?
安瀟瀟不傻,自然不可能會因為她的一句話,就對她冰釋前嫌了。
「說吧,你到底想說什麼。」
安美華猶豫了一下,可是想到自己能這樣跟這位大姐姐一起獨處的時候,並不大多。大多數時候,她是根本就進不了碧園,也接近不了她的。
「大姐姐,我,若是我想嫁入四皇子府呢?大姐姐可有什麼法子?」
安瀟瀟睜開了眼睛,不露聲色地看着她,「你想好了?」
安美華重重地點了點頭,那樣羞恥的事情,她都做了,除了他,她難道還能再去和別的男人親近嗎?自己的身子也被四殿下看光了,就算是明知道他看不上自己,可是多年來的教導,也讓她覺得,不可能再去服侍第二個男人的。
安美華之所以有些着急了,就是因為她這幾日都來回地想着四皇子與她說的每一句話。
直到最近,她才想明白,原來,四皇子並不是真的不想碰她,也不是真的喜歡她,只是想着將她調教好了,再將她當成了一個禮物,送給別的男人。
當然,這得是她的孝期滿了之後才行。
「此事你不必着急,我自然有法子。只是你自己要想好了,四皇子是什麼身分,你又是什麼身分,即便是嫁過去,只怕是最多能有一個夫人的名分。說白了,就是侍妾。」
妾這個字眼,深深地戳痛了安美華的心。
可是她沒辦法,事到如今,父親再不是官身,母親也沒了,她還能怎麼辦?
既然沒有了家人可以依靠,那她就只能是靠着自己了。
「若是你想着找一戶普普通通的人嫁了,至少還能做個正妻,而且有靖安侯府在這兒護着,你也不會吃到什麼虧。嫁入四皇子,呵呵,就你這腦子,只怕能活半年,就不容易了。」
這樣*裸的諷刺和不屑,安美華如何聽不出來?
她的臉色煞白,可是那等羞恥之事,她又實在是說不出口。
安瀟瀟看着她為難的樣子,心知她必然是有什麼把柄落在了四皇子的手上,不然,也不會如此地害怕。
罷了,路都是人自己走的。
她既然選了這條路,就由着她走吧。
旁人再着急,也不過是無用功。
「你若是真想嫁過去,就聽我的吩咐,不要再出靖安侯府了,也立馬中止了與四皇子的聯絡。」
安美華的臉色一白,「這?這隻怕是不成。」
「放心,我會讓四皇子知道,你是身不由己,不是你不想見他,而是你根本就見不了他。」
安美華的臉色青青白白,很快,也就明白了她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了。
「大姐姐,你這樣做,只怕是行不通的。」
「我說可以,自然就可以。你已經被人看得輕賤了,難道還不知道要自重?」
這一番一針見血的指責,簡直就是讓安美華無地自容。
想着自己每次見四皇子時,他讓自己做的那些羞人的舉動,安美華自己都覺得自己下賤,當真是連青樓里的妓子都不如了。
回府之後,安瀟瀟便以下人服侍不周為由,直接將跟在安美華身邊的丫環婆子都給打發了。
重新派了兩個丫頭兩個婆子跟在她的身邊服侍,不僅如此,還下了禁足令。
沒有她的吩咐,安美華不得離開侯府一步!
在老夫人看來,只以為這是定國公府提出來的條件,也就沒有多想。
可是如此一來,安美華的心裏又有些忐忑了。
如此一來,她這就等於是斷了自己與四皇子的聯絡,可若是四皇子再想法子主動找上了她,又當如何?
其實吧,安美華也就是太把自己當回事兒了。
就四皇子那樣的,根本就不可能把安美華放在心裏的。
之所以利用她,無非就是因為知道她住在了靖安侯府,而他也的確是需要那麼一個來監視着墨扎王子和安子軒動向的人。
起初,四皇子是真沒把安瀟瀟當回事兒的。
自己之所以向她示好,也不過就是因為她是安雲鶴的女兒。
可是經過了一些梳理之後,他發現這個安瀟瀟是真正有幾分本事的,這倒是讓他覺得有趣了。
將這一切都安頓好了之後,安瀟瀟又讓人將墨扎請到了碧園。
墨扎今日穿了一套黑色的錦袍,上面用金銀線繡了祥雲紋,看上去神秘且又高貴,頭上的玉簪,在日光的照耀下,也泛着一種極為柔和的光芒,偶爾,還會讓人感覺到了一種不太真實的仙氣。
「難得你能想起我來,說吧,找我何事?」
「聽說你最近一直在國子監走動?」
「是呀,既然說我是來大淵學習你們的文化的,總不能一直窩在府里,哪兒也不去吧。」
「行了,你是什麼人,我還不清楚嗎?幫我試探個人。」
「何人?」
「國子監二皇子的陪讀莫子風。」
「定國公府的世子?」
安瀟瀟的眼睛倏地一亮,「不錯嘛,竟然連人家的身分都確定了。看來,你在國子監,也是用了不少心思呀。」
「行了,別在這裏挖苦我了。試探他什麼?具體些,哪方面?」
「都說這位莫世子文武雙全,而且為人謙和,我想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如傳聞中所說的那麼好。」
「你不會是看上人家了吧?」
墨扎的眸光微閃,問這話的同時,環在了金絲蓮花盞上的手指,也不由得收緊了幾分力道。
安瀟瀟直接就回了他一記白眼兒。
「你這腦子裏就不能裝點兒有用的?我讓你試探他,就是看上他了?」
「不然呢?據我所知,他好像並沒有惹到你吧?」
「他沒有,不代表別人就沒有。」
安瀟瀟說地輕飄飄的,可是墨扎看得出來,她對定國公府的事情,似乎是上心了。
「你呀,真是閒不住。幹嘛就非得去管這些閒事呢?」
閒事麼?
安瀟瀟失笑,扶額,自己貌似是真的有些愛管閒事了。
不過,定國公府這一樁麼,自然是不一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