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沒有鼓掌,孫傳庭話音落下,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畢自嚴。
畢自嚴已經六十多,兩鬢白髮縷縷,孫傳庭話音落下,手裏拿着一本厚厚的『書』走上孫傳庭不遠處的那個『講桌』。
這樣的形式,大明是第一次,所有人都一臉的『呆滯』,靜靜的看着畢自嚴走到那裏,將書放下,攤開,低頭看了眼,然後抬頭看向前面的一干六部尚書,侍郎,各地總理大臣,巡撫,總督等等。
雖然儀程早熟爛於心,可到底沒有經歷過,畢自嚴站在那,一時間也不知道如何開始。
朱栩嘴角一直掛着微笑,看着氣氛有些僵硬,他開口道:「內閣總理天下政務,畢閣老要講的,是對我大明過去政務的梳理,也是對未來的展望,裏面涉及到方方面面,大家注意聽,不管講到什麼都不要打斷,有什麼不同意見,記錄下來,等會兒咱們一起再商討,先聽畢閣老說……畢閣老,開始吧。」
一群官員面面相窺,旋即連忙傾身,接二連三的道:「是。」甚至還有人站起來,看着場面又慌忙坐下。
畢自嚴對朱栩側身,又轉過來,輕咳一聲,又看了眼身前桌上的書,朗聲開口道:「自萬曆二十年以來,我朝經歷了前所未有的災情,持續至今,越發熾烈,民不聊生。在過去幾十年,緬甸入侵,倭寇擾邊,朝鮮三征,蒙古寇關,建奴叛逆等等,邊境不寧,國內民生凋敝,朝堂黨同伐異,這些對我大明的國力以及體制帶來了前所未有的考驗……」
眾人聽着,都板着臉,面無表情。
如果是以往,他們或許不覺得,但現在一個個的聽着,着實令人心驚。
畢自嚴目光也在眾人臉上搜尋,嘴上不停,道「自天啟以來,黨爭已無節制,朝臣節操不堪,視朝堂若玩具,將國政如兒戲,朝局敗壞,遼東糜爛,已無可制,樁樁件件都說明當前體制已不可持續,厄需改變。當今陛下登極以來,立志『中興大明』,殫精竭慮,夙興夜寐,多年苦心,奮挽天傾,近年國政始見回復,邊關暫得平定……然,國政之壞無以為繼,必須鼎力革新,再塑國體,不容遲疑。自崇禎至今景正二年,朝局動盪,大政小制迭出,內閣歸之為『景正新政』……」
大廳里的人安靜無聲,面色不動的聽着。
雖然畢自嚴的話未嘗沒有拍馬屁的嫌疑,但說的也是事實。
天啟年間也就是八年前的事情,在坐的都從那個時候走過來。當年的黨爭之烈,曠古未見,多少能臣賢士黯然離去,多少人明哲保身,緘口不言,又有多少在黨爭在爾虞我詐,以命相搏,落個悽慘下場。
最終,黨爭來來去去,國政益發敗壞,絲毫不見曙光,楚黨也好,浙黨也罷,東林,閹黨更不用說,早已陷入進去不能自拔,那些宏圖大願也成了水中月,鏡中花。
畢自嚴沒有給他們太多的時間,繼續道「『景正新政』,內閣六部九寺等經過整理,歸納,總結為『士農工商』四部分。第一,『士』,這一部分,涉及到國體,政局,選士以及軍政等等。政體,我大明皇帝統領軍政,是國家最高領袖,有權任免所有官吏,制定,修改,廢除一切法律……國體為內閣六部制,內閣由皇帝交託,統領大明一切政務,內閣九人,六部尚書、侍郎由百官舉薦,皇帝任命……地方實行巡撫制,巡撫主理一省政務,督政院監察,大理寺斷獄,地方體制需進一步發展,深化,協調,完善……」
大明的體制,從建立之初就是各種集權,制衡,朝廷廢除了丞相,地方上也是三司掣肘,現在某種程度來說是『倒退』。
內閣雖然有左右次輔,但畢自嚴現在承擔的也相當於『丞相』的責任。地方上早已經廢除了三司,現在更是明確『巡撫』負責制。
這些在座的都已經知道,只不過是用這種形式,明明白白的確定下來。
畢自嚴這些都是『大而化之』,沒有細講,喝了口茶,道:「『新政』計劃建立更為全面的監察,考核制度,以遏制權臣,黨爭出現,確保朝局平穩,國政順暢。同時將採取多樣化選士,避免科舉過於單一的弊端,對全才,專才並重,對於入仕,免調,升遷進行詳細,嚴格的規定,察舉,規範……」
朱栩一直默默的聽着,畢自嚴聽了他的話,講的是言簡意賅,沒有奏本上那麼複雜。
其他的官吏也都靜靜的,奮筆疾書的極少,因為這些事情早前就商議過,現在就是正式的『宣告』。
「農政在過去百年已經頹敗,雖然張居正致力於改革,但隨後並毀,且不夠徹底。『新政』擬定,將全面的丈量我大明所有田畝,登記人口,重新分配土地,制定更為合理,詳細,統一的『農政』規劃。朝廷將加大對農政相關的投入……」
畢自嚴對於『農政』看的極其重,開始長篇大論,從田畝,人口,賦稅,農具,耕牛等等,幾乎詳盡的在闡述『農政』,包括了開荒,移民,甚至還講到了方式方法等等。
『農政』現在是大明政務的一項重心,這是應對災情的一個最重要方式,上上下下沒有誰不關注的,反倒是朱栩,用的心思最少。
朱栩能理解畢自嚴等人的想法,或者說,在他們眼中,沒有比這件事更重要了,哪怕是邊患都次之。
眾人也都安靜的聽着,面色如常,沒有幾個人動筆記錄什麼。
足足半個時辰,畢自嚴才收住話頭,道「關於『工』,皇上以及朝廷一致認為,工匠也是我大明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建設新大明,完善『新政』的重要力量,朝廷將取消一系列的限制,歧視,區別等政策,永久性的取消賤籍,朝廷鼓勵工匠的發明創造,將一切有利於我大明發明的積極利用……」
對於『工』的階級,畢自嚴並不想多言,這些政策也不是他設計的,甚至來說他是反對的,但是這些由不得他不說,是乾清宮那位硬生生的加入進來的。
他言簡意賅,很快就跳過這段。
每次說完一段,畢自嚴都會頓一下,仿佛給大家一個消化的時間。
五十多人都在看着聽着,畢自嚴的側重很分明,重點都大講特講,『不重要』的極力少說,甚至一句帶過。
而接下來,就是最後的『商』了。
大明上下,或者自古以來都是重農抑商,尤其是明朝這個時候,更是不能放縱商人,當大力打擊,保護農民。但偏偏是當今的皇帝,自潛邸就有個『銅臭王爺』的外號,登基之後,背地裏叫他『銅臭皇帝』的更是不知凡幾。
皇帝明顯是『重商』,內閣之前的那個『定策』已經被否,新稿他們這些巡撫還沒有看過,內閣會怎麼辦?
一群巡撫的目光在朱栩,畢自嚴的身上悄悄轉動。
朱栩依靠在椅子上,端起茶杯,輕輕喝了一口。
畢自嚴手裏的稿子是按照他的意思,司禮監寫的,畢自嚴原本的被他全部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