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衣小隊長看着這幾個人,若有所悟的點頭,道:「我曾經遇到過一個人,表面上凱凱而談,大牢裏說的我們都愣神,但實際上,他草菅人命,欺男霸女,貪污索賄甚至於賣國……你們是不是也是這樣?」
陳姓老者斜眼看着他,冷聲道:「夏蟲不可語冰!名單確實沒有,你想要如何,儘管來!東林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現在又想怎麼樣?殺進天下讀書人嗎?你們敢嗎?」
紫衣小隊長蒼白臉上出現一抹紅暈,三角眼如毒蛇,慢慢的道「有恃無恐……你們是真不給我一點面子啊……你們的事情是上面傳來的,我要是不交點東西上去,肯定是不會放過我的,既然你們願意嘗試,那就試試吧……哎,都帶走,所有刑具都來一遍,什麼也不要問,他們要是扛不住說了就加倍,等過了一遍再問……哎,你們慣常喜歡講道理,我其實也很喜歡,可你們不講了,這是要我還能怎麼樣啊……」
周襄禮,陳姓老者都是渾身一顫,眼神畏懼,但還是咬牙沒有出聲。x23us.com更新最快
他們確實沒有名單,沒有主謀,最重要的是,他們心底還有僥倖,他們覺得他們的『勝利』就在眼前!
這件事鬧的很大,不在於亂民人數,反叛的人,也不在乎地點,時間,位置,重點在于禁軍突然出現,摻和在其中。
但是,這還不算重要。
西.安,陝.西巡撫衙門。
李邦華剛到班房,一群人沖了進來,急聲道:「大人,不好了,北方向出事了。」
陝.西一直是多亂之地,十多年來就沒有平靜過,李邦華早就習慣,神色不動的道:「哪裏的事情?」
這主事神色凝重,遞過幾份小紙條,道:「各地的飛鴿傳書,陝北三府十二縣,一夜之間出現了十八路反賊,或攻佔州縣或據山頭,聲勢頗為浩大,有燎原,糜爛之勢啊……」
李邦華臉上沒有絲毫波動,陝.西經歷的大小民變實在太多,並且朝廷的軍隊現在空前強大,這點小事情還真不足以讓他動容。
李邦華挨個紙條看去,顯然是倉促之下收集,各路亂匪的名字都是稱號,如『順天王』,『橫天王』,『射塌天』,『混十萬』,『九條龍』,『改世王』這樣看着很大氣,實則土的的不能再土的名字。
主事見李邦華慢悠悠的看着,一點不着急,不由得道:「大人,這些人如果聚集起來,起碼有數萬人,不可小視,還是要早做應對,決不能讓他們繼續坐大,否則我們無法向朝廷交代,陝.西也將陷入不可收拾的境地!」
李邦華看完紙條,推到一邊,依舊如常的道「總督府那邊有動靜嗎?」
主事立即就道「應該早就知道了,各地府兵,縣兵都有信鴿,他們的反應會比府縣要快。」
李邦華點點頭,道:「待會兒傅大人估計會命人傳我,馬總督也會去,到時候我仔細問問,還有,巡撫衙門要鎮定,再大的風波自有傅大人,本官,馬總督在,出不了大亂子,誰要是胡亂說話,一律嚴懲不貸!」
李邦華說的很有底氣,他是文官,卻半身軍旅,行事果斷,冷靜。
主事見李邦華如此安定,心裏鬆口氣,道:「大人,我覺得,總督府的兵馬還需儘早出動,強行將這些匪寇分割開來,然後各個擊破,徹底剿滅,以免事態繼續擴大!」
李邦華抬頭看了他一眼,道:「巡撫衙門主政,必要時候雖然可以轄制總督府,但平常時候要注意分寸,傅大人那邊雖然對本官多有敬重,但我們不能逾矩的事情,分毫都不能碰……」
主事心神一凜,道:「下官明白。」
李邦華神色漠然,剛要處理事務,又道:「傳令各地府縣,不得任何大意,朝廷以及巡撫衙門的政策決不能有鬆懈,如果誰在這個時候給本官添亂,休怪綱紀無情!」
很顯然,李邦華早就意識到了某些事情,再次敲打。
主事抬手,道「下官明白,這就去傳令。」
李邦華沒有說話,眉頭卻不自覺的皺在一起。
雖然這五六年陝川等六省已經移出去六七百萬人,可面對越發熾烈的災情,朝廷,地方巡撫越發覺得壓力巨大,甚至於束手束腳,有時候更是無能為力,只能盡人事聽天命。
每天都有人餓死,每天都有民亂,瘟疫,疾病,乾涸等等,還有就是各地官吏的良莠不齊,心思莫測,為非作歹,陽奉陰違等等的各種問題交錯在一起,複雜的無從言說。
李邦華看到了這些情況,是以頂着巨大的壓力,做好了隨時被下獄論死的準備,一意孤行的推動『農莊策』,將農民聚集在一起,合力應對災情,以求少死人,熬過難關。
他的強硬自然引起了各地的反對,甚至是所有人的反對,『農莊策』在根本上剝奪了所有人的財產,權利!士紳,農民,他們的田畝全部歸公,一起吃一起做,雖然承諾天災之後歸還,但誰都不會在意日後,他們只知道,巡撫衙門現在就在搶劫他們,讓他們一無所有!
各種流言蜚語遍佈陝.西,面上此起彼伏,底下更是暗潮洶湧。
這些不斷增加的壓力,都在李邦華身上。
京城那些彈劾的人、奏本,儘管內閣,乾清宮做了低調處理,但李邦華心裏很清楚,深知他隨時都可能被下獄,因此,他以『抬棺在朝』的心態,急切,強硬,凌厲,甚至不顧一切的在推動『農莊策』以及朝廷的『新政』,以求儘快完成!
這如烈火烹油一般,陝.西的情勢短時內絲毫沒有變好,反而越發惡化,引來的彈劾更多,壓力更大!
這簡直是一個無解的死循環!
沒多久,傅昌宗就召集陝.西巡撫李邦華,總督馬世龍到了總理大臣衙門。
傅昌宗是一個相當內斂的人,甚少有人見過他發火,永遠都沉着一臉,看不出什麼表情來。
見禮,分坐,續茶,這才開始說話。
傅昌宗看着二人,道「事情我已經聽說了,禁軍的事情也得到宮裏的飛鴿傳書,你們無需在意,也不要指望他們會做什麼。」
馬世龍側着身,面色沉着的道:「下官明白。眼下陝北多縣同時出現民亂,實屬蹊蹺,下官打算親自走一趟,查探情況。」
李邦華自然也察覺到,向着傅昌宗道「大人,下官恰有同樣的想法,近來很多事情都出乎巡撫衙門的預估,下官想要具體看看,以做完善。」
傅昌宗比李邦華,馬世龍知道的多,稍做沉吟,道:「權臣,黨爭,閹宦……我大明近百年朝局糜爛,綱紀崩壞,很多人習慣了過去,非常的懷念,是以,他們千方百計的想要阻撓,破壞『新政』,過去這些人習慣於蹦出來,皇上,朝廷都以雷霆手段震懾,方沒有令他們得逞。而今,他們學的聰明了,沒有人冒頭,暗中串結,彼此勾連,形成了一個極其龐大的網,朝野官吏,士紳權貴,名士大家,應復士子,商賈豪門,販夫走卒,無所不包,人數龐大的無可想像……」
李邦華,馬世龍身體禁不住一顫,猛的站了起來,雙眼大睜,面露一絲駭色。
這個關係網太熟悉,太熟悉不過了!
這不就是東林黨的結黨方式嗎?同鄉,同窗,親友,師生等等,彼此勾連,相互盤結,形成了一張覆蓋大明內外,滲透進所有機構的龐大的『朋黨之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