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由檢聽着湯若望頗為堅定的話語,面色如常,道:「我相信,歐洲沒人敢打我們的注意,本王也很想掂量掂量,歐洲是否有膽魄再次入侵我大明!」
朱由檢的話語很平靜,平靜的過分,湯若望分明從中聽到了金石之音,鏗鏘如鐵!
他想到了關於對這位王爺的調查分析,報告上寫着:信王朱由檢,性格堅韌,從不逾矩,克己奉公,有着強烈的大中華天朝之心,極其不容易屈服,同時心胸狹隘,偏激,容易被激怒,有殺意。
湯若望知道說服這樣的人很難,沉吟一會兒,道:「王爺,這件事還請慎重,你們不清楚情況,切莫亂來,一旦引起歐洲的公憤,可能會被聯合討伐。」
這已經是威脅了。
湯若望也是沒辦法,羅馬的教皇看似統治歐洲,信仰的教徒無數,但神權已經比不過王權,在不斷的衰落。若是教皇不能主導與東方大國的關係,落入他人之手,教皇國將進一步的危險。
同時,湯若望也有他的野心,若是他能將東方都化作上帝的子民,那是何等的榮耀!
朱由檢搖頭,語氣依舊平靜道:「湯先生,即便是在歐洲,我大明也要得到足夠多尊重,若是歐洲向我們發動攻擊,我大明有能力在整個世界範圍內進行反擊,包括歐洲,不論是海上海是陸上……」
湯若望這次在朱由檢話里沒有聽到金戈鐵馬聲,而是一種冷意,這種冷意是上位者表達憤怒的習慣,或者也可以理解是威脅。
他聽得出,朱由檢的態度很堅定,抬起頭看了眼不遠處立着,微低着頭,看似恭謹的馮祝。
這麼長時間,他很清楚這隻艦隊誰說了算。他有心想與這位馮公公談談,但這位公公總是很輕巧的避開,不給他機會。
湯若望心裏默默嘆了口氣,如果這支艦隊堅持先去歐洲各強國,教皇的影響力將被降低到最小,並且,歐洲各國的關係錯綜複雜,彼此征戰不休,對於突然出現的大明海軍,到底會是怎樣一個態度,還是讓他擔憂不已。
湯若望沒有堅持,心思已經飄到了歐洲大陸,再有四五天時間,他們應該可以抵達里斯本。
歐洲那邊已經收到消息了,他們現在會是怎麼想的?有什麼打算,會攻擊明朝的這支艦隊嗎?
朱由檢看着湯若望的神情,知道他不再堅持,默默的端起茶杯,神色中有着一絲凝重。
行路一百,半九十,他們已經到了九十,就差這最後一步了。
與此同時,西班牙,馬德里。
腓力四世怒氣沖沖的從議會出來,狠狠的摔了四五個花瓶,還踢翻了幾個座椅,坐在他的王座上,面色難看,雙眼都在噴火。
王后伊麗莎白緊張的跟了出來,一臉的忐忑與不安。
她看了眼下面站着的奧昆多,眉頭微蹙,走上前看着腓力四世。
腓力四世發泄一通,漸漸平靜下來,聲音充滿冷漠的道「議會,宰相都要求發兵討伐明國,並且將他們的使者船隊送入海底。」
伊麗莎白眨了眨眼,以一種完全不能理解的語氣道:「我的天,要派大軍去萬里之外嗎?我聽說起碼要三年才能回來,我們這裏怎麼辦?奧斯曼人,法蘭克,還有那個尼德蘭,我們的麻煩有很多……」
西班牙近來失去了很多地方,敗仗吃了不少,不說無敵艦隊沒了,陸上與奧斯曼,與法蘭克都是敗了幾次,並且尼德蘭的叛亂在不斷壯大,威脅西班牙的霸權。
腓力四世對西班牙現在的風雨飄搖心知肚明,若不是依靠從美洲得來的大量金銀,財政已經破產幾次了,但即便如此,龐大的外債他也還不起,西班牙的財政隨時都可能會崩潰。
這種情況,如何派一支強大的艦隊去遠征萬里之外的國度?
簡直是笑話,再愚蠢的人也不會這麼幹!
「我的將軍,你怎麼看?」腓力四世抬頭看向下面站着,一直沉穩有餘的奧昆多,目中有精光閃爍,道:「你是從東方回來的,是否知曉明朝的實力?」
奧昆多直視着腓力四世,沒有馬上開口。
西班牙王國有三級議會,權力,影響力相當龐大,即便是身為國王的腓力四世也不能為所欲為,並且對議會的決定大多數時候無力反駁。
現在是西班牙對外擴張的一個高潮,三五個人憑藉兩把槍打下數倍西班牙的領土,統治幾百萬人,這不是神話,是真實發生,並且在不斷發生的真實故事。
去年還有說,給他十個人,十把槍就能征服大明,統治馬可波羅記述的,遍地是黃金的龐大,富饒的國度。
西班牙上層確實有征服明朝的計劃,並且還進行了先期試探,自然是慘敗而歸。
隨後西班牙在歐洲開始不斷沒落,尼德蘭崛起,迫使西班牙變成了守勢,包括在對外殖民都謹慎起來。
但猝不及防的事情還是發生了,西班牙與尼德蘭在亞洲的行動惹怒了明朝,一舉被掃除了在明朝周邊的所有地盤。
明朝並沒有停手,在不斷的對外試探,西班牙與尼德蘭對付那些荒蠻之地還可以,對付比他們武器更好,艦船更大,更多的明朝,顯然是有心無力,節節敗退。
要命的是,他們不能派出強大的艦隊去無比遙遠的東方進行征討,尚不說成敗,單說來回的時間,造成本土的空虛以及與途中的危險,這就不是一個正常人該去堅持的!
還好,腓力四世是清醒的,他沒有被激怒了,還有理智。
奧昆多是西班牙宿將,海上作戰經驗豐富,他看着腓力四世,道「陛下,明人離美洲,比我們近。法蘭克,尼德蘭在四處劫掠我們的寶藏船,奧斯曼正在集結,我們沒有多少準備的時間了。。」
腓力四世很聰明,他聽出了奧昆多的意思。
明人比他們更近美洲,不管明人是直接搶奪還只是單單劫掠,都足夠他們頭疼,而歐洲的威脅更在眼前,不管是已經強大起來的法蘭克,越發無法無天的英格蘭,還是已經事實獨立的尼德蘭,都需要他們費盡心思對付,他們無力征討萬里之外的明朝。
或許,還不能得罪!
「明國,真的有那麼強大嗎?」腓力四世心裏終究不甘心,目光閃動,又意味深長的問道。
奧昆多明白腓力四世話的意思,明朝的使者來自萬里之外,他們若是沉沒在海里,誰也說不出什麼。
奧昆多回想着明朝艦隊,眼珠一轉,道:「陛下,我們可以去里斯本親眼看一看,或許,我們能找到這件事處理的辦法,堵住議會的嘴。」
腓力四世看着奧昆多,沒有答應。
他知道奧昆多與教皇國關係匪淺,當初他手裏的一個主教犯錯,但他沒有懲戒的權力,要求教皇免去這個主教的教職以便於處置,遭到教皇的拒絕,是奧昆多親自去教皇國說服教皇,得以穩妥處理了那件事。
腓力四世不知道教皇國在打什麼主意,他與教皇國的關係也是似近非近,似遠非遠,不希望教皇國與他的潛在敵人眉來眼去。
奧昆多平靜的看着腓力四世,仿佛不知道他心裏所想,安安靜靜,多一個字都沒有。
好半晌,腓力四世忽然站起來,看着奧昆多道:「為什麼不,準備吧將軍,我們一起去里斯本,我想看看明朝的使者,我希望他們能帶來好消息,如果不是,你應該知道怎麼做。」
「如你所願,陛下。」奧昆多傾身,神情一直沒有絲毫變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