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人,一身素裝,髮髻高挽,神情平靜,從容。
這是一個來自水鄉的女子,俏媚,恬靜,眼神里又有着勇敢與堅毅。
由遠及近,來到朱栩面前,噗通一聲跪地,道:「賤妾求與夫君死在一處,請皇上成全!」
曹化淳,曹變蛟,蘇音音等人站在朱栩身側,聽着這個女人的話,神情奇怪。
朱栩看着這個女人,道:「你是朱宗漢的女人?」
來人赫然便是陳如嬌,她頭磕在地上,道:「賤妾正是。人死萬事休,賤妾懇請皇上成全。」
朱栩倒是不知道朱宗漢那個面癱臉居然還有女人,摸了摸下巴,道:「朕也在找他,你來這裏是為了什麼?」
跪在地上的陳如嬌一愣,直起身,看着朱栩,片刻道:「皇上沒有誆騙賤妾?」
朱栩笑了起來,道:「朕用得着誆騙你?」
陳如嬌看着朱栩,又看了眼他身旁的幾人,咬了咬嘴唇,忽然站起來,向着一旁的柱子撞去。
蘇音音眼疾手快,手臂上的短箭發出,射中了陳如嬌的小腿。
陳如嬌痛呼一聲,撲倒在地上。
蘇音音一揮手,衝進來幾個女衛,直接將陳如嬌給給架住,隨即飛速搜身。
過了一陣子,一個女衛抬手道:「皇上,她身上沒有帶兇器。」
朱栩站起來,來到陳如嬌面前,若有所思的道:「是朱宗漢讓你來的?要給朕帶什麼話?」
陳如嬌臉上都是冷汗,痛的她俏臉變形,抬頭看着朱栩,咬着嘴唇,一個字也不肯說。
朱栩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如花似玉的俏臉,道「你是朱宗漢的女人,應該知道錦衣衛是怎麼審人的,你覺得那些大刑你能扛過多少?」
陳如嬌眼神閃過懼色,可還是咬着牙一個字也不說,神色堅定。
朱栩越發的感興趣,道:「朕就將你擺在行轅外,公開用刑,你猜猜,朱宗漢會不會來自投羅網?」
陳如嬌俏臉急變,咬了咬嘴唇,道:「先生說,他會親自來見皇上,見了就是死。」
「哦?」
朱栩越發感興趣,道:「他要與朕談判?談什麼?他想要做什麼?」
陳如嬌看着朱栩,道:「賤妾不知道,賤妾只想與先生共死,同穴。」
「痴情女子……」
朱栩看着陳如嬌,贊了一句,道:「你來這裏,想必他很快就會知道了。朕很好奇,他要與朕談什麼,手裏有什麼籌碼……」
陳如嬌雙眼裏眼淚直打轉,咬着牙,臉上都是擔憂。
朱栩揮了揮手,蘇音音讓人將陳如嬌待下去。
朱栩重新坐到椅子上,看着身前的三人,笑着道:「你們說,朱宗漢以死來與朕談判,有什麼籌碼,這麼有信心說服朕?」
曹化淳,曹變蛟還沒說話,蘇音音就冷聲道:「叛逆之人,死不足惜!」
朱栩知道她向來清冷,沒有在意,看向曹化淳,曹變蛟。
曹化淳遲疑一陣,道:「奴婢不知朱宗漢到底有何目的,所以猜測不出。」
曹變蛟一向沉默,多一步不走,多一句話不說,朱栩問來,稍一思索便道:「朱宗漢既然連死都不怕,想必圖謀甚大,還與自身無關。他抱死而來,應該是有希望說服皇上,臣認為,多半是軍國大事,具體……臣猜不到。」
朱栩看了眼曹變蛟,微微點頭,道:「謹昇倒是說了些有用的,朕等等看,看看朱宗漢用什麼來說服朕,又想要以死圖謀什麼……」
蘇音音聽着,道:「臣去再佈置一下防衛。」
朱栩點點頭,道:「你待會兒再去皇后那,看着幾個孩子。」
蘇音音立即抬手,肅色道:「遵旨。」
朱栩坐在椅子上,好整以暇的等着。
朱宗漢的這一出讓他意外,他是真想知道,朱宗漢,駱養性想要做什麼,不惜反叛,弄出這麼大的陣仗,一絲退路都不給自己留。
在陳如嬌進了行轅的時候,朱宗漢的人就知道了,飛速來稟報他。
按理說,他確實早就應該進了行轅,但他卻猶豫了一天,拖到現在。
看着大門敞開的行轅,朱宗漢放下望遠鏡,瞥了眼身後的幾人,道:「你們也遁入江湖吧,改名換姓今後不要再出來了。」
幾個跪在地上,沉聲道:「主子走好。」
朱宗漢理了理衣服,下樓,向着行轅方向走去。
就他一個人,徒步。
他面無表情,眼神空洞,腳步有些虛浮,仿佛一具行屍走肉般。但他的方向不偏,速度不慢,筆直的向着行轅。
另一邊,蘇溪大驚失色,拿着一個包裹沖入柳如是的房間,急聲道:「小姐,不好了,陳小姐要死了!」
柳如是聽的莫名其妙,蘇溪張牙舞爪要說什麼,最後將一封信遞給柳如是,道:「這是陳小姐托我看的包裹,我不小心打在地上,露出了這封給你的信。」
柳如是還是奇怪,接過信打卡看去,頓時臉色微變,連忙道「快,準備馬,我們去行轅。」
陳如嬌的信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說,他的那位先生是個逆犯,這次將要自首,必然沒有活路。他們夫妻一體,希望他們死後,柳如是能收斂他們的屍體,葬在秦淮河對岸的桃花林里。
柳如是顧不得其他,坐在馬車裏,飛速趕往行轅,心裏不斷祈禱,希望還能來得及。
朱宗漢離的很近,沒走多久就到了,門口站着的,是他熟悉的人——曹化淳。
朱宗漢走近幾步,離的不遠不近,怔怔的看着大門,看着曹化淳。
曹化淳抱着手,看着這個朱宗漢。
他們共事的時間,少說也有十年了,如今是物是人非,再見難堪。
朱宗漢脫掉披風,走到曹化淳身前,抬手道:「曹公公,我沒帶任何東西。」
曹化淳面無表情,一揮手,衝出兩個侍衛,手裏一堆東西,迅速對朱宗漢進行搜身。
朱宗漢沒有任何反抗,任由他們搜,目光看着曹化淳,道:「曹公公,皇上沒有為難陳小姐吧?」
曹化淳盯着朱宗漢一舉一動,道:「陳小姐想自殺被攔住,腿受了點傷。」
朱宗漢被搜完,向前走去,道:「公公,陳小姐是無辜的,還請救他一命。」
曹化淳看似不聲不響,在朝野無聲無息,但這個時候能救陳如嬌的,也只有他了。
曹化淳領着朱宗漢向前走,淡淡道:「你知道今天的結局,為什麼還要將她牽扯進來?」
朱宗漢神色默然,片刻道:「這是一個意外。」
曹化淳沒有說話,走進行轅,又經過三次檢查,這才入了朱栩所在的偏殿。
朱宗漢看着坐在椅子上,平靜看着他的朱栩,眼神波動了一下,走上前,伏地道:「罪臣參見皇上,皇上萬歲!」
朱栩打量着他,有幾年沒見了,倒是消瘦不少,笑了笑,道:「起來吧,坐。」
朱宗漢這個時候沒有了以前的拘束,道:「謝皇上。」
這才爬起來,在朱栩左首坐下,低着頭,似乎在斟酌措辭,一時間沒有開口。
朱栩看着他,道「朕一直好奇一個問題,駱養性反叛朕多少能猜到一些,你反叛,朕是百思不得其解,今天給朕解解惑吧。」
朱宗漢傾身,道:「臣不曾反叛,只是臣想做些事情。臣到底是女真人,臣不想看到女真滅亡。」
朱栩神色怔了怔,搖頭道:「這個理由不充分,你要是不想女真滅亡,以你的地位,還有其他辦法。」
朱宗漢沉默一陣,道:「醉臣還做了一些其他事情,被黃太吉抓到了把柄。」
朱栩這才恍然,道:「所以,你順水推舟,然後,你想怎麼做?」
女真的存亡在朱栩的一念之間,外人根本改變不了,朱宗漢到底有什麼底氣來與他談判?
朱宗漢坐在那,殭屍臉上一絲表情都沒有,躬着身,道:「罪臣做了很多事情,最終發現,都是徒勞,若要女真不亡,關鍵還在聖心。」
「所以,你的籌碼是什麼?」朱栩越發好奇的問道。
朱宗漢抬頭看了眼朱栩,道:「臣知道,皇上向來不受脅迫,因此,臣打算用臣的命,換皇上一個承諾。」
朱栩拿起邊上的茶杯,道「你的命還不值朕的承諾,繼續說。」
朱宗漢坐在那,道:「臣明白。黃太吉在逃離瀋陽的時候將貴重的金銀珠寶古董字畫等都藏了起來,合計近千萬白銀。」
朱栩端着茶杯,沒有在意,等着他繼續說。
朱宗漢知道朱栩現在不缺銀子,或者說一直都不怎麼缺,這只是開胃菜,繼而道:「臣在蒙古那邊有一批暗中發展的人,這些錦衣衛,軍情處都不知道。」
朱栩不意外,喝了口茶。
朱宗漢等片刻,又道:「臣還有一份名單,是朝野官員,對『新政』不滿,一直在秘密串聯抵制『新政』,涉及眾多,大約有三百多人。」
朱栩面色如常,這些東西,對他來說,一點價值都沒有,他從未放在眼裏。
朱宗漢這自然是鋪墊,說到這裏,他看着朱栩,認真的道:「臣知道駱養性現在是皇上的一塊心病,臣能幫皇上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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