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天如同火爐,哪怕是到了夜晚,一絲風影還是帶着燥熱之氣,讓人難耐。
坐在涼亭里,朱栩端着一杯涼茶,靜靜的喝着。
桌子不遠處,一身黑衣的魏忠賢跪在地上,已然不知道跪了多久。
朱栩嘴角含笑,以前一直忌憚無比,想方設法除去的魏太監,如今老老實實的跪在腳底,總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
許久之後,朱栩覺得神清氣爽了,才偏頭看向他,淡淡的道「給你個機會,說服我,不然,今晚你走不出景煥宮。」
魏忠賢又是一磕頭,聲音平靜而和緩,道:「殿下,奴婢能為殿下做很多事情,最重要的是,奴婢絕對不會給殿下造成一丁點的麻煩!」
「說說看。」朱栩表情不變。
魏忠賢跪趴在那,道:「奴婢知道殿下只想安心的賺銀子,也知曉殿下對黨爭的顧忌,奴婢可以向您保證,過了明日,沒有人再敢動您的生意,動您的人!」
朱栩手指敲着石桌桌面,忽然道「沈翭這個人,記住了,只能暗中利用,不可走的太近,明白嗎?」
沈翭現在乃是大學士,內閣閣老之一。
魏忠賢神色微變,越發恭敬的道:「是殿下。」
朱栩端起茶杯,眯着眼道:「今後,本王會從你手裏保二十個人,除此之外,你我再無干係。」
魏忠賢趴的更低,道:「殿下放心,奴婢無所不從。」
朱栩茶杯碰唇,良久道「你去吧。」
魏忠賢趴在地上,雙眼看着冰冷冷的石面,聽着朱栩就這麼輕易的放過他,心裏又是一驚,卻還是飛快鎮定下來,拜道:「是,奴婢告退。」
魏忠賢至始至終都恭敬無比,緩慢的退出涼亭。
魏忠賢走了,曹化淳從亭子不遠處走出來,揮手退走了四個黑衣侍衛,悄步來到朱栩身後。
「殿下,真的就這麼放他走嗎?」曹化淳面露擔心的道。
朱栩抬頭看着天空明亮的月色,嘴角掛笑,表情神秘。
魏忠賢很清楚,是朱栩一手將他打落塵埃的,這也使得他性格大變,不復以往的乖戾囂張。
「不用擔心,」朱栩站起來,背着手,神情莫名的道:「其實我也很好奇,復出之後的魏忠賢,到底會做些什麼……」
第二天,明旨而下,魏忠賢重回司禮監,任秉筆太監,提督東廠。
朝臣們自然譁然一片。
朝堂之上本來是東林黨強壓其他朋黨,獨霸鰲頭,但當初魏忠賢何等囂張,連閣老都要俯首稱臣,朝堂畏懼着不知凡己,辭官,削籍着更是數不勝數。
他們當初費了那大力氣才將魏忠賢趕出朝廷,這番他捲土重來,讓朝臣們心生恐懼,更是怒不可遏!
言官們紛紛上書,指責魏忠賢,要求皇帝驅逐魏忠賢下獄,嚴加審訊。
朱由校還是一貫的處理手法,先放置一旁不聞不問。
這樣越發激起了朝臣們的怒意,給事中惠世揚,刑部尚書王紀,聯合上書皇帝,彈劾輔臣顧秉謙與魏忠賢,選侍張艷瑤交通,圖謀不軌,要求嚴懲。
朱栩這幾日在宮裏一直靜靜的看着,聽到王紀也上書了,嘖嘖搖頭,道:「這王紀估計也就是發揮點餘熱了。」
曹文詔與曹化淳站在朱栩不遠處,也暗自點頭。
這王紀之前惹怒了楚黨,雖然官應震等人被迫辭官,但反擊之力也可怕,王紀勉強支撐了一陣,昨日已經上書辭官,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要得償所願了。
魏忠賢此刻卻是不急不怒,帶着人,坐着轎子,落在了周應秋府邸之前。
周應秋聽到魏忠賢來訪,神色微變,沉吟半晌,還是出門迎接。
「魏公公,怎麼有空來我這座小廟?」周應秋將魏忠賢接到大堂,一邊奉茶一邊不動聲色的笑道。
魏忠賢臉角冷硬,語氣不尖銳反而有些厚實,笑容真假難辨的道:「周大人是說我來的少了嗎?」
周應秋不知道魏忠賢打的什麼主意,客套着道:「哪裏,公公說笑了。」
魏忠賢倒也沒有兜圈子,開口便道:「周大人可知道,我是惠王府的庶務總管?」
周應秋眉頭一挑,看着魏忠賢神色微沉,不再開口。
他無法確定魏忠賢話里的真假,他雖然投靠了『皇后娘娘』,但後宮勾結外臣是大忌,決不能宣之於口。
魏忠賢看着周應秋,笑容好似多了一分真誠,道:「我這次來,是想請周大人幫我一個忙。」
周應秋神色恢復自然,道:「魏公公是想要本官幫什麼忙?」
魏忠賢目光冷銳一分,道:「我想請大人幫忙聯絡上幾份摺子。」
周應秋會意過來,沉吟一陣,道:「魏公公是想要對付惠世揚?」
魏忠賢搖頭,道:「本官想請大人彈劾的人,是刑部尚書王紀!」
周應秋眉頭皺了下,旋即道:「公公還有其他需要下官幫忙的嗎?」
魏忠賢微微一笑,道「我東廠沒有大獄,想借順天府牢獄一用。」
周應秋看着魏忠賢,想了想,道:「好,本官會為你想辦法。」
魏忠賢當即站起來,道:「那我先謝過周大人了。」
周應秋不動聲色的客氣着,送走魏忠賢。
魏忠賢一走,周夫人就從側門走出來,一臉疑惑的道:「老爺,這魏太監,真的跟咱們是一路人嗎?」
周應秋神色凝重,道:「這件事你誰也別說,讓下人們把嘴閉緊,不能外漏分毫!」
周夫人一聽,連忙答應一聲。
周應秋與魏忠賢的關係非同尋常,之前還勾連着為皇帝出謀劃策,而今兩人看似同坐一條船,可還是面和心不合,相互警惕。
周應秋站在大堂前默默思索着,突然間徑直向外走去,道「我出去一趟,有什麼事情,等我回來再說。」
對於魏忠賢,周應秋還是不敢太相信,哪怕他真的投奔『皇后娘娘』了,他也覺得,必須要跟『皇后娘娘』講清楚,這個人不能相信,這是一條會噬主的毒蛇!
他來到一個不起眼的茶館,在裏面與人說了一陣子,寫了一份『摺子』,小半個時辰後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