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陽宮,偏房內。
朱栩坐在軟塌上,看着面前的兩位大臣。
一個是畢自嚴,一個是李邦華。
畢自嚴是第一任的天/津衛巡撫,前戶部尚書,遭魏忠賢構陷,被迫辭官回鄉。李邦華是現任的天/津衛巡撫,乃是與袁可立一樣,中立的東林黨人。
朱栩看着兩人,很是滿意,笑着道「給兩位大人搬個凳子。」
李邦華是第二次見朱栩,畢自嚴還是第一次,兩人是老同僚,對視一眼,都抬手道:「臣不敢。」
曹化淳搬來凳子,放在兩人身後,兩人也都沒真坐。
朱栩也不在意,笑着道:「今天朕召二位大人來呢,一來是想問問天/津衛的情況,二來,想聽聽畢大人對戶部,稅賦的想法。」
李邦彥稍作沉吟,道:「皇上,『三方佈置』之策已漸顯成效,山/海/關,天/津衛,登/州水師互成犄角。臣已開墾荒田近五萬頃,還在不斷開墾,用不了多久,就足以支撐遼東的糧餉。臣也奉命清查了占役、虛冒等事,頗見成效。」
朱栩聽着不時點頭,心裏卻暗嘆,這位怕是也不太相信他這個皇帝,說的很是籠統,毫不涉及具體事情。好在他通過各種渠道也了解的差不多了,聽完便笑着道:「嗯,天/津衛乃是遼東最重要的後方,朕交給你是放心的。還有什麼其他的建議嗎?」
李邦華抬頭看了眼朱栩,微微躬身道:「臣請皇上防備亂民,緝捕奸細,非朝廷所准,不得結社,嚴禁流言。」
朱栩聽着前面還算高興,後面就不是味了,京城裏的流言,怕是一多半都出自他這個『興兵亂政』的皇帝的,難怪他們都很是拘謹的模樣。
這位李邦華也是清流的砥柱,萬曆四十一年,神宗皇帝不想讓福王就藩,多番推脫,群臣不敢多言,李邦華帶頭,才領着一干諫臣逼得神宗皇帝按時讓福王就藩。同時,他還數次上書,大談特談神宗皇帝『貪財』的愛好,哪怕被彈劾貶官,也不改前言,稱『寧忍枯燥問學,不做反覆小人』。
不過,李邦華有句話說對了,結社,這是一個很重要的問題。
朱栩想了想,抬頭對着不遠處的曹化淳道:「擬道旨意拿來給朕看,大意就是讓順天府嚴控京師安穩,再命文昭閣,商議民間結社等事,儘快復奏。」
「是。」曹化淳面色不動的應了一聲。
朱栩見李邦華不說話了,目光轉向畢自嚴,這位,才是他今天要見的主角。
畢自嚴賦閒了兩年,對朝廷各方面局勢洞若觀火,抬手看着朱栩道:「臣有十二策,請皇上垂聽。」
朱栩眼睛一亮,對不遠處一個小太監示意。
那小太監連忙拿筆,做認真記錄狀。
畢自嚴稍微愣了下,便道:「第一策,臣請移鹽稅補戶部空虛。第二令商販運送米糧充實邊鎮。第三,裁汰裁汰冗兵冗役。第四,檢查軍餉虛冒。第四。開墾京東水田。第五,興辦軍屯。第六,嚴控地方侵吞稅銀,按畝起科……第十二,清查天下隱田。」
朱栩笑容越多,道:「畢卿所言,深合朕意。不瞞你說,朕想要清丈天下田畝已非一日,只是阻力叢叢,難以決斷,你來的正是時候。」
畢自嚴一直在打量朱栩,聽着他的話,心裏暗道『果然,近年天下接連大變,怕都是皇帝在背後推動。』
他立在那沒有說話,他是被文昭閣召進京,現在想來,應該是皇帝想到他了。
朱栩右手按在手邊的案桌上,拍了拍,道:「畢大人,可聽說了南直隸之事?」
畢自嚴心裏轉動着念頭,眼光微閃,抬手道:「臣已聽聞,臣認為,皇上太過急切,此事沒有廷議,引起天下非議,南直隸之事,一年半載未必能消停,實乃失策。」
朱栩眉頭挑了挑,這畢自嚴還真是直言不諱啊。
他神色不變,從軟塌上下來,背着手站在兩人身前,笑道:「倒不是朕急切,也不是朕控制不了廷議,而是南直隸,必須從快,速決,一旦拖延,就是真的難行了。」
李邦華臉上動了動,不得不贊同朱栩的話。
明朝自張居正死後,多是因循守舊,誰妄言改動,都會被群起而攻之,有着無數的慘案在前面,哪怕是皇帝,也不能隨心所欲。
畢自嚴確定了心裏的猜測,便心裏暗松,想了想道:「皇上所言甚是,只是南直隸,不,江/蘇,即便有靖王在,很多事也未必能理順,還需朝廷中德高望重之人前往,方可安撫人心。」
朱栩何嘗不知道,只不過趙南星因為閹黨復起,撂挑子不幹了。另外,他也從畢自嚴的話聽出了『毛遂自薦』的味道。
他暗自一笑,這個畢自嚴,他喜歡。
朱栩頜首,背着手,來回走了幾步,道:「朕打算讓你去江/蘇,掛副左都御史,主持清丈江/蘇田畝。」
畢自嚴是非常有能力,實幹精神很強的人,尤其善於理財,他對大明的一系列弊端深知,也有改革的決心,聞言便抬手道:「臣領旨。」
朱栩看着他怔了怔,他剛才好像是說了『打算』二字吧?
不過,他越發的喜歡了。
「好!」
朱栩大聲笑道:「朕會下旨給靖王,讓他配合你,務必要好好做,江/蘇是一塊鏡子,你要給朕照清楚了!」
鏡子?
畢自嚴先是一愣,旋即會意過來,皇帝這是要先在江/蘇練手,然後推廣到整個大明!
「遵旨!」
畢自嚴的話里多了幾分立軍令狀的味道。
這也算君臣相談甚歡了吧?
朱栩很高興,與兩人,或者說李邦華基本是陪客,一直都是朱栩與畢自嚴在說。
畢自嚴對他的十二策進行了詳細的說明,其中不少地方朱栩已經改革過,也有很多從未涉及,聽的真是讓朱栩受益匪淺。
朱栩對明朝現狀的認識,或許很多地方比他們深刻,但更多的是,畢自嚴這些人理解的比朱栩全面,細微,更加的切中要害。
足足談了一個多時辰,朱栩這才頗為依依不捨的送走了畢自嚴兩人。
站在屋檐下,朱栩感慨道:「我大明還是人才濟濟的。」
曹化淳站在他身後,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朱栩回過神,道:「對了,你先前說,黃太吉的兵馬越過大凌河了?」
曹化淳微微躬身,肅色道「是,不過建奴沒有靠近義/州,廣/寧三十里,還修書給了毛文龍,請他『協守』沈/陽。」
朱栩眼角眯了眯,冷笑一聲。
這位是怕被近在咫尺的毛文龍闖了空門吧?
黃太吉吃過一次虧,既然還敢大張旗鼓的討伐林丹汗,應該也是有後手的。
現在與後金的『和平』局面還不能打破,遼東,東江都在飛速鑄城,休養生息,他的精力也都被不斷推進的改革,尤其是江/蘇拖着,遼東不能再出事。
但是黃太吉公然『抗旨』,不教訓一下也顯得他太軟弱,讓黃太吉無端升起不該有的心思。
沉吟一陣,朱栩道:「傳旨蒙/古各部,協同林丹汗防守,再命祖大壽,在大/凌/河對岸建城,同時再清查所有與建奴有關聯的往來,全部斷掉。再命毛文龍,搞一次軍事演習,規模要大,不過,不要真的去沈/陽,哪裏應該是個陷阱。」
「遵旨。」曹化淳道。
應天府,巡撫衙門。
已經有幾個人昏倒,都是三品以上的大員,曾經也是萬曆朝的老臣。
這麼一來,越發的群情洶湧,整個巡撫衙門都被圍了。
「黃立極出來,給我們一個說法!」
「為虎作倀,亂政害民!」
「恢復舊制,還百姓安平!」
大院內,黃立極的小鬍子都要抓沒了,一臉陰沉的聽着外面的聲音。
李夔龍從裏面匆匆走出來,道:「大人,我收到消息,有一部人奔着孝陵去了!」
黃立極臉色驟變,連忙道「快攔住他們,不管用什麼辦法,都要攔住他們!」
孝陵是太祖皇帝朱元璋的陵寢,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誰都保不了他!
李夔龍沉着臉道:「下官已經傳信給東廠了,只是,這麼下去也不是辦法啊!」
黃立極神色變了變,終究就沒有這樣的魄力,遲疑着道:「走,去見靖王。」
靖王現在官署在應天府,幾人商議一番,便闖了出去,來到應天府,結果,應天府也被圍的結結實實,還是府兵強沖了進去。
黃立極一臉愁苦與無奈,對着靖王道:「王爺,再這樣下去不行,總得想個辦法。」
靖王倒是悠閒,喝着茶,看着黃立極,李夔龍等人,笑道:「你們知道,來之前,本王跟皇上怎麼奏呈的嗎?」
眾人都沒有說話,認真的看着靖王。他們倒是不指望靖王能做什麼,只是要他背着這個黑鍋。
「鎮撫並用!」
靖王站起來,望着外面,看不到人,可火熱的陽光告訴他,滿應天府,滿江/蘇都是人。
都是需要鎮壓的人!
黃立極,李夔龍等人心裏一驚,之前的升官,拉攏,賞賜都是安撫,現在,是要下狠手段了嗎?
沒有多久,本來只是盯着商戶的東廠緹騎,忽然間沖開了一家家官員的大門,更是有一隊人馬,停在保國公府門前!
魏國公徐文爵從轎子裏出來,抬頭望着高大巍峨,頗有些『陳舊』的保國公府,心裏很是感慨。
這保國公府不比他魏國公府差不了多少,傳了十幾代,今天,要終結了嗎?
田爾耕一身魚龍服,腰挎繡春刀,臉上的疤痕微微顫抖,眼神充滿嗜血的盯着『保國公』三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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