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的重要性,是一個王朝的一大支柱,甚至可以說是最重要的那一支。
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這個『民心』就掌握在讀書人手中。
這場改革,勢必會驚起滔天波瀾!
還好有信王在。
朱栩現在深懂得韜光養晦的道理,一邊無聲無息的消除他『任性皇帝』的帽子,一邊不斷的推動着他的既定計劃。
朱由檢回到文昭閣,坐在班房內,沉着臉,盯着桌子,雙拳握的緊緊,出咯咯響動。
從改軍,廢除內閣,打壓東林,改鹽政,親征遼東,收繳宗室田畝、私產,撤南/京,樁樁件件,哪一個都涉及到大明『國本』!
在朱由檢眼裏,身為皇帝的朱栩,竟然天天想着挖大明的根基,要毀了太祖打下的基業,他越來越難以忍受!
尤其是今天,朱栩居然將主意打到了科舉上!
這科舉涉及到天下萬千士子,每一個讀書人,甚至是每一個人!
他坐在那,腰杆挺直,雙目里儘是憤怒之色。
「遏制!遏制!」
他低吼着,咆哮着。
錢龍錫,施鳯來等人都在外面,隱約聽到朱由檢的聲音,每一個都默然無語。
他們與朱由檢熟悉了,也漸漸的了解這位王爺的性格。性情隱忍,萬事藏於心,越來越難以捉摸。
半晌之後,朱由檢走出來,面色平靜,看了眼不遠處眾人聚集過來的目光,道:「召集文昭閣所有人,溫體仁也叫來。」
錢龍錫看着朱由檢毫無笑容的臉色,心知是又出事了,連忙安排人傳令。
文昭閣這次坐的滿滿當當,前後放了三排椅子,從錢龍錫,施鳯來,到周延儒,溫體仁,再到范景文等人,近有二十多人。
朱由檢坐在那,目光如劍,掃過眾人,漠然開口道:「皇上有意修改科舉制,改設書院,分層次考核,然後京考,統一由文昭閣與吏部署理,排除禮部。」
周延儒一聽就臉色一變,沉聲道:「王爺不可!」
朱由檢面上不變,淡淡道:「周大人是什麼意見?」
周延儒也有些後悔搶先說話,遲疑着道:「王爺,科舉涉及太多,貿然改動,怕是會引起巨大反彈,得不償失。」
周延儒的話很含蓄,實則上,封建王朝施行科舉千年,自有一套體系,要想打破,不知道要損害多少人的利益,尤其是官僚集團,這是他們控制朝政的重要手段,豈可就這麼失去。
別說文昭閣了,就是景陽宮,也不會貿然去動。
文昭閣安靜的可怕,沒有人再說話。
這件事太大,稍一不慎,傳了出去,就會遭到整個士林的『追殺』。
朱由檢對眼前的這幫人失望透頂,臉上越的淡漠,看向溫體仁道:「溫大人,你怎麼看?」
溫體仁知道自己失寵了,肥胖的臉上一如往常,沉吟一聲,道:「王爺,此番改革,當以禮部,翰林院為主。」
朱由檢微怔,旋即皺眉道:「還是推卸責任?」
文昭閣內的人都是神色微動,眼神尷尬一閃。
溫體仁倒是不受影響,繼續道平靜的:「王爺,科舉乃是禮部的職責,還涉及翰林院,貢院,提督學政等,想要改制,必須要先從他們開始。」
朱由檢看着溫體仁,眼神動了動,沒有說話。
對於這件事,其他人的態度大部分都是默然,不想去碰,這是一個危險區,一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
朱由檢對這群人越的不滿,暗吸口氣,抬頭看向溫體仁道:「溫大人乃是禮部侍郎,此番改制,還需大人大力協助。」
溫體仁神色不變,躬身道:「下官義不容辭。」
朱由檢也知道商議不出什麼,一揮手道「好了,這件事嚴令不得外傳,更不得提及景陽宮!都散了吧。」
錢龍錫等人也清楚信王需要時間來想清楚,都應了一聲便散了。
范景文坐回桌前,看着朱由檢走回班房的背影,稍稍一想,提起筆,打算給葉向高寫信。
溫體仁走出了文昭閣,小眼睛眨動,光芒閃爍,邁步向宮外走去。
朱由檢站在班房內,推開窗戶,望着外面,眉宇間儘是煩擾愁緒。
王承恩站在他身後,看着他雙耳間隱現的白,走過來,輕聲道:「王爺,還請保重身體。」
朱由檢望着外面巍峨的宮殿,默然一嘆,道:「整個大明也找不出一個忠心為國的,每個人都有私心,都清楚的擺在本王面前,沒一個可以信任的……」
王承恩聽着朱由檢的話,沒有出聲。
要是說對文昭閣最為清楚的,也就是他這個一直冷眼旁觀的大宦官了。
「走吧。」
朱由檢又嘆了口氣,轉過身就要出門。
王承恩跟在朱由檢身後,道:「王爺,這是要出哪裏?」
朱由檢眉宇間越沉凝,漠然道「去見**星,楊漣,沒有他們的幫忙,本王也做不了事。」
王承恩知道朱由檢一直都覺得束手束腳,上面受制於皇帝,下面受制於六部,哪怕是東林黨,他也只能上門求着辦事。
王承恩只是一個家奴,並不能多說什麼,只能安靜的跟在身邊。
消息一出,自然是一片譁然。
幾乎是在半個時辰內就傳遍了整個京城,凡是讀書人都知道了,文昭閣的信王企圖要改革千年以來的科舉制,洶湧如潮汐般的一股巨浪在京城掀起,然後向京城之外,四處八方的飛蔓延。
有信王擋在前面,周應秋暗輔,朱栩絲毫不擔心,任由外面議論紛紛,謠言滿天飛。
兩天後,平台。
朱栩坐在那,魯王恭敬的站在朱栩身前,心裏甚至有着一絲忐忑。
外人不清楚宮外那些流言,他可清楚,信王絕對沒有魄力改革科舉制,更沒有那個能力!
「放鬆,放鬆。」朱栩看着魯王緊繃的身體,笑着道:「沒什麼大事。」
魯王微微躬身,越的擔憂了。
朱栩喝了杯涼茶,沒理會魯王的神色,一隻手緩慢的拍打着腿,道:「靖王過幾日就要回京了,朕對他這一趟很滿意。是朕以前對宗室有些偏見,行為偏激了一點。」
魯王抬頭看了眼朱栩,然後躬身更低。
皇帝在你面前檢討,絕對不是要跟你道歉,多半是有求於你,或者說,有艱難的任務給你。
魯王深知這個道理。
朱栩很清楚,這位魯王也不是簡單的人,以一種很緩和的語氣笑道:「平王皇叔多次在朕面前說魯王能力非常強,在督政院幫了他不少忙。」
魯王沒有說話,套話越長,就表示事情越嚴重。
朱栩繞了幾句,也到了主題,道:「山/東巡撫李精白上奏,山/東布政司,按察司,濟/南府多有不法,只是他多有掣肘,難以成事,奏請朝廷再派欽差,嚴厲查處。」
魯王終於明白朱栩的意思,想着靖王在南直隸提拔了一大波人,如今在宗室威望甚隆,心裏也有些意動,強忍着沒有說話。
朱栩也沒有說話,又端起茶杯,輕輕啜了口。
山/東相對其他布政司來說,非常的小,只轄有六個府,並且離京城很近,想要處置也並不難。只是不同於江/蘇,這個是真正的裁撤三司,改巡撫制,會對其他布政司有着極其大的影響,反彈聲會大增。
不過,朱栩現在需要集權,需要整合大明的所有力量,應對迫在眉睫的天災。
朱栩給了魯王一陣無聲的壓力,繼續說道:「你到了山/東,朕就會將布政司,按察司的一干官員都調走,刑部,大理寺也都會派人配合。另外,山/東總督閻鳴泰,盧象升的龍驤軍,你緊急時刻也可以調動。有其他需要,你可以跟朕說。」
魯王聽着就有些激動,有這樣的權勢,整個山/東就都是他一個人說了算!自然,這是在朱栩允許的範圍內。
「回皇上,」
魯王強自壓着激動,表面上很平靜的道:「臣需要幾個幫手,望皇上准允。」
朱栩一擺手,大氣的道「嗯,你擬個請旨的奏本就是,還有嗎?」
魯王想了想,眉頭皺了又皺,認真的看着朱栩道:「皇上,臣……請還魯王府。」
朱栩雙眼一眯,旋即笑道:「你乃是欽差,這點要求,朕許了。」
魯王這也是冒着風險試探的,見朱栩這麼痛快的答應,心裏反而又沉了一分。
山/東這一趟,怕是遠沒有皇帝說的只是查處貪污那麼簡單。
一來由不得他拒絕,二來他也不想拒絕。他抬手沉聲道:「臣謝皇上,臣定不辱使命!」
朱栩站起來,背着手道「嗯,去吧,給朕寫一道詳細的奏本,朕要知道你想怎麼做。」
魯王應聲,出了宮,便埋頭寫奏本,同時開始密會一些人。
第二天一大早,魯王的奏本就到了司禮監。
朱栩一邊翻着,一邊暗笑。
這位魯王倒是不同于靖王,他想的是『潛行』,先無聲的到山/東,然後悄然調查,拿到證據,一擊致命。
「也好。」
朱栩眯着眼,笑的有些詭異。
邊上的曹化淳神色動了動,他從朱栩的表情就知道,事情絕對不會向着魯王希望的方向展的。
「皇上,這是今天的奏本。」劉時敏從側門走進來,身後跟着五個小太監,每一個都端着盤子,盤子滿滿當當都是奏本。
朱栩神色訝異,道:「今天怎麼這麼多?」
劉時敏躬身,道:「皇上,大部分,是彈劾信王,要求罷免他總理大臣的。」
朱栩頓時就暗感慶幸,要是沒有信王,他該怎麼辦?
想了想,他笑道「這就不必再給文昭閣了,你們司禮監處置吧。」
劉時敏點頭,又遞過一道奏本,道:「皇上,這是今年武舉的名單。」
朱栩伸手接過來,打開翻了起來。
明朝也是重文抑武,所謂的武舉,早就淪為形式,但凡統領兵馬,幾乎都是文人,甚少有破例。
這自然不是朱栩想要的,他翻開看着。
人名,籍貫,履歷,舉薦人,每一個人都寫的清清楚楚。
朱栩看着,並沒有熟悉的人名,倒是其中一個,引起了他的主意。
彭明揚,原是一個捕頭,得了襄/陽知府樊一蘅的舉薦。
這位樊一蘅朱栩隱約有印象,他舉薦的人,應該有些本事。
「這個人記下,到時候朕要見見。」朱栩將奏本遞給劉時敏,在那名字上指了指。
劉時敏看了眼,應聲表示記下。
朱栩翻着奏本,各地的都在表示災情加重,糧食減產,民亂迭起。
朱栩輕嘆一聲,自語道:「再等等,都再等等……」
朱栩話音未落,右側門一個內侍匆匆跑進來,在曹化淳耳邊低語了幾句。
曹化淳臉色微變,揮了揮手,走到朱栩耳邊,低聲道:「皇上,建奴討伐察哈爾,大勝,林丹汗據說逃走了,不知去向。」
朱栩搖了搖,這才多久,一個回合只怕都沒有,這林丹汗就敗了。
朱栩抬頭望着外面,沉吟一聲,道「建奴那邊怎麼想的?」
曹化淳道:「似乎沒有撤兵的意思。」
朱栩眉頭動了動,心下瞭然,依照後金的性格,不搶個夠,是不會收兵的。
「罷了,讓錦衣衛那邊盯着,有什麼消息儘快通知過來。」朱栩道。
「遵旨。」曹化淳道。
「皇上,傅尚書來了。」曹化淳話音未落,御書房門前一個內侍走進來道。
朱栩一怔,抬頭看去,傅昌宗有特權的,隨後就走了進來,抬手行禮道:「皇上。」
朱栩一笑,站起來道:「舅舅,怎麼一大早就來了?」
傅昌宗看了眼曹化淳與劉時敏,也沒有避諱,笑着道:「給皇上送來一個消息,昨夜,溫體仁去府上找我了。」
朱栩眼神微動,想到了這位的脾性,忍不住的笑道:「來抱舅舅大腿的?」
傅昌宗搖頭道:「怕不是,應該是衝着皇上來的。」
朱栩瞭然,文昭閣的狀態他也是一清二楚,溫體仁在信王面前失寵,想要再攀高枝,也就唯有他了。
手指在桌面敲着,朱栩突然一笑,道:「那就讓他好好表現,讓朕看看他的能力。」
傅昌宗會意,溫體仁是禮部侍郎,當前禮部最重要的就是秋闈,還有就是科舉改制,很顯然,朱栩這是要溫體仁在這上面出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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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五章 集權、叛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