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恩冷哼一聲,道:「任你巧舌如簧,死罪你是逃不了!我問你,試題究竟是誰給你的?這種試題,一般人根本看不見!」
這試題自然不是熊文舉無意中得到,可他萬不能說出那人,否則就不是死的問題了。
他伸了伸脖子,遠遠的看向朱由檢,大聲道:「王爺,學生真的是無意中得到,以為是科舉試題,所以才會這麼憤怒,我認罪,還請王爺從輕處罰。」
王承恩冷哼一聲,道:「從輕處罰?我告訴你,若是你不講出實情,就將你送去東廠!東廠可不像雜家這麼好說話。」
聽到東廠兩個字,熊文舉本能的神色微變,眼神閃過一絲掙扎,硬着頭皮道:「這件事確實是我一人所為,並沒有他人主使,王爺要將我送去東廠受這不白之冤,就不怕留下污名嗎!」
朱由檢看着熊文舉油鹽不進的無賴模樣,心裏一陣厭煩,直接站起來道:「交給刑部吧,儘快結案!」
說完就向裏面走去,在他看來,這件事可以了結了。
王承恩猶豫了一下,也只得命人將熊文舉押送刑部,到時候他會囑咐刑部,繼續追查,不能到這裏就算了。
信王這麼一說,不止熊文舉鬆了口氣,孫承澤以及一干士子們都暗鬆一口氣,若是朝廷追着不放,他們也都將被牽累。
熊文舉被押上馬車,送往刑部,坐在馬車,他臉上帶笑。要是去東廠,他可能擔憂出不來,可刑部不同,外面的人有一百種辦法可以營救他出去。
其他士子們都議論紛紛,怎麼也沒有想到,這件事是個謠言,居然還是熊文舉泄露出來,故意煽動他們鬧事的。
「現在怎麼辦?你們說,朝廷會秋後算賬嗎?」
「應該不會吧,信王不是說了嗎,交給刑部去查,沒有擴大的意思。」
「不是信王,我是怕禮部,政院那邊,他們要是給我們都記錄些什麼,那就麻煩了!」
「對對,快,回去找人,一定要問清楚!」
「千萬不能讓禮部,政院記錄在案,否則我們仕途就全毀了!」
所謂的科舉泄題案被信王破了,一干士子們又擔心是否被朝廷惦記,影響官途。
孫承澤也混跡在人群中,隨便應付幾句,悄然的離開,直奔張溥住的酒樓。
此刻,張溥正在京城西門不遠處的一個驛站等信。
這驛站是一處不大不小的院子,門前有一個茶水攤。
張溥坐在那喝茶,對面是一個精壯漢子,桌上放着算盤,他噼里啪啦打的飛快,不時拿起黑色的小棍子在紙上寫着什麼。
字跡比較寫的東西也奇奇怪怪,張溥好奇的俯身看過去,好一會兒才道「你寫的是什麼?」
這是京城驛站十八個分站之一,眼前的精壯漢子名叫韓承先,是這分站的小管事,他聞言頭也不抬的笑道:「我以前不識字,只是在驛站給人送信送貨,全靠腦子記。後來驛站總掌柜知道我們這些人不識字,就買了個院子,找來幾個先生,專門教我們這些人識字,算術,嘿嘿,每旬要去三次,一次兩個時辰,我這些都在那裏學的。」
張溥眉頭皺了皺,他不喜歡這種粗鄙之人,可聽着他的話卻新鮮,不由得的道:「你是說,你們掌柜找人教你們讀書?這是要做什麼?要科考嗎?」
韓承先一怔,抬頭有些奇怪的看着他道:「讀書就一定要科考?」
張溥更奇怪了,道:「讀書不為科考做官,那你讀書為什麼?」
韓承先愣了愣,好一會兒道:「小時候家裏窮,根本讀不起書,現在我這個歲數也就學些能用得上的養家餬口,不被人騙就行。當官是好,可天下官就那麼多,總要有人做其他事情吧?」
張溥被韓承先說的一時間也沒辦法回嘴,因為韓承先的話說的在理,官位就那麼多,再擠破頭也不可能人人都當官,還有其他事情需要人。
可在這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時候,這種話又顯得非常可笑。
張溥自負滿身才華,總有一朝會出將入相,不屑與韓承先這種人爭辯,看着他又在寫那鬼畫符,疑惑的道:「你寫的這些是什麼?」
韓承先又笑了下,道:「不止公子你不認識,滿大明都沒有多少人認識,據教我們的先生說,是波斯商人傳進來的,是數字,簡單方便,用來計數極其合適。」
張溥神色不變,心裏暗自鄙夷,商人終究是商人,為了銅臭簡直無所不用其極。
張溥沒有與這韓承先說話的興致,只是坐在那,焦急的等着南方的信。
韓承先也沒空招呼張溥,算着算着就皺眉。
賬簿上顯示他今年的盈利超過了一千兩,除去上交給總站的,還能剩下六百兩,這個比去年翻了一倍,預示着生意還要擴大。
可作為僅僅想養家餬口的快遞員出身的他,很沒志氣,不想擴大,這樣舒舒服服賺錢就挺好。同時他又知道,要是他不招人,生意就會被別的分站搶走。
「看來還得招人」韓承先自語,有些不情願。
張溥不管他在嘀咕什麼,有些不耐的道「確定這個時辰之內能到?我可不想白等。」
韓承先頓時一笑,道:「公子放心,咱們收了銀子講究的就是信用,要是遲了一炷香時間,十兩銀子全數奉還,超過一個時辰,三倍賠償。」
三十兩銀子對張溥來說也不少,聞言也只好耐心等了。
就在韓承先話音落下沒多久,一輛加長的大馬車進了城,轉向他這邊的驛站,同時上面站起兩個人大喊道:「韓大哥,從蘇浙來的,快來人卸貨。」
韓承先合上賬簿,大聲應道「好嘞,兄弟們,卸貨,先將信件拿過來。」
院子內幾個夥計應聲出來,麻利的開始從大馬車上卸貨,一個夥計端着一個有封條的大盒子過來遞給韓承先道:「大哥,封條沒動過。」
韓承先接過來,看了眼,撕開封條,打開箱子,從裏面拿出一疊疊信,找到那封張乾度親啟的信件,遞給張溥,同時還有一張收據,笑着道:「公子,簽字之後,信件你就可以拿走了。」
張溥至始至終都將一切看在眼裏,眉頭不時的皺一下。
驛站之前是朝廷的,他們傳書遞簡從來不會花費什麼,可這次從杭州加急寄一封信,居然要十兩銀子!
十兩銀子是什麼概念,他在秦淮河上三天才能用掉!
可就是這麼一封信!
十兩銀子!
張溥一邊在那收據上簽字,一邊心裏對京城的惡感在飛速增加。
張溥一簽完,韓承先就笑呵呵的接過來,道「謝謝惠顧,如果公子下次還有信件或者什麼東西要寄送,我給你打八折,若不是急件,到杭州也就五十文。」
張溥不點頭也不搖頭,揣着信就急匆匆的走了。
京城的看似平穩,實則暗潮洶湧,他孤身一人在京城遇到了諸多麻煩,需要他叔父張輔之的幫助。
張輔之也曾高居工部尚書,至少還有些人脈可以給他用。
張溥快步進了酒樓房間,關上門急切的打開信封,這麼一開他就皺眉。
張輔之並沒有要幫他的意思,而是着重寫了八個字韜光養晦,待價而沽。
這八個字看似簡單,張溥揣摩半天,還是始終不得要領。
半晌,他搖頭,他那叔父終究是老了,總是小心翼翼,一點魄力都沒有。
他站起來,推開窗戶,看着日益繁華熱鬧的京師,雙目湛湛發光,輕聲自語道「值此大事之際,豈能坐視,任由錯過」
「張兄,張兄!」
突然間,他的房門被急切的拍打,傳來孫承澤焦急的聲音。
張溥眼神微動,邁步走過去開門,孫承澤一步衝進來,關上門就一臉焦慮的道:「張兄,熊兄被信王抓了,現在被送去了刑部。」
張溥神色不變,淡然道:「無需擔心,不管是信王還是刑部都沒有什麼證據,僅憑一張口供,依照大明律還定不了熊兄的罪。」
孫承澤卻更加擔憂了,道:「張兄,你還明白嗎?信王都親自出面了,朝廷不會罷休的,我擔心熊兄扛不住刑部的大刑。」
張溥一笑,很是淡定的在桌前坐下,給孫承澤倒了杯水,道:「熊兄扛不住又如何?把我們招出來又怎樣?試題我們又偷不到,找不到偷試題的人,我們最多就是聽信謠言,打幾棍子,沒有什麼大事。」
孫承澤一愣,細細想了想,然後看向張溥道:「張兄,那陳兄?」
張溥抬頭看了他一眼,從容而笑道:「孫兄怎麼忘了陳兄的老岳父了。」
孫承澤頓時一喜,擔憂盡去,在張溥對面坐下,大口喝了碗水,這次笑道:「是我過濾了,還是張兄想的周到。那位周大人肯定會將陳兄藏好,只要刑部找不到陳兄,這就是一樁無頭案,誰也不能把我們怎麼樣!」
張溥嘴角笑容不減,目光閃動的看向孫承澤道:「孫兄,你說,我們也辦一個報紙,你覺得如何?」
孫承宗一怔,有些不明白張溥的話。
第四百七十四章 昂貴的驛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