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爾袞的請命,決定權不在兵部,也不在孫承宗。
孫承宗看着多爾袞,一陣子之後道:「虎狼衛是否擴充,涉及太多,尤其是察哈爾,本官要細緻籌謀才能決定。」
多爾袞知道,他還沒有讓明朝這些高層信任,哪怕他昨日瘋狂的拼命。
同樣,他也清楚,他的一舉一動都得大明皇帝才能決定。
他表情平靜,心裏卻着急。
他統領的虎狼衛雖然是與察哈爾合作,看似在牽制漠南蒙古,可實際上,他的作用是在牽制黃太吉,是一個『人質』,而今大明攻佔瀋陽,後大金等於滅國了,他這個人質還有什麼存在的必要?
所以,他這個要求是以退為進,宣示他的存在感。
目的已經達到了,多爾袞也沒有多糾纏,抬手道「那,下官告退。」
孫承宗淡淡的嗯了聲,看着他的背影,眉頭皺了皺,神色有些不愉。
依照他的本心,是萬不會任用多爾袞這樣的人,身份複雜,心機深沉,對大明朝廷來說,這個人集中了所有負面缺點,絕不可能任用的!
可是,他心底有種不好的預感,皇帝只怕還會用,甚至是重用!
孫承宗神色淡然,心裏莫名的擔憂。
皇帝從登基後,短短不過五年,已然解決了最大的邊患,威望越來越高,親政又在即,一旦他可以名正言順的接管朝政,要是對某件事一意孤行,誰還能勸阻?
孫承宗的憂慮也是一閃而逝,眼前來說,皇帝還是謙虛謹慎,沒有固執亂來的跡象。
「還得抓緊處理好的遼東事。」孫承宗又埋頭於案牘之間。
朱栩這一覺一直到天黑,直覺雙臂麻的難受,渾身冰冷,才艱難的醒過來。
他連連喘了幾口粗氣,睜開雙眼,看了看四周,又深吸一口氣,才算清醒。
他站起來活動一陣,將麻勁消退,揉了揉臉,這才拉開門。
門外俏生生的小姑娘慌忙轉身,小臉帶着驚喜道:「皇上,您醒了?」
朱栩打量了她一眼,道:「嗯,準備晚膳吧,朕去找孫閣老。」
小姑娘應了聲,快步離開。
朱栩向大堂走去,算算時間,信王他們也快要到了。
孫承宗一見朱栩邁過門檻,連忙起身行禮,朱栩一擺手,道:「申尚也叫過來。」
孫承宗知曉朱栩這是有事商議,應了聲,派人去傳,看着朱栩坐下,猶豫了下才道:「皇上,多爾袞想要將多鐸,碩托帶過來的騎兵編入虎狼衛,臣沒有答應。」
孫承宗這句『臣沒有答應』,就是告訴朱栩他的反對態度了。
朱栩看着孫承宗,神色也頗為意外。
倒不是孫承宗反對,而是多爾袞應該清楚,他要是握有數萬精銳騎兵,大明上下是不可能安心的。
所以,大明朝廷是絕對不會允許!
不過仔細想想,大明的騎兵確實少的可憐,不說後金,即便是早已經不堪的蒙古各部落,也鮮少有反擊的能力。
朱栩手指習慣性的敲着桌面,眯着眼,臉上若有所動。
孫承宗就怕朱栩答應,見他沉思不語,連忙道:「皇上,不論如何,多爾袞手裏不能握有騎兵,若是他與黃太吉有勾結,後果將極其嚴重。」
朱栩頜首,知道孫承宗的擔憂,也是朝廷上下最大的憂慮。
朱栩手指敲擊不停,語氣儘量放慢道「不着急決定,既然瀋陽已下,虎狼衛就沒有必要存在了,調趙率教回京,他的騎兵掙扎錦州,隨時策應瀋陽。滿桂接管虎狼衛,騎兵補充到三萬,駐紮土木堡。碩托,多鐸帶來的騎兵,整肅為赤金衛,從各處調集,補齊兩萬人,要求是全部建奴人,暫時駐紮在京西大營附近。」
孫承宗聽着朱栩的一系列佈置,倒是沒有什麼不妥,只是心理好奇,嘴上也就問道「皇上,關於多爾袞,您是是否有特殊的安排?」
朱栩抬頭看向外面,目光深邃,淡淡的道:「朕明年打算沿海南下,然後從雲南,取道江西,貴州,陝西等地再回京。」
孫承宗臉色微變,皇帝要出宮!皇帝要將大明所有省份都走一遍!
這可是前所未有的大事!怕是滿朝武都不會同意!
朱栩自然知道孫承宗等人的心思,只不過是又一次的放風罷了,說完就擺手道:「這些都是後話……」
「皇上。」申用懋快步從外面進來,雙眼通紅,滿臉的疲憊。
朱栩看着他臉上有急色,眉頭一挑道:「出什麼事情了?」
申用懋嘴角動了動,還是抬手道:「一個多時辰前,熊廷弼的軍隊與毛龍的軍隊在鐵嶺有些衝突,差點打起來。」
孫承宗一聽就眼神微變,急聲道:「控制住了嗎?」
申用懋看了眼孫承宗,看向朱栩道「控制住了,賀虎成居中調節,分開了兩軍。」
朱栩之前睡着了,醒來就來了這裏,倒是還沒有看到這份密奏。懷念曹化淳在的同時,也明白了,熊廷弼與毛龍不止是在搶功,也是在為日後的遼東政局搶先下手。
孫承宗等人早就知道會有這麻煩,卻沒有料到來的這麼快。
既然到面前了,孫承宗也顧不得朱栩高興不高興,抬手道:「皇上,不知這遼東,可早有想法,還是交由六部共議?」
孫承宗話里話外,絲毫沒有提及朱由檢以及昭閣。
朱栩沒有說話,也在思索。
遼東這樣的大勝,自然是要在一片歌功頌德中大肆封賞,這樣才能普天同樂。
要是還沒有續功就懲罰功臣,那對一干臣武將的打擊可不小。
可要是不制止,熊廷弼還好說,毛龍的手下就沒有那麼多顧忌了。向來都是土匪性格,搞出過殺良冒功的事,甚至還欺侮朝鮮王室,以前對付後金還行,用來治理內政就萬萬不可。
熊廷弼倒是適合留在遼東,可與毛龍這麼一鬧,總不能厚此薄彼,需要一碗水端平。
現在的遼東地域太大,防備黃太吉,科爾沁,兵力又不能少,必須要選擇一個軍、政兼備的雙才在遼東才行。
大明人才濟濟,可真要找這樣的人才,也屈指可數。
第一位,自是孫承宗,可這位留在遼東,大材小用,也不合適,那就剩下另一個人了——孫傳庭。
地位,能力,資歷都很合適,可這個人朱栩想留在京中,承擔參謀制度的重任。
不論如何,這熊廷弼,毛龍就都不能留在遼東了。
朱栩抬頭看向孫承宗,道「你們之前應該商議過了,有什麼想法?」
孫承宗與申用懋對視一眼,他們之前是確實商議過,申用懋作為兵部尚,抬着手道:「皇上,臣等認為,熊廷弼與毛龍都不適合留在遼東,熊廷弼可以調任兵部侍郎,毛龍……可以調入昭閣。」
朱栩眉頭一挑,現在大明誰不知道,昭閣就是一個幌子,沒有什麼實權,毛龍調過去,等同於明升暗降,給架空了。
同時朱栩也明了,大明上下估計也不怎麼待見毛龍,劣跡太多,也就是袁可立一直在力保。
朱栩對毛龍同樣不怎麼喜歡,這個人好大喜功,要不是他以錦衣衛暗中監督,壓制,怕還不知道能幹出什麼事情。
朱栩無不可的點頭,道「這件事先不要外傳,先以兵部的名義申斥,命雙方都不要再亂動,待回京之後再做商議。」
現在也只能如此了,申用懋與孫承宗都沒有再提。
「皇上,曹公公到了。」突然間,一個禁軍急匆匆跑進來。
朱栩一怔,本來應該再晚些時候,怕是曹化淳脫離大部隊,快馬加鞭來的。
孫承宗與申用懋意外之後,又覺得在情理之中,對視一眼,抬手道:「臣告退。」
朱栩點頭,沒多久,曹化淳就急匆匆的來了,姿勢很怪,顯然一路上不好受。
朱栩一笑,看着他道:「怎麼了這是?」
曹化淳聽得出皇帝語氣中有取笑,走過來,行了禮,才苦笑道:「奴婢很久沒有騎馬了,有些不適應。」
從京師到錦州有三百多里,從早到晚,估計大腿都磨破了。
朱栩對着不遠處的禁軍招手,道:「拿個墊子來。」
曹化淳一直在暗暗吸氣,吐氣,適應了一會兒,才在朱栩耳邊低聲道:「皇上,有人在調查周尚。」
周尚,就是周應秋了。
朱栩神色眼角微眯,誰不知道周應秋是他的心腹,是『帝黨』的第二號人物,這分明是太歲頭上動土啊!
曹化淳見朱栩沒有說話,知道他心中有怒氣,想了想,還是道:「京城內還有人散發小報,攻擊周尚,並且……攻擊朝政。」
所謂的『攻擊朝政』,現在就等同於攻擊皇帝!攻擊朱栩!
朱栩眼神泛起冷漠,道:「告訴刑部,順天府,都不要動,讓他們蹦躂,對了,魏忠賢來了嗎?」
曹化淳道「在奴婢後面,估計還有一陣子。」
朱栩點頭,道:「嗯,傳旨給愛兒,讓她不動聲色的幫幫他們,加速他們串連,朕回京之後,要看到他們成勢。」
曹化淳嘴角動了動,皇帝等了這麼久,終究是要揮刀,他微微躬身道「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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