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內閣頒發的『關於嚴禁結黨』的詔命就明頒天下,貼在皇宮門旁。
這道詔命不同以往,明確寫明了要『嚴懲』結黨之人,並且實行『連坐』,一旦被查實,家人,鄉友,都將『永不敘用』!
註解:在詔命頒發之後,可以向刑部,大理寺,當地府衙,東廠,吏部,督政院等各個衙門舉報。
在朝廷頒佈命令之後,禮部的朝報也全面轉載,同時還配有一些文壇名宿的文章,包括了『重典治亂』,『黨人不法』之類。
在明末這段時間,黨爭都是習以為常的事,每個人官吏幾乎都離不開『朋黨』二字,只不過有的直接,有的隱蔽,有的涉的深,有的淺。
這自然在京城掀起了一股滔天大浪,不啻驚雷,無數人為之震驚,忐忑不安!
朱雀大街的一處茶樓內,兩人聚集在一張桌子上,都在認真的看着今天的朝報。
沒有多久,一個中年模樣的男子將朝報拍在桌子上,冷哼一聲道:「朝廷現在行事是越來越昏聵了!」
他對面是一個稍胖的中年人,搖頭笑道「學學我,早早辭官,做個商人,現在商人活的多滋潤……」
起先說話的叫做洪先禮,是天啟六年的工部主事,崇禎初被罷。稍胖的叫做李再庸,原刑部員外郎,天啟四年,魏忠賢調查王永光,他害怕被牽連,辭官躲在鄉下,崇禎初才敢出來。
兩人之前算得上是一對難兄難弟,不過現在的境遇卻大不相同。
洪先禮留在京城沒走,一心想謀復官,可一直沒能成功,現在是窮困潦倒。
李再庸不同,他近年一直經商。大明近年『商氣』大盛,政改後的商業管理更加清晰明了,釋放了很大一部分潛能,外加陸路,水路的大變,四通八達,暢通無阻,也使得經商更加熾盛,李再庸現在身價也小二十萬。
洪先禮一肚子怨氣,看着李再庸有些得意的表情,冷哼一聲,道:「商人終歸是賤籍,你不考慮自己,難不成兒孫也不要了?」
現在商籍是不允許科舉入仕的。
李再庸完全不在意,笑道:「我那幾個兒子都不爭氣,都不喜歡讀書,現在熱衷出海。」
洪先禮自然熟悉這位老友,無非是發泄一下鬱憤之情,又低頭看着報紙,沒多久又忍不住的冷哼道:「『嚴查朋黨』、『嚴懲不貸』,剛剛殺了馮銓等人數十人,還嫌不夠嗎?哼,朋黨,朋黨……怎麼區分朋黨?同鄉就是朋黨嗎?同窗就是朋黨嗎?信王違背祖制,竊取高位,這非要將天下搞得大亂不可!」
李再庸也知道洪先禮內心的不滿,勸道:「現在雖說朝局平穩,可也越發的讓人看不懂,若不是有這朝報解惑一二,我都不知道朝廷要幹什麼。咱們這位新皇帝,所思所想迥異於常人,我要是你,早就放下了,這一官半職,不值得將一生都搭進去。」
洪先禮嗤笑一聲,道:「你也是讀了幾十年聖賢書的人,而今滿身銅臭,還有何資格談論朝政!」
李再庸絲毫不生氣,這不是洪先禮第一次說這樣的話了。
洪先禮發泄了一陣鬱悶之氣,又站起來道:「我出去一趟。」
李再庸知道洪先禮不死心,這又要乘機去走動關係了。
這可正在風口浪尖上啊?
李再庸清楚勸也無用,微微搖頭,沒有阻止。
同時也心下瞭然,像洪先禮這樣在京城的人,這些年是越來越多了。
城南,皇家政院。
曹鼎蛟,魏學濂,孟兆祥幾人邊走邊看着今天的朝報。
魏學濂不停的搖頭,道:「本以為皇上消除了黨爭,沒想到下面還是這麼暗潮洶湧……」
孟兆祥埋頭走路,言簡意賅的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曹鼎蛟倒是神色平靜,他更關注的是西南,可朝報上的內容很少,只是在講西南『群雜地廣,官府力有不逮,災情如火』等等。
不同於他叔叔曹文詔,也與兄長曹變蛟不一樣,曹鼎蛟更喜歡政務,這些日子一直在政院學習,頗有些如饑似渴,廢寢忘食。
魏學濂見曹鼎蛟不說話,轉頭看向他道:「老曹,你怎麼看?」
曹鼎蛟隨意般的道:「朝報上都寫明了,顯然是皇上決意要剷除黨爭,不給黨爭一絲復燃的機會,算是一種警告。」
孟兆祥若有所思的點頭,道:「曹兄的想法雖然有些意外,倒也正點中要害,本來內閣復啟,應該是黨爭再起的最好時機,現在怕是大部分人都不敢亂動了。」
魏學濂道:「想想也是,應該是朝廷察覺到了一些苗頭,給了這當頭一棒。」
說到這裏,孟兆祥忽然抬頭看向曹鼎蛟,神色有些異色的道「曹兄,你的想法每每不同,還真是家學淵源。」
曹鼎蛟怔了怔,這是他上次進宮看望兄長曹變蛟,臨走前曹變蛟叮囑在學院內,千萬不能參與拉幫結派,更不能結黨謀權,這才會意一二。
要是說是家學淵源,也沒錯吧?
他不能暴露與曹變蛟,曹文詔的關係,只能神色僵僵的笑了笑。
魏學濂卻沒有在意這些,快步道「快走吧,再不趕緊就沒位置了。」
在皇家政院內有一座浩大的藏,裏面佈滿了經史子集的各類書,還有不少孤本,自然都是手抄本,可也足足有十幾萬冊,並且每天都在從各地匯集進來,使得藏不斷的變得浩如煙海,豐富異常。
政院的學員可以在這裏看書,抄錄,借閱,每天這裏都聚滿了人,稍慢一點,下腳的位置都沒有。
曹鼎蛟聞言也不由得加緊了腳步,今天他還要抄錄一本。
孟兆祥看了眼曹鼎蛟,快步跟上。
沒走幾步,魏學濂又抱怨道「也不知道誰出的鬼主意,看三本要抄錄一本還給藏,我都不知道抄錄多少本了。」
這一點孟兆祥倒是不在意,笑道:「這是要發到各地學院的藏的,你抄錄的,說不得有多少人會借閱,所以還是認真一點吧。」
孟兆祥無語,腳下又快了幾分。
曹鼎蛟也笑了笑,三人快速向藏跑去。
朱由檢成為內閣首輔,第一天就召開了六部尚書,侍郎議事。
會議很順利,討論的重點是『重實績,核虛誇』,『力同心,修復國政』,『以朝廷之綿力,抗未有之災情』等等,並且要六部切實履行。
這些也都算是對朱栩政務疏漏的一種補缺,確實是為國為民,六部沒有理由拒絕。
不知道是不是周應秋的話起了作用,朱由檢的動作並沒有急切,也沒有要一舉推翻朱栩之前的政策的意圖,這讓六部尚書,侍郎們都鬆了口氣。
正如同朱栩所料,隨着東廠在南方緝捕的人數越來越多,三司衙門判決死刑,流放的人不斷增加,地方上的磅礴壓力也隨之而來。
這種壓力不止在朝廷,各地巡撫都有些承受不住,紛紛上書朝廷,要求朝廷『勿要大肆殺戮,以寬仁待天下』。
沈.陽,行宮。
朱栩看着劉時敏寫的簡略,彈劾來宗道,朱由檢的奏本已經超過三百了,據說還有一批名家大儒準備來京,要當面與信王『論祖制』,更要告御狀。
朱栩笑了笑,好在他早有預料,要是這罪名落在他身上,雖然他有平復遼東的『武功』,可也擋不住這些人的口誅筆伐,最重要的是,他們這樣的人,一篇文章註定是要『流芳百世』的。
作為一個立志要成為曠世明君的皇帝來說,名聲很重要!
朱栩正看着,孫承宗從外面走進來,拍打着身上的雪,見禮後道:「皇上,袁大人已經啟程去朝.鮮,楊麟已經開始回師,朱梅也在各處畫界,重新制定遼東版圖。」
朱栩頜首,道:「這件事不能大意,一定要用一百二十個心思,比沈.陽還要用心才行。」
孫承宗知道皇帝在意,道:「是,臣已經安排好,會輪流派遣將領駐紮,加速開墾,構建城池要塞。」
朱栩對孫承宗很放心,忽然話題一轉,道:「遼東可還有異動?」
遼東的局勢還是比較複雜的,雖然努爾哈赤統一了女真各部,可也都是武力下的統一,諸多部落心懷不滿,外加還有是通過『盟約』形式控制的,同時這裏原本還是蒙.古部落的地盤,散居着不少蒙.古部落,各種聯姻,盟約,關係勾連,錯綜複雜。
孫承宗道「已基本穩定,鮑承先,孟喬芳還是頗有能力,通過扶持歸順的人捕殺不臣叛逆,再拉攏一批沒有主意的人,各處沒有大的亂事發生。」
朱栩微微一笑,眯着眼,一會兒道:「這樣,命孟喬芳執行株連法,平時種地,閒暇時候練兵,挑選合適的,湊齊萬人交給碩托統轄,用來平叛。」
孫承宗眉頭微動,道:「皇上,雖然遼東人口不多,可這加起來,怕也要好幾萬人。」
不論是女真還是蒙古,都是遊牧民族,天生的騎兵,要是他們稍加訓練,那就是幾萬的騎兵,要是被碩托控制……
朱栩不屑一笑,道「要是多爾袞,朕會多防備幾手,這碩托,朕就是放手給他,他也沒有膽子再叛變!」
孫承宗一怔,旋即醒悟過來。黃太吉已經是喪家之犬,即便明朝不做防備,碩托也沒有理由叛變。
不過,該防備的孫承宗絲毫不會少,抬手道:「遵旨。臣回去之後,就立刻安排。」
「嗯,早點安排吧,明天中午回京,該料理的,都料理乾淨,不要留後患。」朱栩道。找本站搜索"筆硯閣www.bishenge.com",或請記住本站網址:www.biyang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