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這是一個山河破碎,民不聊生的時代。
在這個時代里,有人求功名利祿無門,有人想自在逍遙是夢。
然而梟雄鐵血,俠客孤膽,謀士滿腹韜略,諸侯各有野心……他們為了所謂的大仁,為了所謂的大義,不得不強者自強。
遲霜作為這芸芸眾生的一份子,她一路掙扎而來,不為善,也不為惡,不為權勢,也不為名利,她只是為了活着。
儘管活得一無所有,也一無所求。
她,只有想殺卻殺不了的仇,與不想殺卻不得不殺的恨。
——第1章——
十月中旬,已是深秋季節。
彼時正是天邊殘陽晚照,秋風微寒的時候。
長木山地上的枯葉已經落了厚厚一層,腳踩上去,還會發出滋滋的聲音。
山林間有不少因為不經風吹雨打而橫倒在地的百年枯樹,也有不少分佈凌亂的嶙峋山石,更多的則是還未徹底枯萎的刺藤,它們或是一簇一簇的簇擁着,又或是大片大片的散佈着,在這片已經落葉飄零的山林中,這滿目的刺藤落在人眼裏,還真可謂是遍地荊棘。
背着岑夫人的遲霜就是在這滿是刺藤的林中慢步的走着。
她的每一步都走得很是緩慢,也很是吃力,這一路下來,她與背上之人的衣衫裙擺都被那些刺藤颳得破爛不堪,分外狼狽。
然而這些所謂的狼狽,似乎並沒有影響到遲霜。
她雖然是背着一個人在緩步走着,可神色卻很是平靜,連呼吸也十分平穩。
如果忽略掉她額上的那層薄汗,那她看着就跟尋常人在如履平地的時候一般無二。
這半個月以來,她一直都是這樣,背着岑夫人仿若不知疲累地朝着某個方向前行着。
日落時分,遲霜在一處還算平整的地方停了下來。
粗略掃了掃四周的情形,待確定周圍不會有什麼意外危險出現之後,她才將背上的人小心地放了下來,隨後掃開身前的落葉,又去尋了一堆枯枝碎木回來,就着之前掃出來的空地擺好枯枝,然後從腰間取出打火石生火。
等這些做完之後,她才走到離岑夫人不遠處的一顆樹幹旁邊坐下來,隨後抬頭看着已經沒了樹葉遮擋的黑夜長天,一陣靜默無言。
她與岑夫人都是一身鮮紅色的裙衫,樣式質地也有些相似,而且她們的左額上方也都紋着有一枚同樣的『飛鴻掠水』的赤色花鈿。若此時林間有那明白江湖軼事的人在,就定然能認出,江湖上會做此種裝扮的人,非坊莫屬!
且如今江湖上有關坊的消息,只怕是早就傳開了——幾個月前,北朝的齊王信誓旦旦的在江湖上放出消息,要將坊招至幕下,卻不料坊的坊主岑余馨居然不買這賬,更沒將齊王及其身後的江湖勢力放在眼裏,她甚至還當着一眾江湖豪俠的面,毫不猶豫的拒絕了齊王之邀。
齊王愛才不假,但他更愛自己的面子。
岑余馨此番行為當即就引得齊王震怒,隔天就派出無數高手,開始對岑余馨以及坊進行追殺,一旦發現,概不留活口。
齊王之舉並未出乎江湖人的意料,因為這就是齊王的一貫作風。
而現如今江湖人所關心的,其實並不是岑余馨的生死。
他們只關心齊王的手段。
當然他們也不知道,他們所談論的坊坊主,如今已經是一副苟延殘踹的模樣了。
遲霜仰面靠着樹幹,想着這些事情,緩緩地閉上了雙眼,然後挺直腰背,盤腿而坐,開始調動體內的真氣來恢復體力。
等到體力恢復得差不多了,她才從地上站起來,四下看了看,然後選了個看着順眼的方向走了出去。
半個時辰後,她手裏提着已經收拾過的兩隻兔子走了回來。
之前生好的火堆已經因為枯枝燃盡即將熄滅。
火堆旁,一直昏迷的岑夫人已經醒了,她正盤腿而坐,閉目做着調息,隨着她體內氣息的運轉,那些遊走於她周身的真氣也隨之散發着一股極為強悍而又霸道的氣勢,和她映照在火光下的那張蒼白面容相比起來,有着極為強烈的反差。
遲霜的目光只在岑夫人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就收了回來。
她神色平靜地朝火堆走去,然後隨手從一旁撿起幾根枯枝丟在火堆里,讓火堆重新燒起來,又去折了兩根手腕粗細的樹枝,將另一手裏的野兔子直接穿了上去。
做完這些後,她就坐在火邊,默不作聲地舉着兩隻野兔,就這麼烤了起來。
她的臉上寫滿了疲憊與憔悴,但映襯在火光下的絕麗氣質卻不容忽視,膚白若雪,唇似點朱,清麗絕倫的面容也在烏黑的髮絲和赤色衣衫的襯托下顯得分外出塵。
與一旁雙目緊閉的岑夫人相比起來,就像是兩個極端。
雖然岑夫人自甦醒後周身便散發着一股不容忽視的強者氣息,可她卻是脊背微佝,滿面風霜,臉上皺紋嶙峋,頭上華發叢生,蒼老得仿佛隨時都能死掉。
眼下已是深秋季節,林間早沒了夜啼的蟲鳥,夜幕之下的山林也十分寧靜。
周圍除了偶爾吹過的風聲,便是身前火堆在燃燒枯枝的時候發出的噼啪聲。
而她們兩人就這麼各自沉默着不發一言,格格不入的氣氛在空氣中無形散開。
不多時,岑夫人就睜開了她那雙有些渾濁的雙眼,直接看向正在火堆前認真烤着野兔的遲霜。
岑夫人的瞳孔顏色很淺很淺,眉宇間也始終帶着深深的皺痕,加上她也不喜與人交流相處,且脾氣古怪難捉摸,因此常年下來,她留給人最多的印象便是尖酸刻薄,不通情面。
江湖中鮮少有人能與她相談甚歡,就連坊的弟子裏,也有絕大部分曾在暗中議論過岑夫人的為人。
談論的內容大致為:就岑夫人那樣子,一看過去就知道她不是個好東西。
不過遲霜並沒有這麼說過岑夫人。
當然了,不隨大流不代表她不贊同大流,遲霜只是不屑於去談論別人的瑣事而已。
在她看來,岑夫人豈止不是什麼好東西,她連東西都不是!
要遲霜來說,像岑夫人這樣的人,大概就和民間話本子裏那些六親不認的大魔頭一樣。
不,也不一樣。
岑夫人有個女兒,她對自己女兒還算不錯……
想着這些,遲霜嘴角就扯起了一個略有些嘲諷的弧度。
岑夫人的視線一直都落在她身上,她卻如同不知道對面的人已經甦醒了一般,一直微低着頭,視線落在面前的烤兔上,認真而又專注,絲毫沒有要抬頭的意思。
...
第1章 伊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