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標往樓上自己的辦公室走去。一路上遇到的各個「公主」、「模特」、「領班」全都畢恭畢敬地向他問好，努力地掩藏着他們眼中的恐懼。
酒精已經在發揮作用，段標覺得自己比平時感官更敏銳，甚至能嗅到這些人身上恐懼的味道。
段標很喜歡他們的恐懼。恐懼才能讓人分出尊卑，有尊卑才有森嚴的等級，而他自然是高高在上的。
不，還不夠高。所以到了中年，很多同時代一起出來混的已經選擇了退隱，只想去享受一下安逸的生活，段標卻還在努力往上爬。他堅信，自己有生之年能攀到金字塔頂，俯瞰下面的風景。
那風景一定是極好的。
段標推開辦公室的門，有個三十多歲、一臉呆滯的男人正坐在裏邊。他雙眼空洞地看着段標走進，毫無動作。
「你真是個怪人，竟然不喜歡喝酒。」段標很隨意地在那個男人對面坐下，翹着腿，拿起桌上的五糧液給自己倒上一小杯，放到鼻子底下聞了聞，卻沒有喝。今天他給自己規定的量已經喝完了，為了能拼殺到60歲，嗜酒如命的他早發誓絕不每天喝酒超過5兩。
那人呆板地點點頭：「很多人都說我奇怪，你不是第一個。」他的腔調有些古怪，咬字很含糊，帶着點閩南那邊的口音。
「我問清楚了，確實只是個巧合。你告訴老伍，這件小事，我就不跟他計較了，讓他記得欠我個人情。」
那人表情木然地開口：「小狼的債，就是伍爺的債，畢竟是親兄弟。伍爺說會給你個交代的。」
「小事，」段標搖搖頭，「我都說了不計較了。你回去問問老伍，這件事要不要我幫忙？如果要我幫忙，不管從蘇永明身上弄到多少錢，我要分一半。」
那人站了起來，「不用問，伍爺給過交代，這件事他不想讓任何人插手，報仇必須得他親手來。如果弄到了錢，他會按規矩給你兩成。」
段標一臉無所謂地揮揮手：「好走，不送了。」
那人眼神空洞地向外走，走動間沒發出半點聲音。他的視線沒有焦距，卻準確地伸手拉住門上的把手。
段標追問了一句：「老伍打算什麼時候過來？」
那人說：「會來的。」說完就拉開門走了出去。
段標伸出舌頭舔了一下杯中陳釀，露出一個和藹無害的笑容，自言自語道：「猛龍過江？通常不會有好下場。老伍啊老伍，我總感覺你活不到明年了。」
雲州市公安高新區分局刑偵大隊辦公室內。
副大隊長李蕭鵬神情疲倦，狠狠地抽着煙，好像在和誰賭氣似的。二十多個刑偵大隊的民警都圍成一圈坐着交頭接耳，各個都臉帶倦容。
李蕭鵬清咳一聲：「我說兩句。」
辦公室里一下子安靜下來。
李蕭鵬的眼睛飛快地在眾人臉上掃了一眼，將大家的表情盡收眼底。「已經確定下來了，接下來的工作由市局禁毒大隊負責接手，明天就把幾個疑犯移交吧。查了這麼久的案子，花了那麼多時間心血，突然要轉交出去，我知道大家都不好受。」
有人滿臉怨氣：「是啊，李大，誰心裏能舒服。」
有人翻個白眼：「上頭總是喜歡拍腦殼亂下決定。」
有人冷笑：「呵呵，估計是經費問題。」
李蕭鵬將手掌下壓：「不說這麼多牢騷怪話，服從命令。線索既然指到了伍子雄這個大身上，那就是到了禁毒大隊的管轄範圍，不甘心也好，怎麼也好，都到此為止。我們該做的也做了，該是我們的功勞也跑不掉，大家辛苦這麼久了，正好休息一下。」
這次議論聲小了很多。
李蕭鵬繼續說：「這個案子的後繼我們不跟進了，但有部分工作還是要我們來做。三中隊在接下來的幾個月時間裏要密切關注蘇永明這個人，一旦發現他身邊有可疑人員出現，馬上實施24小時保護性監控。」
袁媛舉起手：「李大，由我來負責和蘇永明保持接觸吧。」
李蕭鵬想也沒想就直接拒絕了：「別胡鬧，做好你自己的事。」
袁媛堅持說：「那把我借調到三中隊。」
三中隊的中隊長李文星笑道：「好啊，歡迎美女過來參觀檢查。」
李蕭鵬猛一拍桌子，瞪着袁媛怒道：「這是幹什麼？還有沒有規矩了！」
袁媛睜大了眼睛，毫不示弱地回望着李蕭鵬：「李大，我服從安排，但是保留意見！」
李文星趕緊打圓場：「李大，我覺得小袁過來幫忙也挺好。這幾天大家也看到了，那個蘇永明身邊很多時候都有女孩子在。我們三中隊一個女同志都沒有，如果遇到一些突發狀況，執行任務的時候恐怕會有些不方便。」
李蕭鵬被說得有些意動，他看向袁媛，眼裏帶着警告之色：「你為什麼想和蘇永明接觸？還在想從他身上挖個大新聞出來？」
袁媛當然不會承認，她找了個理由：「在這個案子上我也花了很多心血，還想繼續跟下去。」
李蕭鵬點點頭，理解袁媛的意思。現在案子已經由市局禁毒大隊接手，分局刑偵大隊還想跟案子的話，就只能跟蘇永明這條線。大家都清楚，伍子雄必然是會來找蘇永明報仇的，只是時間早晚而已。
「三中隊接下來這段時間會很辛苦，也可能會很危險，大家小心。」
中隊長李文星笑了笑，「誰不辛苦？誰沒危險？幹這一行，早就有心理準備了。」
李蕭鵬深有感觸地笑了一下：「三中隊執行過保護性監控任務的同志不多，李隊長你這段時間組織大家找資料學習一下。要記住，你們監視蘇永明的目的是為他提供保護，但你們不是保鏢，是警察。好了，散會吧，大家早點回去休息。袁媛留一下。」
民警們三三兩兩地往外走，等到屋子裏只剩下袁媛，李蕭鵬將繃緊的面孔放鬆下來：「我還想再提醒你一下，蘇永明不是犯罪嫌疑人，不要再私下裏對他進行調查。」
袁媛條件反射地否認：「沒有啊，我沒調查他。」
「那你到他家去幹嗎，」李蕭鵬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別忘了有天網，我們這幾天都在關注他。」
袁媛泄了氣，可憐巴巴地望了李蕭鵬一眼：「我只是只是隨便問他幾個問題，因為因為好奇。」
「好奇？」李蕭鵬說，「你應該把好奇心放在正事上。」
袁媛的臉漲得通紅，趕緊岔開話題：「我知道了。對了李大，你什麼時候升職啊？大隊長的位置都空了幾個月了。」
李蕭鵬笑了笑：「誰知道呢，黨委還沒和我談話，一切都還沒定數。你努力吧，最近中層幹部就要調整了，這次好好表現，你有機會的。」在他看來，袁媛這次提副科希望很大，省廳政委當然不會為這個打招呼，但大家都會揣摩上意。
「恩！」袁媛興奮地點點頭，眼睛一閃一閃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