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狗。
沒錯這就是我的名字。
自從三年前起,我就被拴在了後廚的角落裏。
槐樹村是一個被嫌棄的村落,而我是一個被嫌棄的孩子。
我的爹爹是一個酗酒且一事無成的男人,只要在外面受了一丁點氣,或者有什麼不順心的事情,他便回家來以打我和我娘親出氣。
我的娘親一開始還逆來順受,可是後來不知為什麼……也許是她想開了。她開始變得會打扮,一些不認識的男人也會經常出沒在我的家裏。不但如此,娘親的脾氣也大了起來,原本只懂得被打的娘親,也學會了動手,兩人經常打的不可開交。
直到有一次,娘親拿着菜刀剁了父親的一根手指。從此兩人再也沒有動過手,只是吵嘴架。
爹爹在外面成宿成宿不歸,一回來就是喝酒喝多了。
娘親在家裏趁父親不在,叫來村頭的男人上家裏過夜。
他們開始覺得我是多餘,無論我是撒嬌,還是哭鬧……到最後甚至是說話,他們認為我很討厭。
於是他們將我拴在了後廚,像一條狗一樣。
一開始,我還問為什麼。
但是後來揍的次數多了,我便不問了,也不說話了。
什麼也不說了。
「啊,這回你怎麼不說話了呢?臭婊子生的,是不是我的不一定呢……來來來,給爹爹叫一個。」
這一天,爹又喝多了,跑到廚房的角落來,用那雙混沌黃濁的眼睛看着我。
「爹……」我小心翼翼地說。
啪--
他一個耳光就打了下來,氣急敗壞。
「不許叫我爹!我可不承認你是我兒子!」
此時恰好外面傳來了隔壁狗叫。
「對對對!你就這麼給我叫!」
「……汪。」
為了避免挨打,我妥協了。
然而此時我看見了他的笑,很開心的笑。
不知道為什麼,我也覺得開心。
因為這是第一次我看見他笑。
如果這個樣子可以讓爹開心的話,我這樣子叫也沒問題吧。
在爹酒醒之後,爹又打起了精神,準備出去喝個爛醉了。
在爹離開之後,娘也回來了,好像掐准了爹出去的時間。
不過沒關係,這樣他們不吵架也很好。
看到娘,她還是一臉的不開心。
我想,也許說那個,也能讓娘像爹爹一樣開心吧。
「汪!」
「呦呵,這是那個男人教你的吧,不錯不錯,這樣的狗兒子才應該是那個男人的種啊。」
娘笑了,雖然她哭了。可我感覺她還是很開心。
而且,今日的飯也不再那麼涼了,帶着熱氣,很好吃。
於是,我就越來越像隔壁家的狗,它叫,我就跟着叫,它吃食,我就跟着吃食,它刨地,我就跟着刨地。
直到最後,我也分不清自己是人還是狗。
我的腦海中只剩下了,叫,還有乞食。
這種日子一直持續到我拋出了家裏院裏的一塊奇怪的石頭。
當時的我餓極了,而我看它也似乎散發着香味。於是我就吃了。
吃了之後,我就開始後悔。
我渾身像骨肉剝離一般的痛,這種痛苦比爹打我的時候還要疼,疼上千倍,萬倍。我甚至連喊叫的力氣都沒有。
我就這樣奄奄一息地在院子的角落裏躺了三天,嘴裏發出輕微的嗚咽聲,然而卻沒有人發現我。
也許是隔壁狗狗心疼我,將它的骨頭分給我的緣故,三天後我一下就好了,我感覺我能夠聽見更多更多的聲音。
我能聽見地上的螞蟻在彼此加油鼓勵,做好過冬的準備。
我能聽見遠處飛來的燕子在說天氣變冷了,是不是要換個地方準備過冬,但路途上的鳥型異獸太多了,她可能飛到一半就被異獸吃掉了,所以還是在我家的屋檐下老老實實呆着吧。
我還能聽見,隔壁的狗狗說,「嗨,兄弟,你活過來真是太好了!我的這盤骨頭分給你點,以後別再嚇我了。」
我的世界,開始變得不一樣了。
——————
「喂,二狗子,你爹又揍你了。」一隻公雞跑到我的面前說道。
它也是隔壁家的公雞兄,經常仗着自己是叫醒一家人的功臣,而用那尖嘴來欺負隔壁家的狗兄。
「沒關係,我抗揍。」
是的,自從吃了那顆奇怪的石頭以後,我就變得更加抗揍,而且傷勢也恢復的更快了。
因為能夠聽懂了他們的話語,我跟附近的所有家畜都成為了好朋友,我也在他們的口中聽說了更多更遠地方的事情,我的世界,開始有了色彩。
我最好的朋友除了隔壁家的狗兄和公雞兄,還有一隻鷹型異獸,它大概有一個人那麼大,翅膀展開了可以遮蓋了一片天空。
他的脾氣很醜,但話很多。就像我五年前去世的爺爺,雖然經常挨爹爹的打和受娘親的牢騷,但他總是拉着我的手,跟我講一些村子裏發生的趣事。
鷹兄說他是颶風之鷹,叫阿飆,生活在遠處的森林中。
他說,在那個地方還有很多很多像他一樣的異獸,有山,有水,有取之不盡的食物,有自由和無拘無束。
他曾問過我,要不要和他一起去,離開這裏。
我認真地想了想,然後回絕了。
雖然這個家已經不存在了,只剩一個空殼了,然而卻還緊緊栓着我和他們。
我在這裏,他們就在這裏。
雖然「父親」就是一直會喝酒會打人,雖然「母親」就是一直會和別人的男人關係好,會罵自己。
但是,我不想離開他們。
這種「和睦」的情況一直持續到一個黑漆漆一團,自稱是惡鬼的傢伙到來。
當時我在和我的動物朋友聊天,然而他卻突然闖進來嚇走我的朋友。
我很生氣,問她,你是誰,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她說,小朋友跟我走吧,我帶你離開這個苦悶的地方。
我說,我才不要離開,這裏還有我的爹娘。
她說,爹娘才不是這個樣子,而是疼你愛你的存在的。
我說,他們打我,就是疼我啊!
惡鬼笑了,笑得很猖狂。
我看着她,不知道為什麼就感覺心裏頭有一種憤怒的感覺,我張嘴就要了過去。
我和惡鬼在院子裏撕打,卻驚醒了借宿的客人和爹娘。
爹打我,說大半夜你的作什麼。
我咬着惡鬼,想要告訴他們,有壞人在這裏。然而他們卻好像看不到一樣。
爹以為我胡鬧,一巴掌打在我的臉,我吃痛,嘴就鬆開了。
惡鬼化成一股子黑煙離開了,卻沒有人注意到。
我以為這件事情就到此結束了,但事實告訴我,這件事情遠遠沒有想像中的簡單。
第二天,在那個客人慌亂逃走之後,他便來了。
他的年紀比任何人都要小,但卻比我大。
他長得跟給我送吃的熊寶寶一樣,但卻比它心狠。
他身後帶着烏泱泱一片的惡鬼,我看到他們只會發抖。
他讓那些惡鬼帶走了所有人,說是要充當建設宗門的勞動力。被抓走的人還有我爹,和我娘。
他說,他叫王大。
「你就是那個探查惡魂說的那個孩子吧?唉,又是一個被那些可惡的大人所束縛的孩子,這些大人真可惡!」
他看到了我,眼神充滿悲憐。
「跟我走吧,我帶你去一個沒有煩惱的地方。而你也再不需要戴着這個可惡的狗鏈子了。」
他這樣跟我說。
我一開始是不想離開的,但後來想到我的爹娘是被他抓走了,我得去救我爹娘,所以答應了跟他離開。
同行的還有一個紅衣女孩兒,雖然長的很漂亮,但我不喜歡她。
因為她的心,跟王大的心一樣黑,一樣的,令我感到難受。
我的爹娘被趕去建造什麼房屋,他們很害怕,我想帶他們離開,然而他們看到我的時候更加害怕。
他們不再打我也不再罵我,只是一味地跪在地上,乞求我的原諒。
他們說,以後會好好的對待我,不會嫌我鬧了,不會嫌我麻煩了,再也不會把我當狗養了,只求我救他們離開。
時隔三年,我再一次說了人話。
我說,好,我帶你們回家。
正當我要帶他們離開的時候,王大卻出現了。
他變得很憤怒,歇斯底里。
他的力氣很大,我打不過他,只能看着他打我的爹娘,就像——他們打我的時候一樣。
他說,不可饒恕,大人說的話都是假的。
他說,我說的才是真的!我才是對,我才是正確的!
他還說,這裏是我的地方,不要蠱惑我的同類。
等到他的氣消了,爹娘卻躺在地上奄奄一息了,就像——我吃了那顆石頭之後的樣子。
我求他,救救他們。
他看着我,然後笑了。
他說,好啊,我救他們,但你要在這裏給我當一輩子的狗,我就會救他們,甚至養着他們,你看,如何啊?
我說,好。
然後,他又笑了,笑得奇怪又詭異。
他的笑,跟娘的笑不一樣,跟惡鬼的笑不一樣,跟平日裏大鵝講了笑話之後,其他同伴的笑不一樣。
那種笑容,是絕望的。
隨後,我被那個女孩兒帶到了一個城鎮。
她說,她要救這裏的孩子。
我起先不知道她要做什麼,但當我看到那些惡鬼撲向人們,甚至鑽到他們身體裏讓他們自相殘殺的時候,我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
我想阻止她,然而她卻以父母要挾我。
我沒有辦法,只能閉上眼睛,不去看。
當一切結束之後,我以為我可能永遠要這個樣子,做他們的幫凶,我甚至一度開始懷疑,我的所作所為是否正確的時候……我感到了一種熟悉的感覺。
那種感覺,就好像是多年未見的老友。
「掌門?你是哪一家哪一派的?說來聽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