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生趴在牆頭,嬉皮笑臉的,崇小白一點也看不出來這是要勵志連中三元的小書生,反倒像是吊兒郎當的小流氓。
柳生的爹是柳家村里文化最高的人,曾經中過秀才,別人都叫他柳大明白,而柳生這小子,就是柳小明白。
「柳小明白,作甚?」崇小白拿着兔子糖,時不時還舔兩口,眼神里說不出的得意,一副我有你沒有的小兒心態。
「那不過是麥芽糖,吃多了會變小胖子,小心嫁不出去。」柳生不屑道。
「有人也以胖為美啊,我怕什麼。」崇小白鬥嘴般還嘴。
柳生小聲道:「可是我不喜歡……」
「啊?你說什麼?」崇小白從娘親的腿上跳下來,小跑着過去。
小白爹娘看着兩個小孩兒的互動不由得相視一笑。
「我是說啊!」柳生漲紅了小臉,「要不要一起出去玩?我快無聊死了。」
「才不要!我還要跟着娘親學刺繡。」崇小白說着又舔了舔兔子糖,然後惡狠狠將兔子的兩隻耳朵咬掉。
柳生不自覺打了個冷顫,嘟囔着:「不去就不去唄,幹嘛那麼狠?」
崇小白白了一眼,乾脆將兔子的頭咬掉。其實着麥芽糖的滋味不錯嘛。
小白娘笑了,「你跟着柳生出去玩吧,趕在飯前回來便是。」
「為什麼啊?娘親?不是還要學刺繡嗎?」崇小白回頭,一臉天真。
「可別禍害布了。瞧瞧你的手……」小白娘無奈地嘆口氣,「算了,反正女孩子家學刺繡也不在這兩天了。啊對,出去玩的時候,小心別沾水。」
崇小白聽出這是娘親嫌棄自己了。
「好吧,那我出去了。」崇小白拿着殘缺不堪的兔子糖,大喊道,「柳小明白,走啦!」
「知道啦!」柳生應道,一下子從牆頭躍下去。
看兩個孩子都走了,小白娘笑着對小白爹說:「瞧這倆孩子,以後小白若是能嫁給柳生也不錯。沒準也能是個狀元婦人。」
「想什麼呢,狀元哪是那麼好考,柳生他爹用了半輩子,還不是只得了個秀才名聲。」小白爹扛起一捆柴,往屋裏拿,「不過柳生和咱家孩子往後若是能走到一起,也算是青梅竹馬的夫妻,聽起來不錯。」
「就是。柳生我瞧着長大絕對一個英俊書生,也配的上咱家小白。」
兩夫妻說說笑笑地進了屋裏,不一會兒煙囪里便生起裊裊炊煙。
——————
另一邊,柳生和崇小白剛見面,柳生就二話不說搶了崇小白的麥芽糖,兩口三口就吃個乾淨,然後轉身拔腿就跑,崇小白無奈地笑了一下,然後追了上去,她也沒用靈氣,單純和柳生嬉鬧。兩個孩子一個追一個趕,轉眼就來到了村子旁邊的小林子裏,崇小白只見柳生蹭蹭地順着樹幹就爬了上去。
「柳生,你還我兔子糖……啊,喂,你趴那麼高作甚?小心呀。」
崇小白從來沒有見過這麼淘的小書生,書讀的不咋地,性子倒是挺野。
「沒關係啦。」柳生坐在樹枝上,嘻嘻笑着,伸手拽下樹上結的野果子,「這玩意兒挺好吃,算是賠你的糖了,你在下面接着點。」
「啊,餵……」崇小白還想說些什麼,就見柳生已經拽了好幾個果子往下扔。
無奈,崇小白只能老老實實在下面接起果子。
不管怎麼說,崇小白也是開了氣感,身體素質比起一般孩子強很多,甚至能比得起一些大人。柳生只見樹下的崇小白,身形靈巧地接下他扔出去的所有果子。柳生此時有了作弄人的壞點子,不再單一地往一個方向扔果子,不安排理出牌,果子一時被扔的滿天飛。
崇小白一開始還以為只是失誤,連忙運起為數不多的靈氣,點地騰挪,接住果子。可剛接住,就見第二個果子下來了,還是從另外一個方向。不同多想,崇小白側踏樹幹,借力翻騰,接住果子。
接了幾個果子,崇小白就發現不對勁了。聽了腳步下來,向上一看,果然柳生抱着一懷的果子,一臉壞笑。
「喲,翻的好!再來一個!」柳生在樹上叫好。
「柳生!你給老娘下來!看老娘今個不收拾你個小兔崽子!」
「老娘……哎呦喂,您可別閃了老腰哦。」柳生調侃道。
「好哇,你等着。」崇小白四肢齊用,雖然動作不雅,可速度倒是蠻快。
見崇小白真的爬了上來,柳生才變了臉色。
「別過來啊!」
「現在才喊是不是有點晚了?」
崇小白帶着絲絲怒氣。
「不是啊,我說不是這個……」
「別狡辯了,敢戲弄老娘,就要做好這個準備嘛。」
「我是說……」
咔吧、咔吧——
柳生怔然,「好像晚了。」
「怎麼不早說。」崇小白看向身後樹枝斷裂處。
咔吧——
「我說了啊。」柳生小臉皺在一起,欲哭無淚。
「好吧……」崇小白乾脆不管身後斷裂,向前踏出一步,摟過柳生。
咔嚓——
恰巧這時樹枝也到了負重的極限,整個斷裂,掉了下去。
崇小白單手吃勁地摟着柳生,另一隻手把着樹幹。
「準備好了麼?」崇小白笑着說道。
「什麼準備好了?」柳生一臉蒙圈。
「好了,一,二……」
「喂喂喂,給我解釋一下啊。」
「三!跳!」崇小白說罷,就鬆開樹幹,和柳生一起跳下樹。
兩人安全落地。柳生沒有受什麼傷害,只是嚇的不行,崇小白卻因為護着柳生,胳膊被樹枝劃了個一指寬的小口子。
「喂,柳小明白沒事吧?怎麼嚇成這樣?」崇小白眼裏帶着戲謔。
「沒,沒有,我才沒有害怕。」柳生故作堅強。
崇小白也不說話,就看着柳生顫抖的雙腿,眼底充滿笑意。
柳生也注意到崇小白的眼神,可仍是倔強道:「我說沒有就是沒有。」
「呵呵,好了好了,你沒有害怕,你很堅強,這種行了吧。」崇小白笑着拍了拍柳生。
柳生眼尖,看見崇小白的胳膊上有一抹紅。
「小白,你受傷了啊。」柳生關心道。
「哦?」崇小白看了看那個小口子,甩了甩胳膊,「啊,沒關係了,這點小傷一會兒就好了。」
這種小傷,一會兒用靈氣運一下,就能好個五六分,根本不用擔心什麼。
「不行!我們還是回去吧。上回我路過青嬸家,偷聽到她家裏藏着來個大姐姐,好像會幾分醫術,咱們這就找她去吧。」柳生拽起崇小白就往回走。
「真的沒事啦。這點傷有什麼,還是再玩會兒,一會兒到了飯點正好回去。」
「不行!就算是一點小傷,也會被感染的。村頭的二瘸子叔不就是因為破傷風走了麼?」柳生回頭,小臉上寫滿了認真。
崇小白沒有辦法,總不能拒絕了孩子的一片好心吧?
「好吧好吧,那等我撿幾個果子回家總行吧。你說這果子好吃,我還沒吃呢。」
柳生看見崇小白眼巴巴望着那些果子(在柳生的眼裏看來是這樣),只得點點頭。
「那我去給你撿,你別動。」
「我傷的又不是腿。」崇小白哭笑不得。
「那你也別動,你要是動,我就不給你撿果子吃了。」
「好好好,聽你的。」崇小白應着。
柳生屁顛屁顛地過去撿果子,崇小白在一旁看着那邊忙活的小小身影,不由得失笑。
這個柳生,在崇小白的記憶中,已然不記得他的模樣,只記得,他偶爾會趴牆頭招呼自己一起去玩耍,扮家家,摘果子,戲弄鄰里家的家禽,然後被鄰居拎這笤帚追出半個村子。
可惜柳生在那年同柳家村,用一把火埋葬了。
而當時的崇小白是被娘親護在身下,躲進了死人堆。娘親被亂刀砍死了,而她卻還活着,僅靠着死人與死人之間縫隙透過的空氣存活。
崇小白轉頭看向村子裏,此時臨近傍晚,各家各戶已經升起炊煙,準備晚飯。這跟崇小白重生那日的景色是多麼驚人的相似啊。若是能如此平淡的過一生,那又是多麼愜意啊。
說起來,在滅村之前,有什麼標誌性的記憶呢?
太多年過去,一直生於混沌的崇小白早就記不得當初的細節了。但崇小白為了防止最糟糕的事情發生,不得不強迫自己記起。
崇小白皺着眉頭,痛苦地回憶着。
「喲!小白出去玩啊!啊,大伯和嬸子在呢?」
「柳小明白,幹什麼啊?」
「要不要一起出去玩?我快無聊死了。」
「好啊好啊!咱們去抓小魚兒好不好啊?」
「好什麼好!留在家裏跟我繼續學刺繡,一個女孩子家家,連線都穿不好,跟男孩兒還敢出去瘋玩?」
「娘~~~」
「撒嬌也不行,把刺繡給我學好才能出去玩。」
「好吧,看來今天不行了,我改天再來找你吧。」
「喂,柳生!別走啊!」
記憶到此戛然而止。
反觀崇小白已然是一身冷汗。
是今天!就是今天!
她當初因為貪玩,不好好學刺繡,所以娘親以為她只是不認真學,才學不好。當初娘親不願讓她出去玩耍。而如今,她認真學習刺繡,卻怎麼也學不好,她的努力看在娘親的眼裏,因此今日柳生來邀請,娘親才同意讓她出去玩,換換心情。
歷史因她而改變了。
說起來,剛才柳生說什麼。
他偷聽到青嬸家裏藏了個會醫術的大姐姐?
崇小白眯起眼睛,眼神變得冰冷,一種危險的氣息擴散。
她記得當初她在死人堆里,將要昏迷的時候,她曾看見兩個女子騎馬逃竄,其中一人稱另一人為——小姐。
滅村和這兩個人一定脫離不了關係。
「柳生!」崇小白跑過去,把柳生好不容易撿了滿懷的果子都扒拉到地上。
「喂,你幹什麼啊?」柳生不滿道。
「沒時間解釋了,跟我快點回去!要不然就再也見不到爹娘了!」
一抬頭,冰冷的眼神讓柳生呆住,心底升起一股寒意,任憑崇小白拉着自己的手腕狂跑。
柳生目光落在崇小白胳膊上,那抹鮮艷的紅。
Ch.9柳小明白-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