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珠在院裏找了一塊板子,代替被九華洛一爪子拍碎的床板。
「那個半妖沒有對你怎麼樣吧?」九華洛竄到了虞珠跟前,虞珠自然地彎腰抱起九華洛,「啊,喂,蠢女人,不要抱本大人啊……」
九華洛雖然掙扎,可依舊被虞珠抱在懷裏,看樣子還有點小享受。
「吶,我沒有想到,二哥竟然是半妖。」
「半妖這種物種,就是養不熟的白眼狼。」
「別這麼說,他們也只是無奈,又不是誰都能選擇自己的出身。」虞珠輕彈了狐狸額頭一下。
「你們人類,尤其是你們凡人界,不是特別仇視半妖嗎?你難道不是嗎?」九華洛仰頭看向虞珠。
「確實有很多人歧視半妖,畢竟人與妖是誓不兩立,多數都是處於敵對的狀態。但我……這種感覺倒是沒有,更多是可憐他們吧……不過以前被發狂的半妖嚇到過,所以到現在也還是有些害怕。」虞珠輕撫順懷中白狐,眼神像在回憶着什麼,「半妖這種種族,我們完全不了解啊。」
人總會恐懼着未知的事物,當恐懼到了極點就會變成憤怒,甚至是厭惡。
「我們走吧,我去找爹爹,好好問清這件事情。」
虞珠剛出了主屋,就聽見有狐院的木門吱嘎作響,不自覺放慢了腳步。
等木門打開,進來的是一個滿身淤泥的小孩兒,大約五六歲左右,是個女孩兒。
虞珠心想,小孩子果然精力旺盛。
誰成想,這個女孩兒在進來的時候看到自己卻呆住了,跨門檻的腳步一個不穩,就直接栽到在地。
「喂,你沒事吧?」
虞珠上前剛想要扶起這個孩子,這個孩子卻堪堪躲過了虞珠伸出手,自己爬了起來。
「沒事兒,多謝四小姐。」女孩兒說着,微微鞠躬。看似禮貌卻不含半分敬意。
虞珠對這個孩子莫名有了一份親近感,她自己也弄不懂這是怎麼回事。
「小朋友,你沒事吧,怎麼弄了一身泥回來?」虞珠笑着說道。
那笑容很是溫柔,但在那個孩子眼裏卻宛如蛇蠍。
「只是摔了一跤,沒事。」女孩搖搖頭,腳步卻往後退了半步。
這是在防備自己嗎?虞珠想。
「那個……你是這個院裏的丫鬟嗎?叫什麼?」虞珠有些不死心。
「回四小姐的話,奴婢是二少爺的貼身丫鬟,名叫小白。」
這句話回答的恭恭敬敬,將兩人之間的距離無形中拉得更遠。
「小白嗎?可真是個好名字。不過這一身泥湯,我看改叫你小黑了。是不是背着二少爺出去玩耍了?」虞珠嘗試開一個小玩笑。
「奴婢的名字只能由主子來改,四小姐恐怕是沒這個權力。不過您倒是可以同二少爺商量一下,以四小姐您在二少爺心中的地位,二少爺應當會同意……而且奴婢不是出去玩耍,是在採買途中不小心掉進泥坑中。」女孩兒的語氣變得有些冷漠,「如果四小姐無事,那麼奴婢先去清理身上的淤泥了。」
這一番話弄的虞珠好生尷尬。
「呃,那個,好,那你去吧。」
虞珠這二十年來,在人際交往上一共遇到了兩次挫折。
而且都發生在今天。
待女孩兒進入側屋,九華洛才開口說話,語氣甚是不忿,「果然半妖教出來的丫鬟也不是什麼懂禮貌的。」
虞珠這回沒有罵九華洛,只是沉默了一會兒。
「……走吧。」
九華洛看了一眼有些失落的虞珠,感覺有些心疼,不由得把這份賬記在了狐殺和小白兩人的頭上。
出了有狐院,虞珠就聽見戒指里有人在呼喚她。
「怎麼了?」九華洛感到異樣。
「紫邪在叫我。」虞珠回了一句,就把精神力溝通她手上那枚古樸戒指。
「紫邪怎麼了?」
「你要小心那個女孩兒。」低聲的男聲響起。
「為什麼?發生什麼了?」
「那個女孩兒是修士,修為在練氣五階。」
「是修士?可我怎麼沒有感覺到?」
「是一門秘法,你沒有感覺到也是正常的。那隻騷狐狸的性子,也肯定不屑於用神識去掃看一個小孩兒,他一定會覺得那樣是髒了自己高貴的神識。」
「說的很對,九華洛確實是這樣……說起來,那個孩子竟然是練氣五階,豈不是天才一類?」
「不對,重點不是這個。」那個人的語氣有些無奈,「重點是那個女孩兒對你有敵意,雖然她在竭力控制,可我也能感覺到。雖然你已經是半步築基,不用擔心那個孩子,但以你的神經大條還是小心點微妙。」
「喂,你說誰神經大條呢?我只是……只偶爾會犯個小糊塗而已。」
腦海中傳來那個人忍不住的小聲笑。
虞珠自己也有點臉紅。
「算了,不和你爭論了,注意點那個孩子嘛,我知道了。」
虞珠匆忙收回精神力,對懷裏的九華洛說道:「咱們走吧。」
「那個老魔頭對你說了什麼?」
「沒什麼,就讓我小心那個女孩兒。」
「小心那個不懂禮貌的小屁孩兒?老魔頭真是什麼都大驚小怪。」
虞珠無奈搖了搖頭。
九華洛是多虧了紫邪牽制,才是沒有傷害到自己,更是成了自己靈獸。所以兩人的關係差的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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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小白感覺一人一狐離開之後,也沒有清洗自己一身的淤泥,而是一個箭步直衝主屋,當看到床板已經換了一個,就知道虞珠一定是進了地下室。
狐殺可千萬別出事啊!
她能保證虞珠不做那樣的事情,可不能保證虞珠懷裏那隻狐狸不作出什麼事情來。
那隻狐狸可是被鎮壓在四大禁地鬼哭林的上古凶獸,以極為擅長火法的暘烏九尾狐啊!
崇小白直接掀開板子跳了下去。
「喂,少爺?狐殺少爺?沒事吧?」
崇小白着急忙慌地跑向狐殺,然後左腿絆右腿,啪嘰--
「哈哈哈……」
狐殺爆笑,響徹整個地下室。
說真的,狐殺當真是憤郁至極。
那隻狐狸出言不遜,虞珠又是一臉無辜。
甚至他骨子裏那種血脈壓制還沒有退卻。
自己真的是一隻骯髒的半妖嗎?
不被宗族所接受,不被這裏所接受,不被所有人和妖接受。
這種想法已經不是第一次,只是他一直強迫自己不去理會,不去聽不去看,忽略這個無奈又殘忍的事實。
床板移動的聲音以為那一人一狐又過來,剛想大聲呵斥,就看見一個人影從上面以類似掉落的方式下來了,定睛一看,發現是一個泥人。
然後只見這個笨拙地向自己跑來,在自己面前啪嘰一下,大臉着地。
狐殺忍不住大笑出來。
「真是,還虧得我擔心你。」
聽到狐殺那爽朗到不能在爽朗的笑聲,就知道他一根頭髮都沒少了。崇小白起身,一張滿是泥點的小臉上寫滿了委屈。
狐殺看到這個委屈嘟着小嘴的娃娃,是又好笑又可愛。
「哈哈……你呀。」
狐殺說着,抬起手擦了擦崇小白臉上的泥點。
崇小白臉一紅,打下狐殺的手。
「你你你這是做什麼?」
「給泥人擦臉啊,要不然都看不出來五官了。」狐殺說的理所當然,抬手還要繼續擦。
「不不用了……我自己去洗就好了。那用得着少爺您親自動手。」
崇小白往後一躲,躲過狐殺的手。
「哎呀,這時候想起來我還是你少爺啦?以往我還以你是少爺呢?」狐殺調侃道。
「那有,我那分明是小姐好嘛?」
「對對對,是小姐,我的大小姐呦,這樣可以了吧?」
「就應該這樣,本小姐很滿意你這個僕人……嗯?不對,這裏怎麼又血腥味?」
「血腥味?哪有?我怎麼沒有聞見?是你的錯覺吧?」狐殺邊說邊將用來擦血的袖子藏到了身後,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不知為何,他不想讓她知道這是因為血脈壓制帶來衝擊而造成的內傷。
「可是我就是有聞到啊?」崇小白到處嗅嗅,最後聞到自己身上,瞬間整個人就不好了……
狐殺看到白丫頭的小臉擰在了一起,煞是可愛。
「好了好了,你還是趕緊去吧,不然凝固了更加不好洗了。」
「那我就先去了。」
崇小白轉身離開。
「啊,等等……」狐殺突然出聲。
「嗯?啥事?」崇小白轉頭,甚是疑惑。
「你……」狐殺說話有些吞吐。
「你什麼?」
「你,你是怎樣看待半妖的?」狐妖話一出口就有些後悔,他不敢抬頭去看崇小白,害怕在她的眼睛裏看到恐懼,看到厭惡……
無論怎樣,他唯一不想被討厭的人,就是白丫頭了啊。
「你說半妖?我……」
「別說!還是算了吧,當我什麼都沒有說。你去洗你的吧。」狐殺制止崇小白說下去,他害怕從白丫頭那裏得到的答案。
有些事情還是不知道為好。
崇小白看出了狐殺的畏懼,只是笑笑。
「我覺得天下之大萬物生長,花蝶蟲魚,飛禽鳥獸,異獸分魔獸仙獸,人分凡人仙人,妖以種族區分,林林總總,形形色色。至於半妖也只是萬物的一部分,是一個單獨的種族罷了。沒有什麼特別的。」崇小白語氣平淡,仿佛在訴說一件正常的事情。
「我為我的種族而驕傲,你也應為你的種族而驕傲。不是嗎?」
聽罷,狐殺若有所思,一顆道心被觸動。
對啊,我是半妖,半妖也是眾生之一,我為何要固執在這個問題上?我又為何因半妖身份而自卑呢?
天地間靈氣波動,陣法忽明忽暗。
盤坐在陣法正中的狐殺看起來詭譎又神秘。
這次,陣法所帶來的疼痛已然習慣,不能影響狐殺分毫。
崇小白知曉這是進入了百年難遇的悟道狀態,悟道有長有短,長則論年,短則論刻。
她沒想自己的一番話竟然能給他帶來這麼大觸動。
崇小白見狀默默退出了地下室,然後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洗了乾淨,再回到這裏,發現狐殺仍在悟道狀態。
她也不打算修煉,而是盤坐在狐殺對面也就是入口處,為狐殺護法。
雖然陣法給狐殺帶來的疼痛他已經習慣,可若是有他人前來,還是會打擾到狐殺的。
現在崇小白只期盼,狐殺悟道所帶來的動靜,不能將虞丞相招來了。否則她會相近辦法來拖延時間的,甚至會採取禍水東引的手段,將虞珠懷中的狐狸來歷告訴虞丞相,包括虞珠身懷寶物一事。
虞丞相既然能夠貪狐殺的,也就能貪虞珠的。
所以,現在應該自求多福的是虞珠。
Ch.27崇小白和虞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