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顯,沒有了崔石這個「仇人」,西梁女國重新陷入單純的悲戚悼念氣氛之中,無數或老或少的女子身穿素色的衣服,甚至乾脆就披麻戴孝,垂着頭肅立於街道兩旁。
不多時,便有浩浩蕩蕩的隊伍,簇擁着一座巨大的棺木從內城裏開了出來。
鳳來儀……
崔石在心中默念這個從生死簿上看到的名字,卻無法確定棺木中是否的確是女兒國國王的屍首。
遙想在車遲國的時候,曾與三妖仙鬥法,其中鹿力大仙擅長一門「格物猜枚」的本事,能隔着障礙物看到內里的物事,大概就是加強版的x光射線。
崔石儘管找回了齊天大聖的修為,卻並沒有這項能力。
即便是第一次取經戰勝鹿力大仙,孫悟空用的也是取巧的法子,並不是可以看到,而是直接把裏面的東西給掉了包。
現在的棺木,卻和車遲國當時用來裝寶貝的柜子不一樣,即便崔石精擅七十二變之術可以化作飛蟲,也不可能鑽入絕無半點縫隙的棺木之內。
然而,終究是仙凡有隔,崔石想要看看棺木當中的真實情況並不太難,所猶豫的也只是有些不忍打擾了逝者的安寧。
這樣的念頭一閃而逝,崔石並不是迂腐之人。從古至今,若真的遇到懸而難決的疑案,也常有開棺驗屍的說法,何況現在女王究竟是生是死,還在兩可之間。
呼!
原本平靜的街道上,忽然起了一陣怪風。
風勢來得急促而且詭異,似乎不是從天上來,而是平地起風,吹起了許多細小的飛沙之類,令送別女王的眾臣民情不自禁地伸手擋一擋,或者是揉眼睛來清除裏面細小的沙塵。
一個瞬間之後,所有人還沒來得及咒罵,怪風已經停歇,似乎從未出現過。
「是女王陛下?!」
「女王陛下靈魂不昧,回來看她的子民了!!」
「陛下!歸來……」
有人帶頭,立刻哭倒一片原本就心懷悲戚的女人。如果說女人是水做的,那麼這女兒國就是一片汪洋。數日來心中的悲憤、哀悼、懷念被徹底引發,哭聲震徹雲霄。
沒有人注意到,就在那陣怪風起時,嚴絲合縫不留任何瑕疵的棺蓋,被悄悄擠開一丁點縫隙,一隻極細小的飛蟲隨即鑽了進去。
真的死了!
一進棺材,崔石心中猛地一沉,事情終究沒有往最樂觀的方向發展。
棺木中的女人,面目栩栩如生,依然是那個在朝堂上威儀端麗的女子,卻早已沒有半分生機。
佈置陰謀者,好大的勢力!
崔石雖然化身蟲豸,依然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很明顯地府內的生死簿也被經過相應的修改或者說是蒙蔽,但顯然地府內也極少有人察覺這個情況,甚至,有可能整個地府都是絕不知情。
在生死簿中記載還活得好端端的,陽壽足有一百多年的女兒國女王,的確是死了,屍首就在自己面前。
不會是什麼李代桃僵的假象,因為女王畢竟只是一介凡人,對方的陰謀所圖者大,針對自己或許都只是順手而為,又何必對一個凡人的女子做太多文章。換言之,女王之死,只是插曲中的一個不起眼的音符,或許只是隨意而為的小事罷了。
仿佛是為了印證崔石的想法似的,片刻之後,崔石的火眼金睛,察覺了一點不對勁。
他的目光,落在女王屍首的腰際。
鳳來儀貴為女王之尊,卻也只是不到三十歲的芳華女子,絕美的容顏,曼妙的身段,即便崔石心中早就有了柳千尋,也忍不住一時的心旌搖盪。
然而此刻,那應當是盈盈一握的纖腰,卻和崔石印象里的並不相同。
只是因為這身華貴的衣裳麼?
不對!
崔石變化的飛蟲,只有米粒大小,幾條節肢更是細得遠不如髮絲,但身為齊天大聖的力量,依然蘊含在這具微小的身軀當中。所以,他毫不費力地解開了那身極盡華美的宮裝,看到了令他目眥盡裂的一幕。
是的,他沒有猜錯。女王的屍首,似乎並不完整。
缺少的並不是號稱六陽魁首的頭部,四肢也都俱在,卻只有……
崔石不是像老黑一樣的天生小說家,但結合面前殘酷的景象,強忍住心頭升騰而起的滔天怒火,依然可以大致腦補出發生在女王鳳來儀身上的可怕慘劇。
能令崔石都一時動心的女王,想必那個不知從什麼地方蹦出來的六耳獼猴,也絕不會具備像唐僧一樣的堅定佛心。
他接受的任務應該很明確,只是趁崔石去天庭尋找昴日雞幫忙的時候,打一個時間差,把昴日雞騙下凡間收服蠍子精,而自己也就順理成章地接替崔石的位置,成為取經團隊中的一員。
至於崔石歸來之後,那當然反而就成了西貝貨。崔石相信,對方一定有一整套的辦法,讓不管是唐僧豬八戒這些取經團隊成員,還是三界當中的其他神仙妖怪,全都相信自己才是假貨。
那個背後的大人物給六耳獼猴指定這個任務的時候,大約並不會和那個凡人的女王發生什麼關係。
然而,美色動人心。當六耳獼猴看到鳳來儀的時候,這段慘絕人寰的插曲,終於奏響。
女王是人,六耳獼猴是妖。
妖怪與人類女子結合,在西遊記中倒也不乏記載,比如假扮烏雞國王的青獅和王后,比如黃袍怪和百花羞,比如金毛吼和金聖娘娘……
但這個急着完成任務的六耳獼猴,並不是被騸過的青獅,並不是心存愛戀的黃袍怪,並不是受阻於護身法衣的金毛吼。它見到女兒國國王之後獸性大發,卻又時間緊迫。
於是,它選擇的是最暴戾最殘忍的方式。
或許為了完成那個註定慘不忍睹的過程,開始的時候這妖魔還有所顧忌,但到了最後顯然是已經不再控制也無需控制自己澎湃的妖力,動作趨於瘋狂。
可憐鳳來儀縱然是萬乘之尊,終究也只是肉體凡胎,如何能承受六耳獼猴這樣的瘋狂妖力,最後只落得屍首殘缺,即便女兒國中多有紅顏妙手,也再難復原女王的完整軀體。
所以,或許知曉內情的李紅英等人,才會激起如此洶湧的仇恨烈焰,即便明知根本不是崔石的對手,依然寧可拼掉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