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花觀距離盤絲洞不遠,崔石重新跨上金毛犼,與唐僧等人只走了半日,便見到前方重重樓閣、巍巍宮殿,竟然是一處規模極大的庵觀寺院。由此觀之,之前那七個蜘蛛精將盤絲洞變化成的樣子,大概就是仿照這座黃花觀的形貌,只不過蜘蛛精畢竟還是眼界小了許多,變出的庵觀遠不能和這黃花觀相比。
黃芽白雪神仙府,瑤草琪花羽士家。
踏入黃花觀的地界,處處一派祥和仙靈的景象,有飛禽野鹿、黃鶯白鷺,一路走到這副對聯前面,唐僧不由得感慨道:「這像是個有道之人的住所,若不是悟空點醒,實難想像居然也是妖怪的洞府。」
「妖怪詭計多端,固然是一方面。不過老唐你得知道,很多妖怪雖然是山野修行,卻同樣心慕大道。」
崔石念及往事,也是心有所感,解釋道:「我當年在花果山成了猴王,水簾洞內過的是神仙般的日子,但時間一長,思慕的是長生大道,這才遠涉重洋,去到靈台方寸山學藝,一切只為了長生二字罷了。」
「山精野怪,皆能修行,這是上天對萬物的憐憫,卻從來不曾有過什麼公平。比如老豬老沙他們,已經在天庭有了職位,位列仙班,大概就不大會理解那些在野妖怪的想法。」
豬八戒和沙和尚對視一眼,點頭表示贊同。
崔石又續道:「其實對老豬和老沙來說,長生也同樣是未能企及的目標,但他們就不會信了什麼吃唐僧肉能長生的謊話,拼盡一身修為也要冒險。」
「真的……只是謊話?」
唐僧端坐在白馬上,略有些尷尬地問道:「這一路上,許多妖怪都以吃我作為最高目標,這謊話到底是誰傳出去的?」
「不信,你自己咬自己一塊肉,立地成佛,多簡單,還用十萬八千里去靈山幹嘛?」
崔石沒好氣地說道:「至於是誰扯的這個彌天大謊,我覺得要麼就是彌勒佛,要麼就是如來佛,總之肯定是靈山里傳出來的法子。」
「這……是為什麼?」
唐僧越發不能理解,跟好奇寶寶似的追問道。
「擴大影響力唄!」
崔石道:「一路上無驚無險跑去靈山,那能有什麼意義。只有把沿途的妖魔鬼怪全都吸引過來,才好宣揚佛法無邊,也能順便把沿途那些國家的臣民變成佛教的信徒。說穿了不值一提,但大概就是這麼個思路。什麼慈悲為懷,什麼濟世度人,就是說說而已。道教有三清道尊,實力強大,佛教後來崛起,終究是差了很多底蘊,只能想辦法慢慢擴大勢力了。」
「這些你不用多想啦,總之記住,黃花觀內有敬茶的,其中有極厲害的毒藥,別喝他茶水便是。他若翻臉動手,咱們有紫金鈴在手,也不見得怕了這千目怪。」
說話間,黃花觀內迎出一名老道,頭戴一頂紅艷艷的戧金冠,身穿黑漆漆的八卦道袍,身材高大闊鼻巨口,形貌有些兇惡,態度卻十分恭謹,遙遙稽首道:「幾位長老,從哪裏來?」
唐僧回答這個問題,是專業的……
幾句寒暄過後,老道將師徒四人迎入黃花觀內,不多時果然有兩位仙童端出五杯茶水,分別遞給老道和唐僧師徒四人。
有了崔石之前的警告,茶水當然沒人去碰,最多做個樣子便放了下來。
那老道見此情形,眉頭微微一皺,勸道:「山野窮道士,沒什麼好東西款待東土大唐的高僧,這茶水雖不起眼,卻也算是我黃花觀一帶的特產,幾位長老不妨品味品味?」
再三相勸,依然是沒有效果。
老道臉色一沉,隨即恢復如常,笑道:「幾位長老從東而來,想必是經過了盤絲洞這個地方?」
嗯?
一聽這話,崔石等人遽然一驚,暗暗提高警惕,提防對方隨時可能翻臉動手。
「盤絲洞?什麼地方!沒聽說過!」
豬八戒放下手中茶盞,肥胖的腦袋連連搖晃,一推二五六。
「可是,幾位長老沒聽過盤絲洞,那麼我那七位師妹,又是如何遭了毒手?」
老道桀桀一笑,捅破了最後一層窗戶紙。
「毗藍菩薩!請現身!」
既然對方似乎已經知曉盤絲洞之事,那接下來必然就是一場惡戰。崔石對前次取經時,面對千目怪術法的情景記憶猶新,這怪物衣服一脫便有神通。雙肋下密密麻麻生有一千隻惡魔之眼,眼中迸放金光。那千萬道金光能夠織成如實質羅網一般的陣勢,讓人無法脫身。尤其厲害的是金光刺傷眼目,連火眼金睛都無法抵擋。
不過這一次,崔石既然敢深入黃花觀中,那當然是胸有成竹。
隨着他一聲呼喝,從身上某個不起眼的位置中,忽然間亮起一道光芒,瞬息間化作人形,乃是一位鶴髮盤頭的老嫗,微微佝僂着腰,身上的氣勢卻中正平和,目光牢牢鎖定了那蜈蚣精變作的老道。
「菩薩,有勞了。」
早就說好的事,崔石也不打算再跟那蜈蚣精多說廢話,請毗藍菩薩出手,自然可以一擊功成。蜈蚣再厲害,最怕的就是雞,何況毗藍婆手中,就是昴日星官眼眸中的太陽真火練成的太陽神針,乃是天下一切毒蟲的克星。
「疾!」
毗藍菩薩輕輕一點頭,將手一揚,一道帶着太陽熾烈狂暴氣息的光芒電閃而至,直取蜈蚣精。只這一下,便能將這老道釘在原地,當場打回原形。
可就在太陽神針出手的一剎那,老道身旁的一個童兒,就是剛剛奉茶給眾人的那個不起眼的童兒,身上的氣勢陡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一股極其蒼涼邪惡的恐怖氣息,忽然間彌散而出,即便是修煉千年的毗藍菩薩,也禁不住渾身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實在難以想像世上還有如此陰邪的氣息。
這童兒伸手一指,有一道白蒙蒙的光芒應手而起,在空中夭矯靈動化作一條白龍,緊緊纏上了疾飛而來的太陽神針。
滋……
火熱的神針如同活物一般拼命掙脫,以體內蘊含的無邊陽火,將那條白龍灼燒得皮焦肉爛,卻終於緩了去勢。
緊接着,那童兒連連出手,無數條白芒化作漫天飛舞的白龍陣,每一條都能抵消太陽神針上的陽火之威,終於以多勝少,最終將神針裹在一團白芒之中,再也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