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四九章你這是坐牢還是度假
遙郡郡公府邸,做官的人,才華固然了得,心性更加重要。侯莫陳虔會老成練達,一向做得不錯。
雖然掛着光祿大夫的官職,一向是皇帝讓管的事情,他就管,皇帝不讓管的事情,他堅決不管。
別看侯莫陳虔會三五個月不去點卯,官衙也不去坐,可是歷次京察,侯莫陳虔會卻榮辱不驚,恩榮依舊。
在侯莫陳虔會眼中,小五陳應有些不懂進退。
陳應功高,然而功高不能不賞。偏偏,陳應依舊進取心實足,平定吐谷渾後,平滅東突厥,大敗西突厥,然後橫掃吐蕃。
最終,讓朝廷不得不破格賞賜他一個空白詔書。
在侯莫陳虔會看來,這道空白詔書,就是李建成無奈而為之,不是辦法的辦法。實在想不到怎麼恩賞,直接讓陳應自己填。
這就好像後世,某人給了一個空白支票,只需要填上數字,就可以到銀行里提出錢。
只是,這樣的事情,往往都是一把雙刃劍。
好在陳應沒有犯混,用空白詔書為羅士信謀了一個國公的爵位。這個倒無傷大雅,可以說做得非常到位。
最讓侯莫陳虔會欣慰的是,陳應仿佛突然間開竅了,居然學會了避嫌,在彈壓了鄭仁泰等謀反之後,避門不出,不理事務。
這是一個好兆頭,避免大家都為難。
正所謂陰陽均衡,陳應確實是需要靜下來了。
這天,侯莫陳虔會練了一個時辰的字,感覺身子乏了,早早安歇。隨着年齡的增長,侯莫陳虔會的睡眠質量較差,而且睡得淺。
在子時三刻的時候,侯莫陳虔會突然從睡夢中驚醒。
他做了一個夢,夢見大量周朝軍隊湧入梁國公府,逼迫侯莫陳崇自盡。
其實,當初宇文護逼死侯莫陳崇的時候,侯莫陳虔會的時候,侯莫陳虔會根本就沒有出生,他記憶中的侯莫陳崇,其實都是通過畫像。
沒來頭的做了這麼一個噩夢,讓侯莫陳虔會心中揣揣不安起來,他思慮良久,還有起身道:「來人……」
時間不長,虞慶躬身而入:「阿郎,有何吩咐!」
侯莫陳虔會指了指坐席,讓虞慶坐下來。
虞慶剛剛坐穩,侯莫陳虔會便開口道:「某剛剛做了一個夢……」
接着,侯莫陳虔會就將夢中的情景告訴虞慶。
不等侯莫陳虔會說完,虞慶就笑道:「阿郎,夢都是反的。」
侯莫陳虔會點了點頭道:「或許吧……你說,我們侯莫陳氏如今應該何去何從?」
虞慶聞言笑了笑道:「阿郎不是早就在做了嗎?」
皇權向來不下鄉,別說下鄉,就算是縣城都無法出。各個鄉里,要麼是士紳,要麼屬於宗族的天下。在安西這個地方,沒有根深蒂固的世族門閥,特別是陳應在安西推舉了保甲制度,這就讓侯莫陳氏可以大力發展安西。
一個荒無人煙的鎮子,有十個堡組成,這十個堡的範圍,有可能一邊快馬都跑不到頭。
陳應在安西拼命發展「鎮」的建設,每一座鎮,都設鎮堡,雖然說鎮堡內的居民一視同仁,人人平等。
事實上自私有制度建立以來,人與人之間根本就做不到平等。安西大大小小設立了三百多個鎮,其中超過九成,都是由侯莫陳氏或者是侯莫陳氏的客卿擔任鎮守,或者出錢出力,修建鎮堡。
哪怕陳應卸任了安西大都護,哪怕李建成會將陳應委任的四大鎮守總管調走,調離陳應委任的各級官吏,然而,侯莫陳氏依舊是安西的無冕之王。
控制着三百多個鎮以及大大小小上千座堡,侯莫陳氏就可以牢牢控制着安西。
侯莫陳虔會突然望着虞慶道:「嶺南侯莫陳氏有沒有動靜?」
「這個……」虞慶遲疑了一下道:「七郎(侯莫陳旭)先後從嶺南調走了七千餘家,現在嶺南已經沒有什麼人了!」
「走了也好!」侯莫陳虔會嘆了口氣道:「五郎不省心,把天下世族門閥得罪了一個遍,現在那些世族門閥還畏懼他的權勢,只怕將來,不會有善終……」
「然此一時彼一時!」虞慶笑道:「阿郎,五郎如今無大功,亦無大過,就算上面想對付他,以何名義?無功而罰,今上如何服眾?」
就在這時,一名扈從匆匆而入,向侯莫陳虔會躬身道:「本家,出事了!」
接着,扈從將陳應在大庭廣眾之下怒殺劉玄意的事,娓娓道來。
侯莫陳虔會聞言,雖然依舊平靜如常,可是他縮在袖子裏的手,不住的顫抖着,顯得出賣了他的內心。
虞慶臉色大變,緊張的道:「這如何是好?要不,阿郎去面聖,求陛下法外施恩?」
殺人是重罪,陳應是勛貴,依舊無法逍遙法外。
侯莫陳虔會思慮了片刻,緩緩搖搖頭道:「五郎的身份本來就敏感,若是驚動聖上,反而沒了緩和的機會!」
虞慶苦着臉道:「這該怎麼辦?」
侯莫陳虔會沉吟道:「未慮勝,先慮敗,此事做兩手準備!」
虞慶突然身子站得筆直,整個人散發出濃濃的銳氣,仿佛就是一柄出鞘的寶劍。
虞慶道:「阿郎請示下!」
侯莫陳虔會道:「咱們在大理寺應該有些人吧,我要先見見五郎,先聽聽他怎麼說,想要給五郎脫罪,唯一的辦法就是穩住劉政會,劉氏只不要鬧,事情就好辦!」
說到這裏,侯莫陳虔會指着虞慶道:「你去見見劉政會,告訴他適可而止,若是真要魚死網破,我要讓劉氏一門雞犬不留!」
虞慶躬身道:「門下這就是去!」
侯莫陳虔會點點頭道:「去吧!」
……
大理寺天牢中,一排排獄卒老老實實站在甬道里。陳應無拘無束的走在甬道里,張望着,看着周圍的囚室。
突然,陳應的目光停留在一間龐大的囚室里,這間囚室里足足塞了上百號人,其中十數名雄壯的漢子,正在圍毆一名囚服破爛的人。
陳應若無其事的問道:「那是誰?」
獄卒上前滿臉堆笑道:「駙馬爺,打人的叫劉二狗,這廝原本是長安城的屠戶,負責給趙王府(李淵的六兒子李元景)供應肉食,不知道這廝怎麼就跟趙王府乳娘搞在了一起,成了趙王府的外院管事,前些日子劉二狗鬧市縱馬狂奔,撞死一名賣炭翁,被御史大夫彈劾,被下牢問罪!」
陳應聽到這裏,頓時明白了。劉二狗這貨肯定是狗仗人勢,肆意妄為。關鍵這個時代是大唐吏治最清明的時代,有魏徵、房玄齡在,他們眼中絕對揉不得沙子。
陳應又道:「那個挨打的人呢?」
獄卒笑道:「挨打的人叫鄭文卿,據說是洛口倉的司倉參軍,上個月洛口倉清查,發現倉庫損失了大約三萬餘石糧食……」
陳應皺起眉頭道:「這麼說是個貪官?」
獄卒搖搖頭道:「他啊,這不是出身滎陽鄭氏嘛,虎落平陽被犬欺,他哪會貪污,只是被人拉來頂罪……」
陳應聽到這裏,朝着獄卒道:「讓劉二狗停手,這個人我罩了!」
獄卒點點頭。
獄卒朝着囚室走後,走到劉二狗身邊冷聲道:「劉二狗住手,駙馬爺說了,這個人他罩了!」
劉二狗憑藉着趙王府的權勢,向來不把這些獄卒放在眼中。
劉二狗不以為然的道:「誰他娘的褲襠破了,管耶耶的閒事?」
劉二狗回頭正好看着陳應,只見陳應眼中射過來一道寒芒。
劉二狗頓時害怕了,他感覺這道目光有些熟悉。突然,他醒悟過來,這是陳應。
人的名,樹的影,陳應是什麼人,沒有人不知道。
陳應所保的人,他絕對不敢動。
鄭文卿狼狽的起身,朝着獄卒連連叩首道:「謝謝……謝謝你!」
獄卒道:「別謝我,要謝你謝駙馬爺吧,跟我來!」
說着,獄卒帶着鄭文卿向陳應走來。
陳應所在的囚室,位於大理寺天牢最好的地段。不僅有窗戶,而且面積夠大,獄卒知道陳應愛乾淨,不僅將被褥,全部換成新的,而且裏面還用薰香熏過,為了防止陳應寂寞,還找來一些書籍、棋、筆墨紙硯,甚至一副麻將,供陳應打發時間。
鄭文卿跟在獄卒後面一言不發,兩人來到了陳應面前。
看着拘謹的鄭文卿,陳應和氣道:「來,坐我旁邊說話。」
說着拍了拍案幾對面的的草蓆。
鄭文卿很恭順的坐了過去,「謝謝駙馬。」
「小事一樁,不用謝。」陳應隨意的問道:「叫什麼名字?怎麼進來的?」
「回稟駙馬,我叫鄭文卿。」鄭文卿苦笑一聲,道:「洛口倉出現了貪腐案子,我正在暗中收集證據,被他們發現了,他們陷害我……」
鄭文卿無奈的搖着頭,他的遭遇說了一遍。
聽到鄭文卿所言,陳應發現鄭文卿說話有條理,特別是腦容量驚人,大量數字隨口而出。
鄭文卿又道:「幸好,我只是家中沒有餘財,交友不多,這才被抓了進來…」
陳應聽到鄭文卿這麼有本事,不由生出了結交之心。
「小鄭,我就這麼稱呼你吧,聽了你的事我很同情,這樣,在牢裏以後你跟着我,最起碼不會被人欺負。」
說着,陳應指着案几上的燒雞、水晶肘子、醬香牛肉道:「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