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六從來沒見過打死西夏人還敢站在當地和樊樓的掌柜的商量賠償事情的,他知道開封府的衙役馬上就會到來,想暗示這些人趕緊跑。一個漢子卻塞過來一把錢,告訴他很滿意他的伶俐伺候,下一次來東京還要找他伺候。
丁六和小姑娘憂傷的看着自己最好的客人被衙役押着往外走,心裏七上八下的不是個滋味。小姑娘見那個最喜歡調笑自己的大鬍子路過門口的時候還朝自己笑一下,眼淚一下子就流出來了,儘管她腰上的錢袋裏裝滿了錢,她卻感受不到多少快樂,伺候這些人吃飯,把自家的簽菜賣給這些人是自己在瓦市子上最好的經歷。
郎坦沒時間去看小姑娘的表情,作為官員,他受到的唯一優待就是手上沒有加鎖鏈,所以他就背着手走在最前面,部下依舊像來的時候跟在後面,形成整齊的雁翅陣型。
大街上早就人山人海,叫好聲不絕於耳,郎坦臉上帶着微笑,覺得將主吹牛的話到底還是有幾分道理的——上青樓,酒樓如果不打架算什麼熱鬧!
開封府的大牢和開封府的夜市一樣夜市日夜不休的,三十個軍漢被送了進來,官營和差伯自然是要好好招待的,三十棍的殺威棒是必不可少的,差役已經做好準備了,官營這才得知這些人被關進來的原因。
差伯壓低了聲音道:「這些都是武勝軍的殺才,為首的還剛剛被官家接見過,現在他們打殺了西夏人,這種事應該不是我們能管的,不如將他們關在一起了事。聽候上官發落就是了。」
官營低聲道:「剛才高家的老三來過?」
差伯點點頭道:「王家,石家,皇后的娘家也都有人過來說話。」
官營點點頭,就下令將這三十人全部送到一個乾淨的大牢裏等候發落,自己付出的不過是一時的好意而已,費不了多大的勁。
三十個人被塞進一個大間裏有些擠,不過大牢還算乾淨,郎坦檢查了一下牛大身上的傷,發現只是幾處淤青,也就放心的將麥草堆起來躺在上面準備睡覺。
牛大坐在邊上擔心的問道:「軍侯,咱們這麼幹,會不會給將主帶來麻煩?」
郎坦打個哈欠道:「能有什麼麻煩,我們就是打了架而已,現在這樣做就是在為將主進京做準備,前面在皇宮列陣,是在表現我們令行禁止的一面,晚上在樊樓打架是在告訴別人,武勝軍不是軟柿子,好鬥是我們的天性。
來的時候將主就說,好名聲不如惡名聲來的雋永,寧讓人怕,不要人愛,我們本來就是上陣打仗的廝殺漢,要那麼多人喜歡做什麼,所有人離我們遠遠地才好。
睡覺,明天過堂,下午回驛館,估計官家他們商量的差不多了,三兩天我們就要回廣南路,這次回去也不知道能不能趕上去交趾,我總覺得將主早就打算進攻升龍府了,來的時候沒看見崔達,洞庭湖邊上的物資都要堆成山了。如果不是早就做了準備,這些物資沒可能準備的這麼快的,等我們拿到陛下的旨意,就快速趕回廣南,去不了升龍府才會讓人後悔一輩子。」
牛大等人聽了軍侯的解說,也就放下心來,各自找了一個乾爽的地方和衣入睡。
包拯聽完值夜司馬的稟告之後,就命下人在書房多點幾根蠟燭,仔細的翻閱了大宋的刑典,找到了處置這種事情的辦法之後,也就熄燈睡覺了。
臨睡前對老妻哀嘆一聲道:「老夫這個權知開封府不好當嘍!」
老妻笑道:「不好當您還當了足足六年,年歲大了,就不要想的太多,人的心思都是有數的,用的越多,留下來的就越少,妾身還指望和您回鄉多享幾年清福呢。」
包拯苦笑道:「老夫一大半的名聲都是坐鎮開封府得來的,直到今天才知道什麼是有學問的潑皮,這還只是三十個小潑皮,等那個最大的潑皮入京,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情,老夫還是早些交卸了差事為好,聽說歐陽修對權知開封府很有想法,留給他當吧。」
老妻聽丈夫這麼說,笑着說:「總是離不開公事,您作好您的龍圖閣大學士不是挺好嗎?一個清貴官,又不沾因果多好的事情,閒暇時作作學問,老了,最大的希望就是延年益壽。
妾身早就看出來了,從慶曆年間您就沒了往上走的心思,既然不願意做宰相,還不如徹底的抽身,妾身只要想到範文正的下場就為您擔憂。」
包拯將被子往上拉拉,小聲的說:「睡吧,睡吧,一夢解千愁才好……『
武勝軍只不過進入了京城一天,在天亮的時候,基本上就做到了盡人皆知,不過名聲不太好,昨天快馬進城已經將東京這座安靜的城市攪得雞飛狗跳牆,到了下午守衛東京的捧日軍就有三個都監人頭落地,聽說怒極的樞密使龐籍根本就不容人解說,人在皇宮,三道軍令就已經下達,這三道軍令立刻就要了三個人的命。
想想也是,假如武勝軍是悍匪,這樣衝進東京城,他這個樞密使的人頭能不能保住還兩說呢,三十騎就能衝擊城關,守門的將校居然一鬨而散,如果不是還有儒士敢拿着扁擔衝上去理論,東京城的顏面就會被丟光了。
前唐時期為什麼會有無數的節度使叛亂,最大的原因就是那些節度使看穿了長安城外強中乾的本質,就在皇帝和郎坦單獨見面的時候,已經有御史在質問龐籍,為何在外征戰的都是猛虎野獸,而負責守衛大宋根本要地的卻是一些無用的肥豬?
猛虎在外作戰倒也有情可原,可是守衛東京汴梁城的即使不是猛虎,至少要弄頭狗來吧?弄些肥豬守門,諾大的京城誰敢閉上眼睛睡覺?
有這樣感覺的不光是御史言官,東京城的百姓也這樣認為,有遠見卓識的會沿着地圖一路向北看,發現從幽州那裏抵達開封府竟然沒有任何的險阻可以依靠,這樣的地形是最方便契丹騎兵長驅直入的了……
皇帝今日依舊召集了大臣繼續研討廣南戰事,現在已經不再討論儂智高了,在看到余靖從烏巢城送來的奏章之後,即使最謹慎的官員也把儂智高從敵人的名單上剔除掉了。
廣南狄青部到底該如何行動,政事堂的宰相們已經有了論斷,龐籍在看到狄青密奏之後,也絕口不提這件事,狄青準備突然進攻大理國不給敵人半點的機會,要在最短的時間裏獲得最大的勝利,閃電般的穿越大理國五百餘里的山河最後從蜀中回來。如果可能,還會佔據整個大理建昌府,這是高智升的老巢,段思廉一定會同意的,對他來說,沒什麼比一個強大的高智升更加可怕的了。
雲崢在龐籍和韓琦的眼中,就像是一匹遊走在朝堂之外的餓狼,不但陰險而且令人感到無限的恐怖,如果不能給這匹餓狼拴上鎖鏈,他們一天都沒有辦法安心睡覺。
已經官居禮部侍郎的魯清源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眼不發,摸出一個紅泥茶壺輕啜一口,重新放到身邊的暖坐上,皇帝還沒有來,所以大家都還有位子坐,等一會皇帝來了,這些座位就會被全部收走。
太祖爺當年就是依靠收凳子這一招妥妥的將宰相的職權分化成了三種,也就是樞密使,參知政事和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一個人被稱作宰相的時候自然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當五六個人都可以被稱之為宰相的時候,那個位子也就不那麼耀眼了。
魯清源知道自己的上官禮部侍郎劉度,以及參知政事韓琦,同中書門下平章事龐籍這些人在為什麼事情煩惱。
自從昨天從陛下嘴裏迸出「武勝軍便宜行事的」的口諭的時候,這些人就非常的擔心,臉色就再也沒變好過。
昨日傍晚在接到那個軍侯給自己帶來的禮物,以及雲崢的親筆信之前,他也是憂心忡忡的,當他知道雲崢帶着自己的一大幫部下打算參加大比,請自己幫着理清考試障礙的時候,一顆懸着的心頓時就放了下來。
他對雲崢還是非常了解的,東華門唱名一直是他的心愿,相比之下,武勝軍不過是臨時拉起來的玩物而已,只要能換到足夠的利益,就算是解散武勝軍都不是什麼難事。
那支軍隊裏的靈魂人物不外乎那些士子而已,只要籠絡好這些士子,想要什麼樣的軍隊沒有?武勝軍不過是一群流民組成的廂軍,他們都能調教成極度兇悍的強兵,那麼,只要把這些士子籠絡好之後文職武用,捧日軍的麻煩不就迎刃而解了嗎?
看着自己對面坐着的那些將門在面紅耳赤的為捧日軍三個都監之死爭論,魯清源低下頭暗笑,這些人到現在還沒有發現替代他們的人物已經出現了嗎?
當他聽到包拯說武勝軍的軍卒昨晚居然大鬧了樊樓,並且打死了一個西夏人,還有七八個西夏人生死不知這個消息,就再次確定了雲崢想要參加大比的決心。
作為飽學的宿儒,這件事過一下腦子,就知道那些西夏人算是白死了,趙家王朝從來不殺有功之臣,即使有懲罰一般也會發配軍前效命,立功之後就會官復原職,這一點似乎訂立的非常詳細,是有確實的斬首數目的,是三極還是五級?
魯清源才不會認為這些能赤手空拳活活的將兇悍的西夏人打死的傢伙會沒有幾顆腦袋的軍功,溫泉關前雖然只是殺了四萬僚人,也是實打實的軍功啊。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