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還有這一層因果。
「先王保佑!」那女子低聲念叨一句,接着卻斷然道:「那我更不能讓你們出事了!」
那老兩口剛要開口,就聽到那女子又說道:「先王救你們是讓你們活,我現在就不能害你們讓你們死!」
這一句話說得斬釘截鐵。
「娘娘!」這兩人聽了大為感動,「我們不怕死!」那老翁大聲喊。
「都聽我的!」賢王妃直接站起來,久居上位的氣度這時全顯了出來,她對這兩人道:「你們給我準備一塊布、一把刀、一面鏡子、一件蓑衣,這就算報恩了,然後你們拿着我這包袱找個地方躲起來,等事過了馬上跑,跑得遠遠地,跑到誰也找的地方不着才好!」
「娘娘......」兩人還想說什麼。
那女子鳳眸一瞪:「不單你們要跑,我也要跑,你們在這裏會變成我的拖累!」
這下兩個人瞬間不敢說話了。
賢王妃望向窗戶,窗戶沒打開,外面傳來嘩嘩的雨聲,她似乎能看到外面拼殺的場景,「快去準備吧,外面的人指不定什麼時候衝進來,準備好了你們立刻去找地方躲!」
兩人急忙退了出去,不一會,他們把賢王妃要的東西拿了進來,放在了桌上。
賢王妃把懷中嬰兒輕輕放在床上,又用棉被小心蓋上,看着小孩熟睡的小臉,她臉上難得的露出一絲溫柔。
可轉過身時,這溫柔又變成了義無反顧的果決。
她把包袱放到老夫婦的手上,「拿着,快走!」
那兩夫婦抱着那個包裹挪不動腳了,他們互望一眼,眼中露出難言的情緒。
「快走!」
賢王妃直接把他們推了出去。
看着門被關上,兩夫妻抹了一把淚,他們對着門口深深的鞠了一躬,「王妃娘娘保重!」
裏面沒聲音了,兩人又互望一眼,拿着包袱跑了出去。
賢王妃背靠着門深呼吸幾口,似乎在做什麼艱難的決定,終於,她鼓足了勇氣。
她快步走到桌子旁,把桌上的鏡子立了起來,看着鏡子裏的臉,她忽然愣住了,她對着鏡子輕輕地摩挲着,她有些痴了。
「王妃想怎麼辦?」
房間裏突然出現一個女聲,很虛,像從四面八方傳來的,卻沒看見人。
「你來了。」
賢王妃似乎早就知道了,那個人總是讓人捉摸不定,她只能憑特殊的香味知道她在,卻不確定她在哪裏。
「王妃想怎麼辦?」那聲音又問一道。
賢王妃沒回答她,反而注視着手上的刀子,「沒想到你是第一個來的,其他人呢?」
那聲音:「那天被衝散後我們便分開來找你,其他人往別的方向找,我剛好找對了方向。」
「都在找我?」賢王妃對這句話不置可否,她忽然問:「老二呢?他也在找我麼?」
那聲音不出聲了。
賢王妃心裏瞭然:「看來他沒在找我。」
那聲音依舊沉默。
賢王妃笑了,「他到大寧去了是不是?」
大寧有鄂國公齊進的總督府,齊進因為擁立新皇有功,被皇帝封為西北三邊總督,統領西北軍政,而齊進的老爹齊勇是他們幾個拜把兄弟,他們幾個被外人合稱為賢王麾下的八大金剛。
齊勇當時打北京時死了,其餘七個因為要護送懷孕的她而辭掉封賞,現在又到處被人追殺,到頭來這八大金剛沒一個落得好的。
那聲音還是沒出聲,像是默認了。
賢王妃立刻冷笑起來:「沒想到大名鼎鼎的王佐吳家的嫡長子,居然還對一個反覆小人抱有什麼幻想!」
王佐吳家,專出大才。
大榮朝到現在三百餘年了,其一門就出了二十幾任丞相,家學典藏之豐更是讓無數人垂涎,只可惜大皇子叛亂時把吳家滿門都屠了,那些珍寶典籍也被付之一炬,真真讓人扼腕痛惜。
而老二吳道非原名吳勝己,他是吳家嫡長孫,是吳家舉全族之力培育第三代接班人,當初的大難只有他逃了出來,逃到了應天投奔到賢王麾下,如今能天下一統他可謂是居功至偉。
那聲音終於出聲了:「二哥有什麼想法從來不肯告訴我們,不過他自然有他的盤算......」
賢王妃直接打斷:「他的盤算就是拿我兒子當他的復仇工具對嗎?甚至當一個籌碼?拿去和齊進交換的籌碼?」
這八人對賢王忠心耿耿,可這種忠心不一定會延續到她兒子身上!
那聲音顫了一下:「王妃.....」
賢王妃:「好啦!」
那聲音:「或許二哥能說服齊進棄暗投明,擁護世子,奪回本來屬於王爺的皇位!」
賢王妃不屑:「你說得輕巧,到頭來還是要拿我兒的命去拼,這種事我絕對不許!」
那聲音頓住了,「王妃你難道不恨麼?」
「恨?!」賢王妃眼中立刻射出仇恨的目光,「我當然恨!我恨不得食那狗皇帝的肉寢那狗皇帝皮!可我不能讓我的恨害了我兒!誰的恨也不許!」
那聲音又不出聲了。
王妃接着道:「這些恨也好愛也好、功也好利也好,通通與我兒無關!我已經不能給他一個安穩的出生了,我絕不能讓他再卷到這種危險里!」
那聲音消失了好久:「那王妃準備怎麼辦?」
賢王妃:「我要逃!這裏有小門,我可以從小門逃出去!」
那聲音:「現在靖查所滿天下找你,就算逃出來這座屋子,你又能逃到哪裏去?」
王妃森然道:「那就讓他們認不出我!」
沒等那那女子出聲,她抓起刀子猛地往自己臉上一划,那原本白皙的臉上立即出現一道大口子!
「王妃!」那聲音徹底亂了!
賢王妃兩隻手死死地撐着桌面,她牙齒死咬着嘴皮,渾身肌骨打戰,她臉色更蒼白了,額頭滿是黃豆大的汗珠,劃的開口子鮮血直涌!
「還......還不夠!」
她又奮盡全力地劃了幾刀,直到她整張臉全染成紅色,都是流出來的血!
「王妃!」
一個身影從急忙樑上飄下來,是一個穿紅綢帶紅紗的女子。
那女子趕緊扶住幾欲昏厥的王妃,「我幫您止血!」她立刻從懷裏掏出一堆瓶瓶罐罐。
「別!」王妃的聲音虛弱又堅定,「就是要讓它爛!爛到別人都認不出!」
那女子手上停了,她望着王妃滿眼複雜,「王妃,你這又是何苦.....」
賢王妃沒回答她,反而直直地看向她:「我們顧家在滇南有一支分支,百年前就分開了,就算靖查所去查也查不出什麼,王爺以前對他家有過活命之恩,你會幫我對嗎?」
她眼睛裏充滿希冀。
那女子不敢置信,「您居然覺得我會幫您?」
賢王妃語氣堅定而自信:「當然!」
那女子:「為何?」
賢王妃艱難的從嘴角扯出一絲笑:「因為你是女人。」
那女子:「就這樣?」
賢王妃笑了笑:「因為你有愛人。」
那女子扶着她的手明顯顫動了一下。
賢王妃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我懷孕的消息是你告訴皇帝的對不對?」
那女子的手又顫了一下,她不敢對視賢王妃的眼睛,只好把頭扭到一邊,「他用香娣威脅我。」
賢王妃笑了笑:「他倒是捏到了你的軟肋。」
那女子不說話了,過了好一會,她才輕輕說道:「對不起。」
賢王妃一把抓住她的手,「我沒有怪你,真的,」她望着女子,儘量讓她看到她的真誠:「可你要幫我!」
那女子囁嚅了好久,最後終於說道:「好,我幫你!」
賢王妃的身心終於放鬆了,過度失血造成的昏厥感一波波往腦袋頂涌,她終於熬不住了,身子直直地往後面倒。
「王妃!」那女子一把抱住她。
「謝謝你。」這是賢王妃用最後的意識說的話。
而她們不知道的是,他們後邊的床上,有一個幾天大的嬰兒,他撐圓眼睛目睹着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