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最讓陸岩記恨的就是林老頭的兒子,那個叫林安的紈絝,就是他,曾經惡對過他那位從未謀面的主母——他家少爺的亡母。
只是這一點就足夠讓他看林家不順眼了,更別提林老頭還曾經是何四保的幫凶之一,只是後面看何四保要倒了,林老頭就見風使舵的狠踩一腳,往上舉報了何四保諸多罪證,明明他林家和何四保是狗屎一坨黑,他偏偏能把林家摘得乾乾淨淨,也不知耍了什麼手段。
到後來老爺被革職了,少爺當了縣令,為了堵住少爺的嘴,林老頭先是把他兒子林安禁足,如今林安已經好幾年沒出過林府,也算是為以前做的孽還了債。
再後來林老頭又腆着臉把白山寺大肆修葺了一番,看着金壁輝煌的,應該是花了不少錢,只是修完後這老頭敲鑼打鼓的大事聲張,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給老爺修了廟,實在是噁心人。
也許估摸着這樣還不保險,林老頭又花重金把少爺的啟蒙先生聘為林家的西席,林家那個林小子搖身一變成了他家少爺的師弟!
想想陸岩就氣,虧那杆老煙槍還是少爺的師傅,真是毫不知羞,平日裏對大姑娘小媳婦的胸脯屁股評頭論足也就罷了,這種時候居然毫不忌諱,看見人家錢多就巴巴的往上趕,一點讀書人的氣節都不講,真是枉讀了那麼多年的聖賢書!他難道不知道他這樣做會讓他家少爺有多難堪?叫仇人的兒子師弟?
伏低做小也罷,收買人心也罷,這林老頭做到這種地步了,他家少爺確實不好再動他林家,這下倒讓林家抓住了機會,一躍成了集安縣的第一大戶,真是讓人心中膈應。
儘管他家少爺一再叮囑要他着眼大局,不要死揪着細枝末節,可他就是氣不過,每次見到林家的人時總要頂幾句才好。
不過現在氣已經出了,該辦的事還是要辦。
陸岩道:「既然林老爺您這樣說了,那我就開門見山了。」陸岩臉色變得嚴肅起來,林敬善也端起了些。
陸岩:「林老爺,林少爺的事情想必你已經知道了吧。」
林敬善垂着眼瞼,「既然我那不肖孫犯了王法,該判什麼刑,該怎麼判,一切交由官府斷決,我林家絕無怨言。」
陸岩定睛望他一眼,笑道:「自家孫子都到牢裏去了,您這當爺爺倒是想得挺開。」
林敬善有些無奈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既然是那小子命中注定的災禍,這一遭總是躲不過的,陸公子又何必再挖苦我。」
陸岩大笑兩聲,又正色起來,「林老爺,堂尊料定你今天會來找我,有幾層意思他要我向你轉達一下。「
林敬善擺出一副洗耳恭聽的姿態。
陸岩:「第一嘛,這件事始末堂尊已經知曉,一切都由你家少爺和侯家少爺的口角引起,不過因為是侯家少爺起先挑釁,所以侯家少爺是主犯,你家少爺是從犯,這就是公堂之上兩位少爺擺的位置,不知林老爺您心中可是鬆了一口氣?」
林敬善心裏確實鬆了一口氣,想了一下,他又問道:「不知主犯如何處罰?從犯又該如何處罰?」
陸岩:「主犯從重處罰,從犯從輕處罰。」
林敬善:「何謂輕?何又謂重?」
「打個比方。」陸岩這時舉起一隻手掌來,「如果兩位少爺統共要打十大板,輕的那個挨一大板,重的那個得挨九大板,我這麼說,就是不知道林老爺你是明白,還是不明白?」陸岩饒有深意的望向林敬善。
林敬善心裏已經有了底,但又有些遲疑,仔細斟酌了幾番,林敬善終於開口:「陸公子,前天白山廟裏一座大殿被雨淋垮了,顧大人派人查檢,少了人手,便把我家修園子的長隨喊了去,昨日下午那長隨回了,我問了一下那大殿的情況。」
這話說得沒頭沒尾,實在讓人摸不着頭腦,陸岩笑道:「這件事堂尊跟我說了,你家那位長隨很是得力,堂尊要我替他向你表示感謝。」
林敬善道:「那長隨昨天回來時我已經賞過了,難得被大人點名,我今天回去再賞他一道。不過昨天這長隨還帶回來一張單子,說是修廟所需物料的清單,這張單子不知顧大人看了沒有?」
陸岩笑望着林敬善,「單子我昨天親自交到了堂尊的手中,堂尊應該是看到了,怎麼?林老爺對這張單子有疑問?」
看陸岩還在裝傻充愣,林敬善終於忍不住了,「陸公子,容我再冒昧的問一句,那侯家的本家是本府新上任的通判,杜興杜大人的親誼,這件事顧大人應該知道吧?」
陸岩乜了他一眼,「侯家落戶都是堂尊過的手,你覺着呢?」
林敬善追着問:「據說這位杜大人是太子殿下派來的?」
陸岩不在意:「我家堂尊的恩師還被太子殿下尊一聲先生呢!」
林敬善直接跳過他的回話,「也就是說顧大人明知道侯家的底細還要這樣做?」
陸岩一怔,林敬善接着說道:「這九大板下來可不輕,以侯家這行事無忌的作態,吃了這麼大的虧,顧大人只怕會被他們記恨上。」
「記恨?!」陸岩總算明白林敬善的意思了,一股心氣陡然沖湧上來,「林老爺你怕是老了老了,就連膽子也老沒了!」
這話說得有些過了,陸岩沒察覺,仍朝着林敬善大喊:「林老爺,這天下是大榮的天下,這集安是朝廷的集安,堂尊是朝廷派管集安的縣令!大榮的律法是朝廷定的,集安縣的規矩是堂尊定的,這集安縣的人,遑論他是誰的親戚,都得遵朝廷的法,講堂尊的規矩!四年前是如此,現在也是如此,你林家是如此,他侯家更是如此!要是有人打量着自己是誰誰誰的親戚就想不講規矩,那堂尊就能拿朝廷的法斬了這不講規矩的人!記恨?報復?他一個商賈之家莫不是想要造反?」
『造反』兩個字恍若一聲天雷,當場把林敬善給震住了,林敬善沒想到顧危居然對自己的上司硬氣到這種程度,一點情面都不講,這是要撕破臉皮了。
「怎麼?」陸岩睥着林敬善,「你林家還怕這剛來幾個月的侯家不成?!」這句話里有幾分擠兌又有幾分鄙夷。
林敬善只是幾瞬就恢復了以往的淡定從容,「要說這個『怕』字倒也說不上,俗話說得好,天塌了有高個子頂着,雷霆怒火首當其衝的是顧大人,顧大人不怕,顧大人下面的我自然也不會怕,只不過嘛.......」
林敬善望向陸岩,「所謂一方神仙管一片天,一片天下面養一方人,侯家的天在杜大人那邊,我林家的天只能在集安,在顧大人身上,顧大人身上傷了一道口子,我林家就得碎一塊骨頭,顧大人要是倒了,那我林家也就完了。」
說着林敬善臉上露出苦色,「陸公子,我林家世代經商,士農工商,商居最末,依照大榮律法,商人子弟不得考取功名,所以我林家家產再大,錢財再多,也和市井小民無二差異,如我這般的小民,實在是別無他想,只求着能在顧大人治下得個安生平穩罷了。」
看着掏心掏肺的一番話,其實里里外外就透着一個意思——要句明白話,到底是人老成精的人物,不見兔子不撒鷹。
第十二章 林敬善與陸岩(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