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安樂立刻面露不解：「師尊何出此言？」
顧山山也不隱瞞，坦言說道：「眼下，太虛宮與大泰神朝的戰事膠着，明面上，是太虛宮佔據優勢，且在嘗試反攻大泰神朝的邊疆。」
「但這優勢遠沒達到碾壓的地步，除非有決定性的戰役發生，這種膠着估計還要維持一段時日。」
安樂點點頭，對此早有預料。
作為當世頂尖的兩大勢力，數千年積累下來的資糧、強者層出不窮，自然不可能一時就分出勝負。
一兩場戰役的成敗得失，對這種大勢力而言，實在算不了什麼。
別看太虛宮和大泰神朝宣戰已有段時間，戰局看似如火如荼，每天都有數不清的武者、修士身亡，就連化神長老都早早參戰，但安樂始終有一種感覺——兩大勢力，其實還是有所克制的，沒有真正到不死不休的程度。
也不知道是忌憚相鄰的其他頂尖勢力，還是別有用意。
這種感覺很是微妙，就好像雙方的高層有着某種心照不宣的默契，刻意維持這種現狀。
甚至安樂推斷，這場仗打到最後，絕不會演變成哪一方滅掉另一方的情況，而會變成一筆爛湖塗賬，由一方的讓步結束。
聽上去有些不可思議，但安樂近日在大泰神朝的見聞，則更是證明了這一點。
青州、靈州這些州域的平民，除去賦稅加重外，似乎根本沒受到戰爭的影響，更沒有那種「風雨欲來」的緊迫感。
雖說這可能與大泰朝廷的糜爛有關，但也完全不像是發動了全面戰爭的樣子。
「刻意將戰爭的烈度維持在一定範圍嗎？」
「可是，目的是什麼？」
安樂暗自沉思起來。
他在地球上時曾聽過這麼一句話，戰爭不是目的，而是手段。
不過，這種問題的答桉層次太高，顯然不是安樂一個小小的金丹修士能知曉的。
「在這種膠着態勢下，大泰神朝和我們的戰線拉得很長……」
顧山山的話語，將安樂的思緒從胡亂猜想中拉了回來。
「而且，在靠近兩地邊界的地方，形成了一片寬廣的無人區。」
「化神、元嬰的靈識都在其中掃蕩，哦對了，在大泰神朝那邊，應該被稱作第五境、第六境吧？」
作為化神修士，顧山山其實曾到過大泰神朝內部，對此地的了解比安樂只多不少。
「他們雖修武道，但也有神異的手段，時刻監控無人區，我們的修士數次潛入，都被對方察覺。」
「以你們二人的修為，恐怕……」
顧山山的視線透過光幕落在安樂身上，忽然驚詫的挑眉：「你已經金丹了？」
她離開太虛宮時，安樂尚且還是築基。
而在虛淵中，顧山山又沒法聯繫上安樂，陽榮子也沒提，自然不知道他已然突破。
安樂點頭應道：「正是。」
「竟然這麼快？」
顧山山難免感到驚訝，在她原本的預估中，安樂至少還要數月乃至小半年才能抵達金丹，再加上這次意外的禍事，所花時間應該還要更多才是。
她心中暗自感慨：『安樂啊安樂，你總是能出乎我的意料。』
『這份天賦……着實不凡！』
但即便如此，顧山山仍是說道：「就算你已是金丹，你們要穿過大泰神朝的封鎖，也肯定極為艱難。」
「貿然穿行，無疑是取死之道。」
「加之現在戰局尚未穩定，我還是建議你們先留在大泰神朝。」
聞言，安樂思索片刻，點頭應道：「我知道了。」
他隱約察覺，師尊還在顧慮其他事情。
事實上，有一點，顧山山沒有明說。
她在邊境的處境不容樂觀。
前有大泰神朝的武者欲殺顧山山而後快，後有太虛宮中幾位煉虛強者的暗中試探，讓她焦頭爛額，實在沒有餘力在戰場中接回安樂兩人。
顧山山還想再了解兩人的近況，但是安樂身前的光幕卻突然劇烈波動起來，她的人像也開始變得模湖不清。
「時間……快到了。」
「你們注意……安全……」
「要小心……這指骨……或許會……」
顧山山的話音戛然而止，安樂聽出，她最後似乎想警示什麼，但卻沒來得及說出口。
「這指骨會怎麼樣？」
「師尊你有事早點說啊！」
安樂嘴角一抽，心情很是無語，這種說話只說一半的感覺，就好像正看到興頭上，忽然遭遇了斷章似的。
但事已至此，安樂也只能嘆了口氣，轉頭看向葉靈兒：「師姐，你沒事吧？」
這時，葉靈兒手腕上的傷口已經消失不見，但她臉色稍有蒼白，氣息虛弱了幾分。
之前她消耗的可不是尋常的血液，而是寶貴的精血。
一旦失去太多，甚至會對實力造成不可逆轉的損傷。
葉靈兒倒是不怎麼在意，縴手一揮，輕鬆的說道：「我當然沒事。」
「幾滴血而已，算得了什麼？」
不過很快，她面色一變，捂着自己的小腹，皺起秀眉，面露痛苦之色，表情嚴肅的說道：「不對！我有事……」
安樂剛生起擔憂的念頭，就聽見葉靈兒目光灼灼，認真開口。
「小師弟，我餓了！」
「要吃東西才能好起來。」
安樂：「……」
他之前怎麼沒發現，自家師姐原來還是一個戲精？
不過，這點小要求，安樂還是能滿足葉靈兒的。
「師姐，我們走吧。」
安樂輕輕一招手，便帶着葉靈兒再次向陽河城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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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兩人離開這片荒郊野嶺沒多久，一道身影在半空中緩緩浮現。
此人身穿一身黑色勁裝，腰間別着一枚花紋繁複的令牌，衣服的袖口處，赫然繡着三道金紋。
正是一名鎮靈司千戶。
他目光銳利似鷹隼，落在葉靈兒先前用指骨聯繫顧山山的地方，卻是忍不住心中一顫。
「這股靈力……是化神修士？」
「怎麼可能！？」
鎮靈司千戶神情無比嚴肅，心中思忖：「不對……這更像是與外界溝通的痕跡。」
「是神朝中的叛徒？還是那些魔教邪宗？」
在鎮靈司中，大泰神朝境內所有的隱世宗門都被稱作「邪宗」「魔教」，倒不是因為他們修行的功法有多邪惡，僅僅是因為那群修仙者違背了大泰的律法。
這名千戶聽說過，在很久之前，大泰神朝中並不禁止凡人修仙。
武者與修仙者共存，互相切磋、較量，甚至有人仙武雙修，兩種體系的碰撞下，綻放了璀璨奪目的火花，因而誕生出了許多聲名遠揚的強者，堪稱修行的「黃金世代。」
但隨着時間推演，還有靈災的接連發生，大泰神朝的神皇對待修仙者的態度漸漸發生改變。
再加上一次史料中沒有記載的「大桉」，神皇終於下達了黜仙尊武的政令。
自那以後，大泰神朝的律法中陸續添加了「限制靈力使用」「建立鎮靈司用以監管」的內容。
當然，這些事情對這名鎮靈司千戶來說，僅是一段古老的歷史而已。
他更關心的，還是眼前之事。
男人盯着眼前靈力的痕跡，來回踱步，陷入沉思。
千戶本想立即將此事稟報給代鎮靈使，但轉念一想，若是能查清楚此事，乃至抓住神朝中的叛徒，肯定會是大功一件，或許……能幫助他的職位更上一層樓？
想到這裏，千戶眼中閃過一絲貪婪。
******
這天夜晚。
青虹玉府中。
安樂端坐在臥室中打坐修行，師姐已經在隔壁的房內睡着了。
「呼……」
趁這難得的休息時間，安樂深深吐出一口氣，平復體內的氣血和靈力，順帶在腦海中整理思緒。
原本他打算在找到師姐後，就帶着兩個弟子回到太虛宮，自然不用管大泰神朝的各種瑣事。
但現在，聽師尊的意思，他們大概率還要在大泰神朝里呆上一段時間。
對此，安樂雖然有些失望，但還是很快調整心態，並確定接下來要做的事宜。
首先，安樂可沒忘記他和鎮靈司百戶司徒遠的約定。
畢竟不管是呂彬還是無虛老仙的身份，都已暴露出第四境的境界，如果不去鎮靈司一趟的話，多半會招致極大的麻煩。
安樂心底還有一個藏得很深的想法。
憑藉推演，他便能在鎮靈司中獲取有價值的情報，將它們傳遞給師尊的話，或許能起到一定的幫助。
其次，安樂決定趁這段「清閒」的時間努力提升修為，最好成功氣血凝丹。
屆時，他的實力肯定會有一次不小的突破。
思及此處，安樂幽幽嘆息：「不過，氣血凝丹的難度……竟比我想得還大。」
這些天來，他其實每天都在嘗試用氣血凝丹，但進度卻是異常緩慢。
也不知道是因為《荒神凝丹法》的難度太大，還是因為安樂本身已是雙金丹的修仙者，每當氣血在小腹丹田處有所凝結時，就會憑空生出一股極大的阻力，讓略微成型的血丹直接潰散。
「莫非……是金丹和血丹並不兼容？」
安樂皺起眉思索，他本想向顧山山諮詢一下修行上的問題，但可惜「跨域通訊」時間太短，還沒來得及問就信號就斷了。
「還是說，我路子走錯了？」
他已經許久沒有遇到「瓶頸」一類的存在，這種體驗倒是十分罕見，還有些新奇。
沉思一會兒後，安樂又心想：「那麼，要放棄嗎？」
老實說，安樂並不缺乏修行的方向，缺的只是時間而已。
時至今日，無論是靈力修為還是氣血強度的提升，都要耗費大量的時間，才能有所精進。
哪怕安樂有推演面板，一天抵得上常人數日，也依舊感覺時間不太夠用。
不僅要在推演中收集情報，錘鍊肉身，偶爾還要去收集妖元力。
真是非常忙碌！
要不是修煉時帶來的變強感覺令人着迷，讓安樂養成了這般勤奮的習慣，他還真沒法適應這樣比上班996還累的生活。
如果放棄氣血凝丹，安樂無疑有更多的時間放在其他方面，顯然會輕鬆不少。
短暫猶豫後，安樂還是搖了搖頭。
他並不是有某種強迫症，像是收集圖鑑的玩家一樣必須要解鎖血丹，集齊幾枚金丹。
而只是覺得，現在還沒到放棄的時候，僅此而已。
近些天來最終凝丹的過程都已失敗告終，但這不代表安樂都在做無用功。
在運行《荒神凝丹法》的同時，他的氣血始終在一點點的增強，似乎變得更加凝練。
同時，那股蠻荒、古老的氣息，也在安樂體內彌散開來。
安樂很難形容這是一種什麼感覺，但他沒有因此感到不適，反而對身體掌控力有所加強。
繼續修行下去，他肯定還會有所增益。
只要還能進步，自己又為什麼要停下來？
另一方面，在大泰神朝修煉靈力，反倒是一件很危險的事。
尤其對安樂這種吞靈大戶，一不小心就會引發異象——在推演中，他已經因為修煉靈力被鎮靈司圍剿好好幾次了。
心中做出決斷後，安樂再次催動體內氣血，運轉起玄妙的《荒神凝丹法》。
氣血立刻按照神異的軌跡流轉，蠻荒的氣息很快散開。
而細細接觸這股氣息時，安樂心底升起些許明悟。
「在久遠的蠻荒年代，最初的人類還未掌握靈力，沒有法器、道術，更沒有武功。」
「所能依靠的，僅有那孱弱的肉身，那些古老的戰法固然粗陋不堪，卻又帶有難以想像的勇武。」
心裏這麼想着，安樂耳邊恍若再次響起蠻荒的嚎叫。
但現在聽來，那不像是無意義的喊叫，而類似於一種韻律奇特的歌謠。
狂亂舞動的人影於他眼前浮現。
或許是福至心靈，又或許只是一次大膽的嘗試，安樂口中也發出了一聲低吼。
即便吼聲和那歌謠相去甚遠，但依稀能聽出一縷相近的意味。
而在這聲低吼後，安樂像是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聲線越發趨近「蠻荒」的韻味。
在不斷調整中，兩種聲音變得越來越相似……
與此同時，安樂體內的氣血，忽然如同熱水一般沸騰起來，仿佛狂暴旋轉的漩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