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拍打在樹杈子上,碎成一地水銀。
萬籟俱寂,夜色如水。
羅旋趁着月色,獨自往池塘對面生產隊裏的「飼養室」走去。
「轟…呼……轟……嗚無~」
一陣緊似一陣的鼾聲,震的飼養室的竹籬笆牆上的泥塊,簌簌而落。
「周大爺!周大爺!」
羅旋使勁拍打着【飼養員休息室】的木門,試圖喚醒飼養員周大爺。
但沒用。
羅旋叫門可不溫柔,農村沒輕輕叩門的習慣。
周大爺愛喝酒,喝醉了天不管地不管,很難叫醒他的。
「呼…嗚嗚……」
羅旋這麼高聲的叫嚷,也只不過讓周大爺的鼾聲變了點腔調,他還是酣睡不醒。
濤聲依舊。
「唉~」
羅旋頹然坐在屋檐下的石條上,靜靜聆聽遠處的蛙鳴、近處的蟋蟀喧囂。
整個大隊都知道,6生產隊的飼養員周大爺逢酒必喝,逢喝必醉。
他只有在午夜時分,該起來給老母豬餵食的時候,周大爺才會準時醒來幹活。
畢竟。
酒碗重要,飯碗也同樣重要。
托腮坐在條石上,羅旋心中湧上一縷淒涼。
小山村大家都睡得早。
此時人們各自都在被窩裏,做着吃肉、或者是放開肚子吃大米飯的美夢。
而羅旋卻只能坐在清冷的夜裏,獨自發呆。
像只流浪的野狗。
無聊之下,羅旋只好閃身進了自己腦海里的那個空間。
空間不大,約摸有半畝大小的樣子。
自己腦海里有一個空間。
這是羅旋剛剛穿越而來的時候,就已經發現了的事情。
這個空間裏,除了一汪清泉,其它什麼都沒有。
羅旋至今也不知道:這個空間,它究竟有什麼用?
只不過。
羅旋知道唯一的一點就是:一旦自己進入那個空間裏的話,外界的時空就會暫停運轉。
要證明這一點其實很容易:丟一片樹葉進小溪里,然後羅旋閃身進入空間。
在裏面呆上一會兒,再出來之時,羅旋發現那片樹葉,依舊還是停留在原來的位置,並未隨同溪水流走。
羅旋在空間裏面,看了看自己幾天前出於好奇種下的蠶豆,見還是原先那樣,只是發了一點點芽孢。
再在空間裏眯了一會,羅旋閃身出了空間。
自己雖然可以躲進空間裏睡覺,但畢竟自己在空間裏,哪怕睡再久。
出來之後,外界依舊還是停留在原來的時間點。
漫漫長夜,還是需要羅旋想辦法熬過去才行。
「糧食。」
羅旋坐在石台上,望着遠山暗想:如果我能夠弄到足夠的糧食,我的身體就能恢復健康,我就能活下去。
活在這個時代,什麼學識、金錢、見識、技能都是次要的。
唯有金貴的糧食,才是能夠讓自己活下去的唯一保障!
想着想着,羅旋漸漸的感到困意襲來,坐在條石上慢慢睡着了...
「啊..tui!」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飼養員休息室】的房門突然被打開。
披着爛夾襖的周大爺,朝着門外的院壩里狠狠地吐出一口老痰!
濃痰打着旋,從羅旋的頭頂飛過。
「啪嗒」一聲,重重的砸在羅旋前面的泥土上。
迷迷糊糊的羅旋一下子被驚醒,猛然站起身來!。
「吔~哪來的賊娃子?」
周大爺也被嚇了一跳,開口就罵:「狗日的想吃花生米,竟敢偷偷到公家的頭上來了?!」
看着周大爺魁梧的身材,要是被他那隻砂缽大的拳頭捶在身上,真不是開玩笑的事情!
羅旋趕緊開口道:「周大爺,大爺!別別別踢別踢,是我,羅旋啊。」
「闖了鬼喲!半夜三更不睡覺,跑到老子門前來坐着。你這是要嚇死老子?」
周大爺罵了幾句。
忽然回過神來:「原來是羅旋你個瓜娃子啊?咦,你是不是被你娘給趕出來了?」
羅旋低頭不語。
周大爺扯扯肩膀上快要掉下去的破夾襖,咧嘴嘿嘿一笑:「我就說嘛!你被趕出來,就跟我那三個報應娃娃會被招出去,當別人家的上門女婿一樣。嘿嘿,遲早的事!」
巴蜀省說自己的孩子,有些時候喜歡說「報應」:我家那兩個報應喲...
這就和古時候的文化人,稱呼自家孩子為「犬子」差不多的意思。
此時已經是午夜,周大爺要起來給懷孕的老母豬加餐,所以他才打開了房門。
羅旋跟在周大爺的後面,一直走到院壩一側的灶房裏。
說是灶房,其實就是用竹子搭着一個簡易棚子,裏面有兩口土灶,上面放着兩口巨大的鐵鍋。
那是專門用來給牲畜們,熬製泔水之用的。
「呼……嘟!」
「呼……嘟!」
周大爺吹着火摺子,點燃穀草,然後塞進灶膛里生火。
灶膛里火苗,漸漸開始變得旺盛起來。
周大爺從灶膛里扯出一根燃燒着的小枯枝,「啪嗒啪嗒」地點着了嘴裏的葉子煙。
狠狠地吸了兩口,吐出一股嗆人無比的濃煙之後,周大爺這才慢慢吞吞地起身。
只見他轉身在一旁的大陶缸里,舀出兩大勺飼料粉末倒進鐵鍋,裏面有早就預先盛好了的大半鍋清水。
周大爺伸手進去攪了攪。
然後又從旁邊倒扣着的大陶盆下面,拿出一個盛着米粥的搪瓷碗,將它放在鍋里加熱。
忙活完這些,周大爺便坐下來繼續燒火。
全程周大爺都沒有和羅旋,再說上一個字。
不一會兒。
鐵鍋里開始冒出騰騰的熱汽,一陣陣食物香味,便瀰漫在竹棚之中。
不久之後,鐵鍋里開始「咕嚕咕嚕「的翻滾開來。
周大爺這才站起身,從豬食上面拿起搪瓷大碗,隨手放在灶台上。
稍微放涼一點點之後,周大爺拿起碗就「呼嚕嚕……呼嚕嚕」,把碗轉着圈,大口大口的喝起粥來。
「周大爺,從今天開始,我晚上來替你值夜吧。」
羅旋暗中咽下一口口水,開口道:「晚上給老母豬餵食,這些事情也由我來幫你做。」
自己已經沒有地方可去。
羅旋只能跑來飼養室,白白幫周大爺幹活,好換取一個晚上的棲身之所。
「嗯?」
「哦,明天吧,今天晚上不行了,我懶得回去叫門。」
周大爺聽了羅旋的提議,稍微沉吟了一下,便抄起給老母豬餵食的潲水瓢,從大鐵鍋里舀出來半勺豬食。
想了想。
周大爺把豬食倒回去一點,然後把木瓢遞給羅旋:「吃吧!今天晚上算我請客。千萬不要說出去,要不然老子錘死你!」
說完,還舉起他的拳頭,朝着羅旋狠狠地比劃了一下。
羅旋接過木瓢,想也不想的就開始喝粥。
這些飼料裏面有紅苕粉、豌豆蠶豆粉,還有陳年的油枯、米糠。
味道很怪,勉強能夠下咽。
不喝肯定是不行的。
這小半瓢豬食,相當於自己給周大爺的「投名狀」。要是羅旋不喝的話,周大爺他肯定不會讓自己住在這裏。
人窮,自尊心往往反而更強。
這小半勺豬食,周大爺是帶着一種優越感「賞」給羅旋的,由不得羅旋不接。
羅旋在喝豬食的時候,周大爺已經喝完了他的米粥。
只見他放下碗,從另一個大籮框裏,用雙手捧出一大捧切碎的紅薯藤,然後將它放進大鐵鍋里,連那鍋豬食一塊兒煮。
等到豬食煮好。
羅旋趕緊提過泔水桶,獨自把鍋里的豬飼料,全部舀進木桶,然後餵給那頭大肚子老母豬。
忙完這一切。
周大爺懶懶的看着羅旋忙完,才伸個懶腰對羅旋道:「你回去吧,老子要去睡覺了。」
「老子」是口頭禪,沒有實際意義,羅旋並不計較。
現在自己也沒資格,和貧農周大爺計較這些。
羅旋默默地轉身,朝着飼養室後面的竹林走去。
那裏有生產隊挖的紅薯窖。
現在地窖裏面的紅薯肯定是沒有了,空空蕩蕩的地窖里,有一股濃濃的土腥味、霉臭氣息。
但那裏,卻是自己打發時間的唯一去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