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重回豆蔻
貴安侯府,幾個粗壯婆子如山一般緊緊護着一個挺着大肚子的婦人,時不時還伸手去推面前暴跳如雷的少年。;少年雖然只才十歲出頭,可個頭已經很高,他顯然是練家子,一人敵數個粗厚壯實的婆子,也不在話下。
粗壯婆子見府上三少爺竟然要動腳踢蘇姨娘肚子,趕緊扯起破鑼嗓子喊道:「不得了了,快來人啊,來人救救蘇姨娘,三爺要殺人了。」
少年原本就怒火中燒,聞聲更是大怒,抬腿就要踢。
「晁哥兒。」急匆匆趕來的薛氏見狀,趕緊大喊一聲,然後將兒子死死抱住。
林晁見是自己母親,他再不敢亂用蠻勁,只是氣得狠狠瞪着躲在一群粗壯婆子身後的蘇姨娘,那眼神十分兇狠,恨不得要將蘇姨娘生吞活剝。
蘇姨娘看都沒看林晁一眼,只是將目光落在跟着薛氏一起跑來的黃衫少女身上,她見如今已經豆蔻年華的林府三姑娘容貌越發出眾起來,眼眸不由眯了眯。
薛氏好不易將兒子哄住,怕他再惹事端,直接帶着他回院子去了。
黃衫少女乖乖跟在母親和弟弟身後,她此番心思都在弟弟身上,因此腳下沒有看着路,就被絆了一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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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琬沒有想到,再次醒來的時候,她竟然回到了自己十三歲那年。
她在床上靜靜躺了會兒,終於確定這不是夢境而是事實之後,才將睜開眼睛。
「姑娘醒了嗎?」畫堂聽到動靜,放下手上東西,撩起帘子往內室走來,見林琬已經爬坐起來,她則笑着沖外面的韶光道,「快去告訴夫人,就說姑娘醒了。」
林琬覺得頭痛,抬手就要去碰,畫堂趕忙阻止道:「姑娘,千萬別碰,大夫說雖然姑娘額頭上的傷口不深,但是也需要好好養着的,否則留了疤,就不好看了。」畫堂眼中閃過一絲陰狠,氣憤道,「姑娘就是太軟弱了,才總是叫那邊的人欺負。依奴婢看,姑娘您不論才華還是容貌,都不在二姑娘之下,憑什麼如今京城裏的人一提到貴安侯府,只知道二姑娘,卻不知道三姑娘您!」
「畫堂,這些話往後就別再說了,免得叫有心人聽去,平白惹出事端。」林琬穿了鞋,坐到梳妝鏡前,望着鏡子裏面的自己。
鏡中少女正值豆蔻年華,烏髮紅唇,瓷白肌膚,額前留着厚厚的劉海,裹得原本就只有巴掌大的小臉越發小了。她身量小,整張臉都還未長得開,再加上她膽子小,性格又柔弱,跟已經開始發育起來且高傲自信的林玥自然不能比。
想到林玥,她手不自覺就掐入肉中,就算前世的仇已經報了,可她心中還是有恨意。
畫堂望着鏡子呆了呆,有些遲疑道:「姑娘,您方才那樣的表情,跟您平時不一樣呢。」
「你剛剛不是說我性子軟弱嗎,所以我就想瞧瞧,我若是兇狠起來,應該是什麼樣子的。」林琬回頭望着畫堂,因為心情好,所以臉上滿是明媚燦爛的笑容。
畫堂望得都痴了,半餉才回過神來:「姑娘,您剛剛這樣笑起來真美,叫人看着就覺得舒服,仿佛只要看見姑娘的笑容,就什麼煩惱都沒有了。」她又不自覺拿二姑娘對比起來,撇嘴道,「二姑娘的美過於清冷孤傲了,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還是姑娘您這樣的好,溫婉恬靜,一看就是溫柔賢淑的。」
林琬面上依舊掛着笑意,心裏卻是輕哼,人善被人欺,她這輩子,再不要做任人宰割的羔羊。
「琬兒,你可是醒了?」林二夫人薛氏匆匆走了進來,一進屋見女兒已經下了床,她心疼地將她抱進懷裏來,「我可憐的兒啊,頭可還疼了?叫娘瞧瞧看。」她輕輕捧起女兒的臉,細細瞧了一番,然後又一把將她抱住。
林琬已經許久沒有見到母親了,前世她被陸淵休棄回家之後,母親就病倒了。後來她遠嫁儀州,成了儀王次子之妻,因為路途遙遠,就再也沒有回來過。母親是死在她之前的,父親給她的信中說是病死,可她不信。
因為她遠嫁儀州的前一天晚上,母親親口說過,琬兒得了好歸宿,她一定要開開心心活着,看着琬兒一輩子幸福。母親病倒是因為她被陸淵休棄,之後她得了好歸宿,母親該是高興的,又怎麼會病死?
就算不為了自己,為了弟弟,母親也不會死的。
「對了,晁哥兒呢?」林琬忽然想到什麼,她掉頭就往外面跑去。
「姑娘,您這是去哪兒?這二月天還冷着呢。」畫堂一邊喊着,一邊已經追了出去。
林琬不顧一切地往弟弟房間裏跑,她怕再遲一步,就見不到健全的弟弟了。
前世的這個時候,弟弟不小心撞到了蘇姨娘的肚子,害得蘇姨娘肚子裏的孩子差點落掉。偏生弟弟脾氣也倔,被人冤枉了,自然不肯悶不吭聲吞下這顆苦果,開始還在辯解自己不是故意的,可後來被逼得急了,直接就說他就是想讓蘇姨娘肚子裏的孩子生不下來,他就是故意撞的。
晚上父親回來之後,見弟弟不但不知悔改,反而揚言還要打蘇姨娘肚子的主意,氣得狠狠打了他一頓。
弟弟的暴脾氣是隨了父親的,父親一旦認準就是弟弟的錯,下手就絲毫不留情面。
那粗壯的木棍狠狠抽打在弟弟身上,弟弟開始還強忍着疼痛不喊出聲,可抽打到最後,即便是驕傲的弟弟,也忍不住哭喊起來。父親不是文弱書生,他打小就習武的,手勁本來就大,再加上正在氣頭上,一時打得忘乎所以。
連自己跟母親撲過去想要替弟弟挨打,都被父親無情地推開,可等他氣消了之後,弟弟的雙腿也就殘廢了。
從此之後,大半輩子,弟弟都坐在輪椅上,再沒站得起來過。
弟弟從小習武,他最喜歡舞刀弄槍了,廢了雙腿就代表不能領兵上戰場,這真是比要了他的命還要殘忍。
林琬不願上輩子的悲劇重演,她捨不得弟弟挨打,也不想弟弟此後大半生只與輪椅相伴,再無生氣。
「晁哥兒。」林琬提着裙子跑進弟弟屋子裏,見弟弟正坐在一邊喝茶,她也顧不得許多,跑着過去就抱住弟弟,「晁哥兒,你沒事姐姐就放心了,你沒事就好。」
雖然林晁才十一歲,可也已經是鐵骨錚錚的男子漢了,此番被女人緊緊抱着,他皺了皺鼻子。
「姐,你怎麼了?」林晁腰杆挺得筆直,英氣的眉毛皺着,兩隻手臂平衡抬了起來,小小男子漢到底還是知道避嫌的,他垂眸望着姐姐,見她額頭包着白布,心裏火氣又「蹭」往上冒,抬腿就往外走,「竟然傷你成這樣,不行,我要找他們算賬去。」
「晁哥兒!」林琬拽住弟弟衣袖不讓他走,然後抬起頭好生打量他,見弟弟四肢健全,小小年紀就長得英氣魁梧,她心裏開心,笑着說,「晁哥兒,他們故意演這樣一場戲,就是掐准了你這火爆脾氣會鬧的。所以,咱們不能着了他們的道兒,他們越想咱們鬧,咱們就越安安靜靜的,且看他們如何。」
「難道就叫我吃了這啞巴虧?」林晁暴脾氣又上來了,狠狠甩了袖子,一臉陰沉。
雖然此刻該是最氣的時候,可林琬連着見到了兩位最親的人,她心情好,一直安慰弟弟說:「小不忍則亂大謀,晁哥兒,你將來可是要帶兵上戰場打仗的,若是連這點忍耐力都沒有,還怎麼率領百萬雄兵?」
林琬了解弟弟,掐住了要害,林晁果然脾氣好了很多。
「哼,姐,你方才就不該跟着娘去的,我是男子漢,皮糙肉厚的,難不成還能吃了虧。」林晁目光落在林琬被白布包着的額頭上,他微微眯眼,輕輕抬手在林琬額頭上小心翼翼按了按,「姐,疼嗎?」
「姐姐不疼。」林琬眯眼笑,「只要有你跟娘在我身邊,我就什麼都不在乎,什麼都不怕了。」
「姐你放心吧,有我在,不會讓人欺負你的。」林晁昂首闊胸,小大人似的將雙手背在腰後,「等將來陛下准我上戰場了,我一定要建功立業,讓娘跟姐隨着我過好日子。」
弟弟心裏也是知道,父親是靠不住的,林琬微微抿唇苦笑。
薛氏也趕了來,見一雙兒女相親相愛,她也開心,仿佛暫時忘記了憂愁。
沒一會兒功夫,一個小廝模樣的男子站在門外邊,他朝着伺候在薛氏身邊的郝嬤嬤說了幾句,隨即郝嬤嬤便神色緊張地跑進了屋子來。
「夫人,老爺回來了,在前面書房呢,方才打發人來說,要三爺去書房見他。」
薛氏擔心道:「肯定是老爺知道了,這叫晁哥兒去,是要懲罰他呢。」她緊緊攥住雙拳,咬唇道,「這真是惡人先告狀,我的女兒被傷了,人還沒責罰,這倒是又將主意打到我兒子頭上來。不行,我得陪着晁哥兒一道去。」
林琬拉住薛氏道:「娘,既然爹只叫晁哥兒去書房,就讓他一個人去吧。若是您陪着一道去,爹肯定是覺得您不相信他,這可正中了某些人的計謀了。」
經女兒這麼一提醒,薛氏才鎮定下來,然後叫郝嬤嬤陪着林晁一道去。並叮囑她,但凡有什麼情況,定要回來告知。
林琬看了看外面天,見天幕已暗,她道:「是該給祖母請安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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