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意外
夜有些深了,天空中還飄着雨絲,三月里的雨不大,綿綿地,卻總是下個沒完,在這樣的夜裏站崗實在是件苦差事,不過清松卻絲毫也不介意,來回巡視着巡撫衙門大牢的守衛情況。平日裏戒備就已是森嚴的大牢此刻更是被善撲營的士兵圍得個水泄不通,清松不明白胤祚為何會如此慎重,但他也不會去探個究竟,他所要做的就是執行。
正徘徊在大牢門口的清松突然間停了下來,注視着長街的那一頭,儘管看不見街頭的動靜,但清松卻能察覺到街的那一頭有不少人正在接近。夜這麼深了,誰會來此?清松整個人如同標槍一般立在雨中,精氣內斂,全神戒備着,直到那行點着火把的人走到近前,清松才算是鬆了口氣,急步迎上前去,口中道:「見過王爺。」
胤祚從轎子中行了出來,點點頭沒有說話,大步走向牢中,聽到動靜的牢頭忙迎了出來,一頭跪倒在地:「小的孫岩,給王爺請安了。」
「免了,帶本王去見秦浩。」胤祚一臉子平靜地說道。
牢頭孫岩一骨碌爬起身來,招呼了手下那幫牢子一聲,拿出串鑰匙,點頭哈腰地道:「小的領路,王爺裏面請。」
秦浩自打被關進了大牢就始終一言不發地蹲在牢房的一角,始終低着頭,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此刻聽到牢門被打開的聲音,有些茫然地抬起了頭,就着火把的光亮,正好看見胤祚那張冷峻的臉,心中一寒,猛打了個哆嗦,爬起身來,膝行到胤祚面前,猛磕着頭,叫起了撞天屈:「主子,奴才冤枉啊,主子,奴才實是冤枉的啊……」
「哼。」胤祚冷哼了一下道:「你冤不冤的自個兒心中有數,本王只問你一句話:為什麼?」
「奴才該死,奴才該死。」秦浩可着勁地磕着頭。
「夠了,你死不死由聖上定裁,本王如此苦心地栽培於你,到頭來卻養出了條白眼狼,說,究竟是怎麼回事?」胤祚不耐煩地打斷了秦浩的廢話。
「主子息怒,主子息怒,奴才、奴才一時鬼迷心竅,想找點小錢,悔不該受了福靈廣的挑唆,奴才該死,奴才該死。」秦浩邊嗑着頭、流着淚邊絮絮叨叨地說着。
「小錢,嘿,本王給你的錢還少嗎?你老子家裏也有的是錢,你會缺錢花?看來你是不打算跟本王說實話了,也罷,本王也救不得你,你就好自為之吧。」胤祚作勢要走。
胤祚的手段如何,秦浩可是清楚的,當年試圖出賣胤祚的施之皓可是沒了下場,這會兒一見胤祚要走,秦浩可真的慌了神,大叫道:「主子饒命,主子饒命,奴才說了,奴才說了……」
「說!」胤祚斷喝了一聲。
「啊,是、是、是,奴才該死,奴才犯了過失,被人抓了小辮子,實在是沒辦法的事……」秦浩邊哭邊說了一大通,讓胤祚聽得直咬牙。
秦浩當初在四川任知府時很是利用手中的權勢玩起了經商的把戲,錢是賺了不少,可孽也造了許多,尤其是因排擠當地商戶,導致他人敗家乃至上吊自殺之類的事也有過幾件,那些事兒說起來都夠丟烏紗帽的了,若不是胤祚暗中幫着掩飾,秦浩早就回家吃自個兒的了。若光是這麼破事倒也還罷了,偏生秦浩還犯下來殺人滅口的大罪,原本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不曾想證據不知怎地落到了別人的手中,對方沒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只是要秦浩不管海運碼頭的事兒,至於提出要求的是誰,到目前為止秦浩依舊蒙在鼓裏,只知道傳遞消息的是天津衛「聚財綢緞莊」的掌柜。
聚財綢緞莊?娘的,這不正是老八的產業嗎?靠,該死的老八,竟然早就埋下了伏筆,嘿,還真是深謀遠慮,厲害、厲害,老爺子的種就沒一個是省油的燈。胤祚鐵青着臉看了看哭泣不止的秦浩,心中憎惡之情湧起,冷冷地哼了一下,大步走出了牢房,背後傳來秦浩鬼哭狼嚎般的討饒聲。
同樣是這個雨夜,老八一夥子人也沒閒着,忙着調整部署,他們是當事人,忙自然有忙的道理,可原本置身事外的四阿哥府上卻也正議着事兒,當然也是關於這起案子的事。
「四爺,依貧僧看來,這事與四爺無關,不若坐山觀虎鬥好了,讓六爺跟八爺斗去……」文覺和尚拈着鬍鬚慢悠悠地說道。
「大師此言繆矣,依某看來,此時正是四爺大展手腳,切入海運之事的大好時機,不可錯過。」一個中年書生冷靜地插了一句。
「唐先生此話怎解?」四阿哥胤禛很是客氣地問道。
唐先生,唐國鳴,字亦山,號靈葉居士,洛陽人氏,舉人,屢試不第,素以才智聞名,因到寺廟上香,偶遇喬裝之胤禛,相談甚歡,被胤禛引為知己,拜為上賓,每言事必能中的,深受胤禛重視。
唐國鳴一抖摺扇,微笑着道:「六爺、八爺各有門下奴才涉案,其罪非小,某料定這兩位爺明日都會上請罪摺子,四爺只需推薦出適當的人選,必能將天津衛知府一職握在手中。海運漕糧之終點就在天津衛,握住了天津衛,就等於握住了海運的咽喉,以四爺的眼光會看不出其中的奧妙嗎?」
「先生之意是……」胤禛若有所悟地道了一聲。
「不錯,六爺拼的是海運,此事若是真被六爺獨自搞成了,必然在聖上心中的分量大增,若是不成,嘿,那結果……。海運事關國體,聖上始終在關注着,要想暗中破壞,必然沒個好下場,但四爺既然奉旨協辦,也就師出有名,抓好了天津衛,即便海運事敗了也與四爺無關,若是成了,四爺的功勞卻是不小,此等本小利大的事怎能放過?」唐國鳴暢暢而談。
「好,本貝勒明日就上奏保舉戴擇為天津衛知府。」胤禛一臉子堅毅地道。
天津衛驛站,胤祚將秦浩的供訴詳細地說了一番,林軒毅搖了搖因感了風寒而有些沉重的頭,嘆了口氣道:「王爺,這事情沒那麼簡單,審案子是沒問題,只是最後的結果怕是不太妙,唉,厲河有些失算了,請罪摺子上早了些,天津衛知府一職恐將落入四阿哥的手中。」
老四?娘的,老四也要插手了?胤祚頭皮一陣發麻,心中暗道不妙,這天津衛知府官不大卻要緊的很,正好卡住了海運漕糧的咽喉,若是老四私底下搞些名堂,海運的事兒怕是要泡湯。「不行,無論如何不能遂了老四的意,本王即刻上本保舉郭璞為天津衛知府。」
「不妥,以聖上的手段,斷不會讓王爺一家獨大的,頭前讓四爺協辦海運原就有平衡的意味在內,王爺此時上本,沒地讓聖上起了疑心。」林軒毅毫不客氣地指出胤祚此議的不妥之處。
「那……」胤祚愣住了,一時間也有些不知該說些什麼。
「王爺莫急,厲河以為四爺此舉只是想分一杯羹而已,以四爺的精明斷不會做出不利於海運的事兒,只不過是要分薄王爺的功勞,這點兒用心聖上心裏頭也是有數的,即便四爺不提,聖上也會在海運的事上摻沙子,斷沒有任王爺全盤把持海運的理。」林軒毅停了一下又接着道:「某料定四爺必然會上本保舉他門下的奴才,卻不知如此一來反倒落了行跡,聖上心裏頭必然是有數的,王爺只需假作不知即可。」
事到如今,胤祚也沒了法子,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千辛萬苦弄到手的天津衛知府一職落入老四的手中,心裏頭恨意無窮,但也只能怨自己看錯了人,養了一條白眼狼,暗自決定明日好好審審福靈廣,順藤摸瓜,好生打擊一下老八一夥子的囂張氣焰。
「升堂。」隨着衙役們拖腔拖調的吆喝聲,胤祚大步地從巡撫衙門的後堂走了出來,坐在高堂上,手一個虛按,示意早已等候在大堂上的巡撫于成龍、藩台楊戈名、臬台張火水各自落座,至於其他大小官吏就只有在堂下站着聽審的份了。
「啪。」胤祚一拍驚堂木,高聲道:「帶人犯!」
數名善撲營軍士押着垂頭喪氣的福靈廣上了大堂,胤祚掃了眼跪在堂下的福靈廣,冷冷地道:「福靈廣,你可知罪?」
「下官、下官……」福靈廣嘴角哆嗦着,突然眼一翻白,一股污血從口鼻涌了出來,身子抖了一下,軟綿綿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