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三章亂起(二)
雨說下可不就下了,還沒等胤祚忙完奏章的事兒,天上的烏雲越聚越多,天陰得很,不過是午時剛過,卻黑得宛若是黃昏,緊接着一聲悶雷滾過,電光一閃,瓢潑大雨便落了下來,豆大的雨點擊打在澹寧居的屋頂上,爆發出陣陣噼噼啪啪的響聲,風不小,夾雜着濃濃的水汽猛然從窗子裏灌了進來,忙得澹寧居里的郎官們手忙腳亂地收拾着飛得四處都是的奏章,滿屋子人們一片的慌亂。趁着這個亂勁兒,馬齊溜達到胤祚身邊,低低地說了聲:「穩!」話一說完,就裝成啥事都沒有的樣子跺着腳罵道:「唉,這鬼天氣,原想着可以回去用午膳的,得,這回好了,連午膳都可以省下來了。」
嘿,這馬老爺子還真是好心,難得啊。胤祚自然聽得懂老馬同志所說的那個「穩」字代表着什麼,這是一個老上書房大臣冒着危險在向自己提出忠告,若是這話被有心人聽了去,老馬同志難免要吃掛落的,這等情誼令胤祚心中不由地很是感動,不過此時並不適合表達自己的謝意,只能是笑呵呵地回了一句道:「是啊,天要下雨也是沒法子的事兒,本王雖也準備了雨具,可這雨也太大了些,我等還是等着好了,這雨總不能下個沒完吧?午膳晚些就晚些好了,餓不死人的,馬大人您說對不?」
「哈哈哈,王爺看得開,倒是下官着相了,見笑,見笑了。」馬齊一聽就明白胤祚話中之話,也不再多說什麼,只是笑容滿面地看着外頭的大雨,胤祚也不想開口,這一老一小兩位上書房大臣就這麼默默地看着外頭的雨勢。
雨自然是不可能一直下,尤其是夏日的暴雨往往是來得凶,可去得也快,多半會,雲散雨停,太陽再次慷慨地將熱與光賜予大地,趁着雨後的片刻清新,兩位上書房大臣緊趕着到了煙波致爽閣面聖,不過康熙老爺子卻並沒有召見他們,只是讓他們在閣外跪了安。胤祚心中有事也不打算在這暢春園裏多呆,緊趕着出了園,徑自打道回了府,剛走入書房就見孫承福正跟鄔、林二人匯報着什麼。
胤祚進了書房,揮手示意孫承福不必多禮,自顧自地落了座,端起丫鬟沏好的新茶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將今兒個老二跑到澹寧居尋絆的事兒詳細地說了一番,又將自個兒的不解之處提了出來,原本以為鄔、林二人怎麼着也得費上番腦筋好生猜上一下的,可沒想到胤祚話剛說完,鄔、林二人同時笑了起來,愣是攪得胤祚滿頭的霧水,不明白這兩大謀士究竟在笑啥。
「王爺,這事情說穿了其實沒什麼,二爺之所以要撩撥一下王爺,不過是聽到了些謠言罷了,這事兒還是讓承福說說好了。」林軒毅眼瞅着胤祚那副狐疑的樣子,笑呵呵地解說道。
「嗯?」胤祚眉頭一皺,看向了孫承福,點了下頭,示意孫承福稟報詳情。
「稟王爺,王爺頭前曾交待注意流言之事,屬下早已傳令『鴻鵠』全力收集此類事情,現已查實,今日一早八爺的人馬開始動了,刑部里傳得沸沸揚揚的,街頭巷尾也出了民謠,說是『一朝倆太子,老的無能,少的賢明,少滅老,一切好,老滅少,萬事了。』」孫承福躬身說道。
靠!我說老二今兒個咋跑老子面前撒起野來了,敢情這小子受不得激,打算跟咱別別手腕來了,娘的,晦氣。胤祚冷笑一聲道:「老二這狗東西還真是不長進,不過是一句謠言罷了,就急不可待地要尋本王的不是了,看樣子,這小子這幾年是白圈了,那苦都吃到狗身上去了。承福回頭讓人去查查何麟那樁案子裏有何蹊蹺,一旦查明立刻來報。」孫承福應了一聲,退到了一旁。
鄔思道笑了一下道:「二爺整頓完了刑部,正在興頭上,不過他其實沒那個膽真兒個地跟王爺較勁,這麼做其實不過是一種姿態罷了,他只是要讓朝臣們看一看他並不怕王爺,這案子二爺是絕對不會真兒個地去查的,即便是查也不過是做個樣子罷了,他真正要對付的其實是四爺,換句話說,他真正要對付的是十三爺。」
嗯?胤祚愣了一下,突地回過神來,笑着道:「哦?看起來老二這小子打算玩的是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嘿,他就不怕本王趁機就把他給滅了?」
「他怕,所以他要先來撩撥一下王爺,看看王爺的試應手,若是王爺發了狠,他也就只能跟王爺死拼到底,甚或聯手其他阿哥一道先跟王爺來場狠斗也不是不可能,但王爺會發狠嗎?」林軒毅笑着問道。
嗯?老二何時變得如此機靈了,這不像是他一貫的風格,反倒像是陰謀高手在玩心理戰,這裏頭必然有蹊蹺。老四的實力在所有的王爺阿哥們里是最弱的,柿子自然是撿軟的先捏,嘿,老十三上次陷害老二的事情只怕老二一早就知道了,老十三一個廢人阿哥而已,老二要動他自然不是什麼難事。唔,搞掉了老四對咱來說其實也是件好事,不過老二能有那個能耐嗎?這其中是不是有老爺子的手腳在其中還真不好說。胤祚皺着眉頭想了一陣之後道:「老八的手段不會僅僅這麼簡單,這等小兒科的謠言騙不了明眼人的,必然還有後續的手段,嗯,老二雖有些長進,只怕未必能陰得過老八,再者老二今兒個若是僅僅是試探之意的話,本王若是不給點回應怕也是不行的,再者,本王對此事還是有些懷疑,將水攪渾一點也好,不必動真格的,表一個姿態也成。」
胤祚的懷疑自然指的是康熙老爺子想借着此事料理一下阿哥們,胤祚想要將水攪渾自然是為了能趁亂去摸清老爺子的身體狀況,也只有知道了康熙老爺子的身體有沒有出問題,胤祚才能決定自個兒的路該如何走。這一點胤祚雖沒明說,鄔、林二人自然是明白的,倒也沒有反對,鄔思道笑着道:「王爺要做個姿態其實不難,放些風聲就是了,四爺那兒只怕也會有所舉動,他不可能坐以待斃,依玉露看來,四爺的文章只怕會出在隆科多的身上,四爺是打算讓八爺跟二爺在刑部死掐了。」
嗯,是這個理兒,老二這回出來除了要報復之外,恐怕最熱心的還是要再次登上太子之位,不收拾了兄弟們,他壓根兒就沒那個指望,老八蟄伏,老四軟柿子一個,老三就是一兩邊倒的牆頭草,在沒有整倒老四、老八前,老二是不可能直接跟咱對話的,就讓老八跟他去斗好了,不管誰輸誰贏,對咱來說都是件好事。胤祚心中盤算已定,笑了一下道:「成,就這麼辦,讓人放出些風聲,說本王很生氣,後果很嚴重,再讓人找找刑部的岔子,上上本章,不用多,拿一兩個依附老二的小官作作法就成。這事情就交給『鴻鵠』去辦好了。二位先生以為如何?」
胤祚這話也算是正理,鄔、林二人自然沒什麼意見,各自點頭表示附議,又對孫承福交待了些緊要的事兒,便讓孫承福去具體執行了。待得孫承福去後,胤祚又陪着兩大謀士閒扯了一陣,直到肚子裏傳出了咕咕的叫聲,這才想起自個兒還沒用午膳呢,告了個罪便向後院而去。
事情雖已交代下去了,「鴻鵠」的執行能力胤祚也能信得過,只不過胤祚心中卻並不是那麼踏實,這一路走着一路瞎想着,倒也沒怎麼留神腳下的路,不知不覺中走到了明蘭的小院中,得了丫鬟們傳訊的明蘭緊趕着迎了出來,盈盈拜倒。
胤祚一正四副福晉裏頭現如今只有明蘭沒生育,也只有明蘭是康熙老爺子硬塞來的,雖說胤祚對所有的福晉都是一視同仁,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輪着到這些福晉院子裏過夜,也算得是雨露均沾,不過心裏頭對明蘭其實並沒有多大的情意在內,有的只是一種責任罷了,今兒個胤祚原本是打算到春蘭的院子裏用膳的,也着人通知下去了,可這會兒都已經進了明蘭的院子,勢必也不能就這麼掉頭而去,只好笑着一揮手道:「蘭丫頭,本王今兒個還沒用午膳,讓下人們去膳房吩咐一聲,本王就在你這兒用了罷。」
明蘭自幼就崇拜胤祚,能嫁給胤祚可是費了不少的力的,雖說性事尚算和諧,不過以明蘭的心智還是能察覺到胤祚對她跟其他福晉還是略有些不同,大體是上是責任多於情愛,傷心是有些子,不過明蘭始終小心翼翼地服侍胤祚,就盼着有一天能真正打動胤祚的心,此時見胤祚到來,自然是歡喜得很,緊趕着讓身邊的大丫頭去打點一切,興致勃勃地引着胤祚進了房,親手沏好了茶,滿臉笑意地看着胤祚飲茶,眼裏頭掩飾不住的高興之意。
胤祚眼瞅着明蘭那副高興的樣子,心中略有些子愧疚,笑了一下道:「蘭丫頭,良赫那臭小子這幾天怎都沒見着,該不是又上哪拜師學藝去了罷?」
良赫是明蘭最小的哥哥,打小了起就好武成狂,最喜歡的事兒不是拜師學藝就是到處找人比試,一身的武藝着實不錯,這幾年的八旗春獵比試,良赫都是第一名,這小子自打妹妹嫁給了胤祚,有事沒事就往胤祚府上跑,纏着要跟胤祚練上幾手,不過每回都是興沖沖而來,然後被胤祚一頓胖揍灰溜溜地回去,輸了就去纏着大內侍衛的同僚們學藝,自認為有成了就再來找胤祚過招,樂此不疲,從沒見他氣餒過,胤祚倒是很欣賞這小子的韌勁的。
明蘭大約是想起自己那個小哥哥每回大敗之後的狼狽樣兒,撲哧地笑了一下道:「爺,您不知道?四哥剛外放了成都參將,現在正在府上忙着打點行裝呢,今兒個頭前剛來過,不巧爺當值去了,他才剛走沒多久。」
「哦,這個本王倒是沒留意,不錯嘛,良赫這小子算是歷練出來了,好傢夥,一外放就是參將,了得啊,再過幾年都可以趕上你其它幾個哥哥的了。」胤祚隨口附和了幾句。
「他呀,還差的遠呢,今兒個四哥來說,我大哥、二哥、三哥都升了官,調令剛下呢,聽說大哥是調到福建任提督,二哥是到浙江,也是提督了,三哥到了廣東任廣州將軍,四哥就是拍馬也趕不上了,誰讓他生得晚呢。」明蘭嬌笑着說道。
嗯?什麼?怎麼會這樣?老爺子怎地突然給納寧一家子全都升了官,還都調到了沿海,老爺子想幹什麼?胤祚一聽明蘭的話登時愣住了,心中疑雲大起——明蘭的大哥良城原本是熱河將軍,調任福建提督算是升了一級;二哥良棟原本是西山健銳營的副將,升浙江提督算是連升了兩級,至於老三良辰原本是大內二等侍衛,今年初才外放了滄州府參將,現如今一下子又連升了兩級。納寧一家子雖原本聖眷極隆,可也沒有一下子就全家都升官的道理,再者,這一家子原本都在京畿附近為官,現如今官是升了,可全都調到了外地,這裏頭說沒蹊蹺,胤祚又如何能信。
胤祚愣了一下問道:「這事情是何時的事,怎地本王這個上書房大臣卻全然不曉得?」
「今日午時剛下的詔,若不是四哥來說,妾身也是不知的。」明蘭愣了一下道。
媽的,老爺子這是想幹什麼呢?胤祚的眉頭頓時皺了起來,想了想,對明蘭道:「蘭丫頭,本王去去便回,一會兒讓下人將午膳送到書房好了。」話音一落,自顧自地便出了院子,大步向書房趕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