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星稀，微風拂柳。
餘杭郡的晚上稍微有些燥熱。
正因如此，萬松書院內才出現了一位男子，正和一位身着片縷的女人在互相對峙……
而許仙在上下打量一番，又仔細檢查一番……
他也總算確定此人就是那女鬼……
這才聲嚴厲色的威脅道：「很好，看來那四個書生的才氣，應該就是你吸食的。」
「本案首乃除妖司編外人員，負責抓你歸案，你現在立刻給我從實招來，交代你的犯罪動機，否則……」
「否則什麼？」蒼芷柔咬了咬嘴唇，含蓄深婉的柔柔道：
「否則公子驗證我不是活人以後，就不給人家衣服穿……打算讓人家活活凍死在你懷裏嗎？」
「請姑娘你注意自己的言詞，本人經受過嚴格的訓練……你這些手段對我根本沒用。」許仙對其上下打量一眼，確定、一定、以及肯定女鬼身上不存在任何兵器……
他才將手裏的衣服遞過去。
可惜。
衣服是遞過去了……
她卻根本沒打算穿上，依舊露出那正經人絕對不會看的紅粉骷髏。
而蒼芷柔並非沒有嘗試逃跑……
她早在許仙抓住自己手腕的同時，就試過離開。
可那一瞬間的危機感……
讓她深刻明白一個道理，眼前的小書生遠沒有那麼簡單，他若用強……自己絕對會很疼，疼到死的那種……
於是，在蒼芷柔沉思數秒鐘以後，苦笑道：「你想知道什麼？」
許仙沉聲道：「你為何吸食那些書生的才氣，他們應該不曾招惹過你吧？」
「你可知道才氣對於一個書生有多重要？」
「現如今，他們別說更進一步考取功名了，估計連曾經學過的詩詞都要忘記了。」
蒼芷柔冷眼看他：「為何不能？」
「你以為那四個書生是什麼好人？」
「我吸食的第一個書生，他在考上秀才之前，就已經成親有了妻子……」
「可他自從來到書院以後，三年不曾回過老家，每隔一段時間還要寫信，不停催促他原配妻子努力幹活給自己寄錢，從而滿足在餘杭花天酒地的生活……」
「第二個書生，自從他考上秀才，還由於自身長相不錯，因此被一名富家女子看上。」
「他為了入贅富家女子家中，不顧原配妻子的苦苦哀求，更不理會那三歲的兒子……」
「乃至為了離婚，他還在老家散播了一個惡毒的謊言，說他妻子找了野男人，那個三歲的兒子也是野種。」
「你可知道他的原配妻子……都遭了什麼罪？」
「你都不知道。」
「而他原配妻子被趕走以後，就已經要養不活孩子了，就來到餘杭郡求曾經的相公施捨一點銀錢……」
「可她卻又被那書生惡狠狠的打走。」
「但那女子為了讓兒子不被餓死，她甚至要為一個饅頭，就要委身一個乞丐，那書生恰巧看見以後，卻只是鄙夷的看了一眼，就那樣無情的離開了……」
「那可是他兒子啊，那是他的原配妻子啊……」
「第三個書生……」
「好了，別說了。」許仙有能力辨別一個女鬼是否在說謊，屬於一種小神通，如今再聽下去除了徒增傷感，並沒有任何意義。
蒼芷柔淚眼朦朧的抬頭看了許仙一眼，她擦了擦流不下眼淚的眼角，又道：「好，你說不說，小女子也不敢多說。」
「可你認為他們真的配擁有這份才氣嗎？」
「你難道很想看到他們藉助才氣，踏着別人的屍骨成為那人上人？」
許仙緩緩道：「他們不配，可你……」
「可憑什麼由我主持公道？」蒼芷柔冷笑連連：「我不去，難道等幾十年以後，由官府再去懲罰他們？」
「如果正義來的那麼晚……小女子寧可去充當這份正義，哪怕要被你們這些除妖師殺掉。」
許仙挑了挑眉，沉聲道：「姑娘，我不否認你吸食看他們的才氣，其實也挺出氣的……」
「可你知道你做過什麼嗎？」
「你在吸食第一份才氣的時候，是在十三天前。」
「第二次，你在八天前，間隔五天。」
「第三次，你在四天前，間隔四天。」
「第四次，你在昨天，間隔三天。」
「第五次，今天…」
「你也許沒注意，可你吸食才氣的頻率，越來越短了……」
「你現在僅是吸食他們的才氣，可日後呢？」
許仙看着眼前的蒼芷柔，輕笑道：「姑娘，你也許不知道，我師父曾和我說過一句話……」
「他說，」
「劍，殺器。」
「除了劍柄，皆可傷人。」
「劍看似很輕。」
「可當一個人握住它的時候，它就有着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這份重量不僅有自己的，同樣也有他人的。」
「權力的存在並非濫用，是慎用。」
「你現在擁有辨別他人好壞的能力，也有着凌駕於這群書生之上的權力……」
「可你缺少對這份『權力』的約束力與控制力。」
許仙說到此處，頓了頓，伸手指向自己：「我師父，他是我的傳道人、護道人……」
「我的歪路有他指點我，可你想過自己嗎？」
蒼芷柔抬頭看向他，眼中閃過一絲恍惚和清醒，她有些迷茫的問道：「那我該怎麼辦？」
「我會帶你離開這裏，我相信除妖司需要你這樣的人才，也能讓更多的壞人無法遁形……」
「你也不用擔心他們會對你有所意見，他們都不算人……」許仙洒然一笑。
「我無法離開這裏……」
「你離得開。」許仙伸手一指。
唰。
那是一道無形無影的劍氣斷開蒼芷柔與書院的聯繫。
如若不然。
蒼芷柔這種類型的縛地靈，至少要踏入三品鬼將，才能主動斷開這道聯繫。
三品……
豈是吸食才氣就能達到的？
那不知要吸食多少的血氣和靈魂才行。
許仙來的再晚一些，眼前這個女鬼就要真的大開殺戒了……
鬼……
有好有壞。
只是絕大多數的鬼怪，往往都無法約束心中的那份執念和怨恨。
與此同時，
一道清冷的月光照耀在她身上。
她就像月下仙子一樣，痴痴的看向天空……
這一刻。
她自由了。
真正意義上的自由了。
她曾被枯井困住了數十年……
她明明是那麼喜歡月光和自由……
可她在書院獲得自由以後，卻不曾仔細去看一眼那輪圓月……
她再次想起了心中那份恨意與執念，
不斷的去報復其他書生……
突然。
啪嗒。
一滴眼淚。
一滴鬼的眼淚。
許仙猛然抬頭，看向身體逐漸虛化的蒼芷柔……
而她卻只是笑了笑，對着許仙揮揮手，輕聲道：「謝謝……」
「謝謝你……」
「原來……月亮還是那樣的美呢。」
話音一落。
她就已經化為星星點點，徹底消失在空中……
而她曾經吸取的才氣，也散落到每一個書生體內……
鬼落淚，
入輪迴。
許仙嘆了口氣……
她哪怕在枯井之中，被無盡孤寂折磨了數十年……
可終究還是心懷善意的鬼……
興許，
對她來說。
解脫，才是真正的自由吧……
第47章 鬼落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