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羽整了下領口和衣袖,隨即在輝煌燈光之中,背負着滿場將軍的崇敬目光,緩緩走向主持台。
而在這途中,會場的大門口,一位素衣老人謹慎探出半邊白髮,像一尊亘古雕像般望着陸羽的背影。
素衣老人衣袖隨風飄動,而風也漸漸吹模糊了他的欣慰目光,他蒼老皺巴的手扶在門框上,沒有了昔日叱咤疆場的雄風英姿。
陸羽始終邁步走向主持台,沒有回頭看過一眼,可若是他回頭,必然會發現扶着門框的素衣老人。
但他,沒有回頭。
只是在素衣老人的注視下,一步步登上了主持台。
那一刻,素衣老人悄悄撤回身子,緩緩向着總部大門走去,他的背後有無數工作人員默默注視,但無人再阻攔他的去路。
「見到了陸羽將軍,想必林軍元帥已經心滿意足了吧。」無數工作人員心中默念道。
林軍元帥走到總部大門口,看着滿地秋風落葉,臉上卻沒有了一絲往日的悲傷,取而代之的是溫暖的欣慰笑意。
「臭小子,戰區總司令。」林軍元帥走在紛飛落葉之中,聲音喃喃飄起:「這會是你新的起點,會是你登臨統帥的開始……」
此刻的會議室,陸羽剛剛登上主持台,他忽然身子一顫,然後跳下主持台,在所有將軍詫異地目中,頭也不回地跑向大門口。
滿場將軍豁然站起,他們看着總部大門和陸羽的踉蹌背影,都是滿頭霧水不知所措。
陸司令,這是怎麼了?
猛然間,楊浩天上將心頭一顫,也是拼命跑向大門口,他這一跑也引得其他將軍跟着他往出跑。
「把那個什麼!」楊浩天上將忽然回頭急聲喊道:「去兩個人,把那個軍權玉鼎帶着走!」
兩位佛國將領毛遂自薦,立馬合力搬起了數十噸重的軍權玉鼎,然後步步地面顫鳴地追隨大部隊而去。
陸羽沒管身後發生了什麼事,他此刻心頭莫名發慌地跑出大門口,環顧四望着急尋找那個熟悉的身影。
在哪?
他在哪?
他到底在哪?
陸羽的額頭罕見地冒出絲絲細汗,身後的梵妮緊忙追上陸羽,着急地問:「老師您在找什麼啊,剛才那可是南亞戰區總司令的授職儀式……」
「我在找誰!」陸羽忽然紅着眼睛悶聲道:「我在找我的老師!」
昔日,自己雖然與林軍元帥沒有師徒關係,但卻是最相互信任的前後輩關係,不是師徒勝似師徒。
這份感情,一直深藏於陸羽內心。
今日,就如同火山噴發般湧出。
陸羽踉踉蹌蹌奔跑在漫天秋風落葉里,風吹亂了他的黑色髮絲,也吹亂了他的堅毅內心。
到底在哪?
林軍元帥到底在哪?
終於陸羽止步,雙手聚在口前,揚聲高喊:「老師,你在哪,你出來啊!」
「你到底在哪裏……你出來啊!」
陸羽的呼喊聲響徹整個南亞戰區總部,無數人好奇而迷茫地循聲望去,但只能看到天邊的一片霞紅中落着紛亂的秋葉。
一片寂寥,一片寂寞。
將軍們望着高聲吶喊的陸羽,都是止步不前,他們的臉上終於浮現出悲傷,那是對元帥的悲傷。
元帥夜半起床提着長明燈眺望東部海域,日日夜夜思念着的陸羽上將,如今就近在咫尺,元帥卻打不破內心桎梏。
「老師,你到底在哪啊……」
陸羽還在吶喊着,但是他的眼神一直看着某個方向的角落,眼中包含着複雜情緒。
而那個角落裏,一位素衣老人藏在牆體背後,雙眸緊閉雙手顫抖,但是隨着陸羽一聲聲吶喊結束,素衣老人始終沒有站出來。
陸羽一直喊一直喊,足足喊了半個鐘頭,嗓子都變得沙啞,眼眸都變得乾澀。
但是,林軍元帥始終沒有站出來。
陸羽的目光終於灰暗下來,他的吶喊聲越來越小,直至消失,而後他成了眺望着角落的沉默雕像。
將軍們看着宛如雕像的陸羽面面相覷,幾位將軍悄悄戳了下楊浩天上將的後腰,而後楊浩天上將邁步向前,站在陸羽身後輕聲道:「陸將軍,要不我們還是先進行總司令授職儀式吧?」
陸羽屹立不動,目光依舊望着角落。
楊浩天上將順着陸羽的目光望去,嘴角浮現苦澀的笑容,他艱難開口:「陸將軍,入秋了,天氣涼了,我們還是進會議室吧?」
陸羽依舊一動不動,他的灰暗眸光越來越涼。
楊浩天上將輕輕扯了下陸羽的袖口,陸羽這才輕輕回頭,兩人目光對視的那一刻,楊浩天上將如遭雷擊。
這是一雙……多麼灰暗的目光啊。
陸羽的目光,就像死墓之地般涼寒寂靜,讓楊浩天上將驚得連連後退。
「你說……」陸羽忽然輕聲開口:「老師他為什麼不願意見我?」
楊浩天上將愣住,他感受到了陸羽的難受,於是猶豫開口:「可能老師他……深陷自責……」
「自責什麼!」陸羽瞬間雙目赤紅,咬着牙說:「我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就是在想誤判了崑崙伏羲都實力,誤判了**的威懾力,誤判了我陸羽會葬身在東部海域!」
陸羽心中很清楚,他的思緒靈敏,很快就能猜測到林軍元帥的真實心意,因此他現在紅着眼睛低吼着說:「可是我陸羽,從未責怪過老師他!」
「這一年裏,不論春夏秋冬,不論清晨黑夜,我陸羽從未責怪過林軍元帥!」
「為什麼,老師他還是不願意見我!」
「為什麼!」
「為什麼!」
陸羽的質問聲響徹雲霄,角落裏的素衣老人自然聽的清清楚楚,但他還是沒有站出來。
陸羽驟然回頭,對着角落嘶聲質問:「為什麼我都這麼說了,老師你還是不願意出來見我!」
一堵牆,成了素衣老人和陸羽之間的隔閡。
就是這麼一堵牆,陸羽拼盡全力也打不破。
牆後的素衣老人睜開渾濁眼眸,眸光晶瑩濕潤,他張開蒼老皺巴的手掌,而後看着手掌喃喃:「老頭子我……該怎麼面對你啊……該怎麼面對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