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千零六十三章 你太高看我了
陳園園撂完話之後,又一口喝完杯中茅台。
隨後,她就轉身離開了精神療養院。
走得決絕,走得義無反顧,顯然此去橫城要魚死網破。
在她身影漸漸遠去的時候,唐三國才伸手拿過那一瓶茅台,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下。
接着他就坐回了門後面的長椅,望着院中槐樹嘆息一聲。
這一聲輕嘆,蘊含着無盡的無奈。
「陳園園這一去,生死難料啊。」
就在這時,一個龐大身影漸漸呈現,遮擋着陽光,也遮掩着院子。
一個中年男子出現在門口,望着門帘後面惆悵的唐三國。
他輕聲一句:「她為你犧牲這麼多,你不出來見她最後一面?」
唐三國又倒了一杯酒開口:「身染惡疾,連你都不敢靠近,我又何必害了她?」
「你我只是酒肉朋友,而你們卻是昔日戀人。」
中年男子淡淡一笑:「比起你帶來的傳染風險,她更想要見你一面。」
唐三國語氣保持着平靜,只是字眼有些落寞:
「正是因為我們曾經愛過,所以我更加不能見她了。」
「為了她的身體安全,也為了她心中的樣子。」
「不見,我在她心中,還是那個風度翩翩天賦橫溢的唐門天才。」
「她也會念着我那點影子對若雪手下留情。」
「見了,看到我現在醜陋枯瘦的樣子,會破滅她對我的最後一絲幻想。」
「這也會讓她對若雪下起手來毫不留情。」
「這算是我對若雪的最後一點支持吧。」
唐三國苦笑一聲:「我欠她太多太多了。」
他不希望自家女兒承擔那麼多東西,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中年男子看着門口擺放的幾個菜餚,以及茅台殘留的香氣開口:
「雖然陳園園對你充滿着恨意,但內心深處還是有着在乎的。」
「不然她也不會特意挖出三十年的茅台跟你告別了。」
「而且我相信你骨子裏也不希望她跟你女兒死磕。」
「所以你剛才走出來好好哀求她一番,她很大概率會心軟留你女兒一命。」
他淡淡嘆息:「何況你確實虧欠她三十年。」
唐三國捏着酒杯喝了一口:「我了解她的性子,她決定的事情,誰都勸不了。」
「她轉不過唐北玄是唐平凡兒子這個圈,她就一定會不擇手段殺了若雪報仇。」
「我終究是把她連人帶心徹底輸給唐平凡了。」
唐三國語氣有着糾結,握着酒杯的手微微顫動。
他能體諒身不由己,可現在連心都沒有了,他感覺很是難受。
「這不能怪她。」
中年男子背負雙手出聲:「她當初犧牲自己是為了保你性命。」
「而你三十年沒有動靜,讓她從期盼變成失望、變成痛苦,變成麻木。」
「好不容易等到唐平凡橫死,她有了扶持兒子上位的希望,你女兒又一腳踩滅。」
「她終究是一個女人,一個母親,她有自己的極限,你不能太苛求了。」
「當然,也不能怪你。」
「這三十年,你的脖子被唐平凡套着繩索,但凡你有點端倪,估計你都早死了。」
「不,準確的說,如果唐平凡還沒死,你這輩子都怕是動彈不了。」
「唐門的底蘊,以及慕容琴手裏的籌碼,我到現在還沒有摸清。」
「而唐北玄的死,也是唐門崩盤的最重要一環。」
「唐北玄不死,陳園園就不會破罐破摔砸了唐門,甚至會竭盡全力保全唐門留給兒子。」
「那樣一來,就不是你唐三國想要的結果了。」
「唯有殺了唐北玄,斷了陳園園的希望,讓她變得瘋狂,才能把唐門推到危險邊緣。」
「你這一招,對破壞唐門確實釜底抽薪。」
「只可惜代價大了一點,讓心愛女人發瘋,讓女兒陷入險境。」
中年男子望向門帘後面的唐三國開口:「走這一步,值得嗎?」
唐三國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你會不會太高看我了?」
「我一個身染惡疾隨時都要死去的人,哪有什麼能耐設局讓我女兒殺唐北玄?」
「而且虎毒不食子,我再怎麼混蛋,也不會讓我女兒去冒險。」
「我更不會讓若雪和陳園園走到魚死網破的地步。」
「唐北玄被若雪橫死只是一個意外。」
他苦笑一聲:「真的只是意外。」
中年男子笑容旺盛起來,目光卻變得如鷹銳利:
「大家老朋友了,你沒必要跟我打哈哈,不然枉費我給你開後門了。」
「要知道,整個精神療養院,可以會見家屬親朋,可以每周通話一次,只有你一個。」
「還有,唐若雪在橫城大開殺戒,不僅殺死陳晨曦,還把歐陽媛殺了。」
「她是錦衣閣在橫城的代理人之一。」
「你女兒殺了她,也就是損害了錦衣閣利益,長孫司玉完全可以擊斃她的。」
「但我看在你這個老朋友的份上,力排眾議放了她一條生路還不追究。」
他補充一句:「我這麼待你,你還跟我虛與委蛇,會不會不厚道?」
唐三國微微搖動椅子,不置可否回道:
「慕容署長你都說了,是你允許我見客和通話了。」
「那我見的人,通話的內容,你應該比我還清楚。」
「再說了,我現在連活命都是問題,哪裏還有餘力搞算計啊?」
「但凡我有手段,我又怎能眼睜睜看着心愛女人和女兒橫城相殘?」
「慕容署長,你就不用試探我了,昔日天才唐三國早已經死了。」
唐三國前所未有的卑微:「現在的我就是一個混吃等死的廢物。」
慕容冷禪嘆息一聲:
「雖然你會見的客人,通話的內容,都有人記錄了下來。」
「但直覺告訴我,你在錦衣閣不僅有我這個老朋友,還有其他不為人知的老朋友。」
「你肯定有其餘手段遙控指揮或者傳出指令。」
「當然,我說這些不是想要挖出你的棋子,而是想說我是值得你信任的。」
「你該清楚,我也是希望唐門和慕容琴倒霉的人。」
「所以你遙控指揮外面的人干點什麼,我是不會勸阻或者關你小黑屋的。」
「只是我希望你能夠對我坦誠。」
「只有咱們之間足夠信任,才能一起做大做強,讓唐門分崩離析。」
慕容冷禪掏心掏肺開口:「你拿出你的誠意,我會給你更多的方便。」
唐三國呼出一口長氣,語氣很是無奈:
「慕容署長你真的高看我了。」
「我真的不再是以前的唐三國了,我現在不僅沒雄心壯志,也沒了能耐。」
「你看看,我這些日子病情惡化的,手掌和耳朵都快要廢了。」
「我連自己小命都護不住,又怎麼可能運籌帷幄千里之外?」
說完之後,唐三國伸手把門帘掀了起來。
他把自己樣子露了出來,還顫巍巍伸出了自己右手。
慕容冷禪微微眯起眼睛。
視野中,唐三國又消瘦了不少,眼睛也深陷了進去。
臉上、脖子上、手臂上,都是斑斑點點。
他的耳朵潰爛了一小截。
右手也是掌心掌背都潰爛出一個洞。
乍一看,好像被筷子洞穿過一樣。
腐爛的傷口,白色的膿包,清晰可見。
唐三國看起來隨時要行將就木。
不過慕容冷禪依然沒有說話,只是平和看着唐三國,似乎在窺探什麼。
唐三國也沒有躲閃,任由慕容冷禪審視。
良久,慕容冷禪收回了目光,綻放一個笑容:
「看來我真的高看你了。」
「行了,不說什麼了,你身體惡疾,少喝一點,我先走了。」
他向唐三國揮揮手,隨後轉身離去。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唐三國重重呼出一口長氣,接着收回右手放下了門帘。
「你這傷,我能治!」
就在這時,慕容冷禪旋風一樣去而復返,嗖的一聲衝到唐三國面前。
接着他抓起唐三國的右手,閃出一把匕首一削。
撲的一聲,匕首削飛了唐三國掌心上的膿包和潰爛的肉。
鮮血瞬間冒了出來。
「啊——」
唐三國悶哼一聲,臉呈痛苦。
慕容冷禪看着唐三國削掉爛肉卻依然可見的掌心傷洞微微皺眉。
這傷口,真的是實打實爛透,而不是偽裝。
唐三國擠出一句:「關雲長刮骨療傷,你給我削肉療病?」
「欠你一個人情。」
慕容冷禪丟下一瓶紅顏白藥轉身離去:
「橫城還你女兒」
唐三國捂着右手沒有說話,只是目光深邃看着慕容冷禪的手腕。
那裏,有一滴他掌心濺射出去的血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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