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離開寢宮,躺在床上的趙煦,眉頭緊鎖,臉色蒼白,頭上大汗淋漓,不時還咳嗽幾聲。
陳皮站在一邊,面上焦慮不已。
胡中唯握着刀站在他邊上,目光看着趙煦與陳皮說道:「官家洪福齊天,肯定沒事。再說了,誰還沒有傷風過?」
陳皮皺着眉瞥了他一眼,依舊滿臉凝色。
他想着趙煦昏睡前與他說過的話,仔細想了一會兒,低聲與胡中唯道:「你看好慈寧殿,太皇太后絕對不能出來。」
胡中唯腰間佩刀當的一聲輕響,也低聲道:「放心吧,都是去年從北方選來的,家世清白,沒問題。」
陳皮到底年輕,心裏思來想去,還是不安,道:「你說,那幾位相公會不會亂來?」
胡中唯跟趙煦蹴鞠有半年了,即便是傻子也知道現在的局勢,猶豫着道:「應該不會吧?」
陳皮心裏越發不寧,忽然大步出了寢宮,來到外面,招過梁從政,面色如常的淡淡道:「你派人通知蔡攸,讓他盯緊宮外,朝廷里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刻來報!其他的不得多說,敢多說一個字,我擰下你的腦袋!」
陳皮說到最後,表情已有些猙獰。
梁從政嚇了一跳,連忙道:「大官放心,小人立刻就去。」
陳皮看着他的背影,又與胡中唯道:「你去將南天友悄悄帶進宮,我去見劉橫。」
劉橫現在掌管宮內禁軍,楚攸在外領軍。
胡中唯當即道:「放心,有我在,誰都不能近官家一步!」
陳皮這才有些放心,剛要走,忽然又招過一個黃門,道:「你去樞密院,讓童貫盯緊樞密院的一舉一動。」
「是。」這個黃門是知道趙煦病重昏睡的,小心謹慎的應着,急匆匆的跑向樞密院方向。
陳皮這邊安排佈置着,孟皇后出了福寧殿,卻沒有徑直回她的仁明殿,而是來到了太醫院。
這老太醫剛回來,就被孟皇后叫到了偏房。
偏房門外,有兩個女官左右四顧的小心把守。
孟皇后神色肅然,看着老太醫,壓着聲音,道:「你與本宮說實話,到底打不打緊?」
老太醫神色遲疑,思索好一會兒,才道:「娘娘,官家年輕體壯,只是偶感風寒,應該不打緊。」
「本宮不要應該,要確切的話!」孟皇后臉色凜然,目光逼視,絲毫不像十六七歲的少女。
老太醫面露思索,似乎在回憶給趙煦號脈的過程,又好一陣子,說道:「娘娘,這個,老朽着實說不好。」
孟皇后看着老太醫,俏臉越發肅重,點點頭,道:「本宮知道了,委屈老太醫在房裏待幾天。」
老太醫一怔,旋即明悟了,倒是沒有驚慌,道:「謝娘娘。」
孟皇后沒有多說,直接命人看住老太醫,起身回仁明殿。
路上,她的近身女官瞥了眼四周,小心的道:「娘娘,現在怎麼辦?」
老太醫說不準,那官家就真的可能兇險!
孟皇后表情平靜,眉頭卻鎖在一起,道:「不得外傳。讓人盯着慈寧殿,還有,政事堂那邊也要看好了。」
女官不解,越發低聲道:「娘娘,您這是要做什麼?」
按照女官的理解,孟皇后現在最要緊的,就是請出太皇太后,主持大局,重新垂簾聽政!畢竟,太皇太后對孟家恩重如山,孟皇后還是高太后欽點的皇后。
現在,高太后被官家幽禁,值此機會,不是要放出高太后嗎?
孟皇后倒是沒有聽出她的言外之意,還在思索着怎麼穩住局勢,直接道:「我不能做太多,章相公等人對我敵意太深,會適得其反。到了晚間再看看,不行的話,我得去見一趟蘇相公,看看他們的想法。」
女官瞬間就認為孟皇后也有請出高太后的想法,臉上喜色一閃,輕聲的道:「是。」
孟皇后眉頭蹙的越深,雖然她是皇后,但外廷那些相公們估計不當她一回事,想要穩住情勢,她着實沒有多少力氣可用。
『官家,你可要儘快醒過來……』孟皇后抿了抿嘴,眉宇間都是憂慮。
青瓦房內。
蘇頌,章楶,章惇,蔡卞,韓宗道五個相公,圍繞在一個圓桌,五個人表情各異,久久沒有一個人說話。
沒人知道過去多久,在一片壓抑,難言的氣氛中,蘇頌作為宰相,手裏拄着拐,看向其他四人,道:「不管事情如何,『新法』詔書剛剛頒佈,還需要穩住外面,不能讓他們有所察覺。」
章惇沒有做任何鋪墊,直接斷然道:「我不管你們怎麼想,太皇太后不能出慈寧殿,你們更不能去見!剛才在福寧殿我有些話不好說,現在我可以直言:真的要是有人膽敢行謀逆事,我章惇必然手誅逆賊!」
章惇確實不是宰相,但他做了半年的事實宰相,能動用的能量,蘇頌都摸不清底!
韓宗道沉着臉,道:「章相公,你這說誰是逆賊?」
蘇頌,蔡卞等人面露不愉,不等他們有所反應,章惇忽然沉聲道:「來人!」
噹噹當
門外一隊禁衛突然沖了進來,已經拔出刀劍,氣勢凜冽。
這是青瓦房以及章惇的禁衛,足足百人,領頭的押班抬手道:「相公,青瓦房已經圍住。」
蘇頌,韓宗道,甚至是蔡卞齊齊變色,沒想到章惇這麼大膽,居然直接用禁衛圍住了青瓦房!
眼見着禁衛圍住青瓦房,更是拔刀闖入他們跟前!
蘇頌猛的站起來,衝着章惇又驚又怒的喝道:「你要幹什麼?」
韓宗道也驚呆了,章惇居然這麼大膽,直接兵圍青瓦房,他這是要幹什麼?
章惇佁然不動,說道:「陛下沒有醒來之前,所有人不能離開青瓦房。」
蘇頌怒不可遏,狠狠的一敲拐杖,道:「我才是宰相,輪不到你章惇肆意妄為,你有膽魄現在就殺了我!」
蘇頌說這,竟然轉身走向持刀而立的禁衛。
蔡卞沒想到章惇這麼極端,又見蘇頌這般決然,神情急變,道:「蘇相公慢!官家病重,此事事關重大!我們還需仔細商議,切不可衝動!」
說着,他看向禁衛,沉聲道:「所有禁衛,立刻退出去!」
那領頭的押班沒有說話,看向章惇。
蔡卞臉色凝重,壓着驚疑,向章惇說道:「還不到那種時候,不能這般魯莽!難道你想要我們幾個在這裏血拼嗎?」
當朝的幾個相公,都被趙煦賜予了禁衛,以做護身。
章惇看向蘇頌的背影,目光銳利,道「蘇頌,韓宗道若是踏出青瓦房半步,殺!一切後果由我承擔!」
押班聽着,提着刀,冷色注視着蘇頌,道:「蘇相公,不要為難末將。」
蘇頌氣的不行,宦海沉浮這麼多年,還從未見過這般膽大妄為之事!
他腳步不止,鐵青着老臉,一步一拐的走向那個押班。
押班微微側身,緩緩抬起刀,氣勢冷漠。
韓宗道滿面驚慌,六神無主。
要是蘇頌現在血染青瓦房,那可真的是從未有過的驚天大事!
宮裏那邊官家病重,昏睡不醒,這邊副相公然殺了宰相,這天下不亂也得亂!
蔡卞見勸說不了這兩位,眼見蘇頌就要逼近那押班,不由得看向在場的唯一一個一直沒有說話的章楶,急的跺腳,道:「我的章相公,你再不說話,今天就要天塌地陷了!」
章楶眉頭皺了一皺,眼見局面到了這般,不得不開口,語氣淡漠,道:「樞密院不參與朝政,但是一切要合規矩。官家沒有醒來之前,任何人不得亂動,否則我不會坐視不理。」
即將走到那押班跟前的蘇頌,聽着章楶的話,霍然轉身,幾步走了回來,盯着章楶,又看向章惇,臉角堅硬如鐵,怒目圓睜的喝道;「你們兄弟二人要幹什麼?要圖謀不軌,要謀逆嗎?」
章惇神情嚴厲,雙眸里隱隱有血絲,冷冷的盯着蘇頌說道:「陛下只是小病,並無大礙。我不管你們有什麼心思,在陛下沒有醒來之前,你們任何人不得離開青瓦房!宮內外一切照舊,任何人膽敢亂來,我章惇用我的項上人頭保證,你們會死在我前面!」
眼見千鈞一髮,章楶顧不得避嫌了,看着蘇頌沉聲說道:「我也是這個態度。如果蘇相公或者什麼人意圖謀害官家,禍亂皇宮,紊亂朝綱,樞密院不會坐視不理。我確實無法調兵,但蘇相公別忘了,『軍改』已經進行近半年,北方各路決不能回頭!這是國政大計,關乎社稷安穩,誰亂來,我就針對誰!」
第兩百六十八章 兵戎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