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韓宗道加太中大夫致仕,朝廷里沒有什麼人送他,倒是有不少在野官員,士紳等夾道相送,從皇城門口,一直送去老遠。
不知道多少人哀嘆,『奸臣當道,昏政跌出,忠臣冤屈,直臣遺野』,徒呼奈何。
韓宗道倒是沒說什麼,表情一直很冷漠。
接着,就是政事堂發佈政令,嚴厲譴責這一屆士子衝擊翰林院的行為,命刑部清查其中原委,在沒有查清楚之前,此次會試作罷。
同時頒佈的,還有曹政的任命,以及厲行推動『方田均稅法』在開封府的施行,誓言進行到底。
相比於這屆會試作罷,其他的根本沒人在意。
士子們更加驚怒,加上有心人的挑撥,本來已經散去的士子們,再次匯聚到禮部門口,高喊着『除奸佞』、『滅國賊』。
章惇等人昨日就打過招呼,是以六部等不動如山,開封府,刑部也不做彈壓,只是控制着局勢,不讓翰林院的事重演。
政事堂就更不會理會,章惇安排好諸多事宜,按照計劃離開開封府,前往各縣進行考察。
蔡卞等人各有忙碌,朝廷現在連軸轉,沒有半刻停歇。
太多的士子憤怒於朝廷改革科舉,憤怒於取消此次科舉,但也有志在必得的人驚慌失措。
畢漸作為這次狀元的熱門人選,此刻也呆住了。
圍繞着畢漸的人,包括那些已經準備與他接親的人,都慌了。
城南一處民房。
趙諗看着手裏被撕下來的告示,目瞪口呆。
他對面坐着張懷素,神色倒是從容自然,道:「人道有損,天將災禍,國之將亡,必有妖邪。」
趙諗不管他說的這些,神情緊張,道:「道長,你之前可是說,我這次必高中的……」
張懷素看着他,嘆氣道:「人作孽猶可恕,天作孽不可活,妖邪禍亂,老道也不能算盡所有。」
趙諗皺了皺眉,又看向手裏的告示,道:「這份告示說,考卷被燒,會試作罷,可又沒說什麼時候重考,今年,還會重考嗎?」
張懷素裝模作樣片刻,道:「衝擊翰林院那麼多人,豈能查的清楚?不過,趙公子無需擔憂,今年作廢,明年必有恩科,趙公子福澤深厚,官運亨通,只是多些波折罷了。」
趙諗看着他,神色有些不好看。
趙諗之父趙庭臣是僚人首領,帶着僚人歸化大宋,他這次科舉備受期待,要是這樣狼狽而回,固然不會受什麼指責,但對他的威望必然有所打擊,最重要的,當然是他的前途有礙!
這次能高中,誰知道明年會怎麼樣?
趙諗內心有些不安,更有些憤怒,看着張懷素道:「道長,就沒有其他辦法嗎?」
張懷素看着趙諗,忽然心裏一動,以手撫須,故作高深的道:「世事無絕對,倒不是沒有。」
趙諗登時會意,道:「道長若能有其他門路,我願出三百貫,作為道長的茶水錢。」
張懷素臉上笑容一閃而過,繼而又保持着高人模樣,道:「趙公子不要慌,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先看看其他人以及朝廷怎麼反應吧。」
趙諗聽着,心裏多少安定一些,還是不能平靜,突然站起來,道:「我去見見其他人。」
一個人勢單力孤,人多力量大!
張懷素見着,忽然拉住他,低聲道:「說的嚴重一些。還記得我們前幾日說的話嗎?」
趙諗登時想起了蘇軾,神色憤恨的點頭,大步離去。
張懷素看着趙諗快速離去的背影,雙眼眯起,笑容得意,自語的道:「三百貫,嘿,開封城的錢真是好賺……」
張懷素心裏高興,待會兒還得去見見一些大人物,或許還能撈一筆。
得意間,忽然目光瞥去,就看到書桌上幾張紙,凌亂在一堆書中。
趙諗這個人向來工整,一絲不苟,張懷素咦了一聲,好奇的上前抽出來看去,登時雙眼大睜,面露驚色。
這是趙諗的親筆,上面寫的是自立為帝,國號為『隆興』!
張懷素震驚,想着趙諗出身僚人,心裏倒是能明白,心裏急急轉念,瞥見四周無人,悄然將這幾張紙疊好,揣入懷裏,快步離開。
『會試作罷』,不是小事情,不止在野的那些人坐不住,朝廷里更是如此。
一些官員紛紛詢問,由下而上,龐大的壓力,迅速匯聚。
好在,而今的朝廷相當團結,意志堅定,還能扛得住。
這些人聲音,也盡數被趙煦排在宮外。
他在垂拱殿處理政事,同時等待着時間。
隨着是一點點過去,剛到中午,宣德門外,刑部,宮內禁衛迅速拉起一條條線,並且在幾個必經的路口進行戒嚴。
而後,禁衛搬去一張長桌,二十多個椅子,就佈置在宣德門外。
宣德門是皇宮的大門,突然警戒,還擺出這麼多桌子,路過的百姓紛紛疑惑,並且聚集的越來越多。
「這是要幹什麼?」
「宣德門怎麼突然戒嚴了,這是有什麼事情嗎?」
「不會又有相公或者什麼大人物要遇難了吧?」
「哎,奸臣當道,天下人水深火熱……」
「以往的太平盛世,再也回不來了……」
無數人搖頭而嘆,懷念過往的平靜生活。
以往,朝廷安穩,沒有任何事情,開封城太太平平,似乎所有人都享受這樣的生活。
現在,那些『新黨』又回來了,攪和的天下沒有半點安生。
享受慣了的人,真的是無比懷念。
畢漸,趙諗以及不少還算冷靜的士子,紛紛也跟了過來,等着看到底要發生什麼事情。
胡中唯站在宣德門上,沉聲與邊上的刑部尚書來之邵道:「來尚書,近距離的,由禁衛來守衛,各處路道,刑部必選看守好。要是有人企圖衝過來,謀害官家,禁衛不會手軟的。」
這位是官家的貼身禁衛,來之邵沒有端架子,神情肅色,道:「放心吧,刑部調集了二百多人,還從開封府借調了一百多,足以應對了。」
胡中唯面無表情,道:「外面鬧事的人太多,要考慮周全,真的出了什麼事情,本將不管。」
來之邵臉角動了動,回憶起昨天火燒翰林院的事,左思右想,也怕再出事,轉身就走道:「我再去調一些人。」
胡中唯見他走了,繼續調人,堵住所有可能的危險。
與此同時,戶部尚書梁燾來到了垂拱殿,正在面呈一些事情。
等這些事情說完,趙煦看着他,說道:「陳皮與你說了?」
梁燾神情有些猶豫,還是道:「是,臣待會兒陪官家到宣德門外。」
趙煦笑着道:「不用那麼擔心。另外,朕會當眾宣佈一些事情,你要做好配合。」
梁燾一怔,道:「不知,官家要宣佈什麼?」
趙煦抬頭看向宮外,目光有些詭異,朗聲道:「邀天下民心!」
梁燾越發疑惑。
趙煦卻沒有多說,站起來,道:「時間差不多了,走吧。對了,請蔡相公一起來。」
第三百零八章 邀天下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