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皇后聽着婢女的話頓時皺眉,雙手用力扶住小腹。
她神色平靜,低頭看了眼小腹,眼神慢慢的堅定。
「現在的宗正是誰?」孟皇后語氣波瀾不驚的問道。
婢女倒是沒有察覺孟皇后的異樣,想了想,道:「好像是龍圖學士,李瀚郂。」
宗人府的前任宗正去年因為為『舊黨』出頭,被趙煦杖斃在了垂拱殿前。
這也是趙煦至今杖斃的二人之一。
劉世安因為身份特別,跳的太歡,趙煦需要拿他立威。而前任宗正李公彥是位置特殊,杖斃他,一個是警醒當時的外臣文官集團,另一個就是敲打宗室。
大宋宗室的子嗣一向不怎茂盛,仁宗皇帝一生無子,英宗皇帝是過繼,而英宗皇帝的幾個兒子,也就是趙煦的叔輩皆已過世,趙煦是老六,最大也不過十八,幾個弟弟,除了盲人老九趙佖,都為成年。
因此,宗正府所管理的,都是相對較遠的宗室,就快出五服了。
但宗室畢竟宗室,那是皇族!
孟皇后慢慢的走着,臉色有些冷,道:「傳本宮的話,李瀚郂來見本宮。另外,傳話禮部,命禮部依禮制制定接駕儀程,送給本宮審閱。」
婢女一怔,這還是孟皇后第一次直接聯繫朝臣。
婢女瞥了眼四周,低聲道:「娘娘,真的要這麼做嗎?政事堂那邊會不高興的。」
世人誰不知道孟皇后是高太后所立,高太后與趙煦的關係,外人難以看清,但內里的人都明白。
『親政』與『垂簾聽政』在很多人來看,這也是『黨爭』。
是以趙煦代表的『新黨』與高太后代表的『舊黨』的決戰,最終高太后落敗,撤簾還政。
而在高太后過世,『舊黨』退出朝堂,高太后所立的孟皇后就凸顯了出來。
『新黨』廢后另立的企圖一直沒有停止,即使表面上不敢觸怒趙煦,暗地裏總有人蠢蠢欲動。
即便章惇、蔡卞等人的態度是:不說話,不表態,不支持,不接觸。
這就令孟皇后孤立無援,處境什麼艱難。
孟皇后自然清楚她自身的處境,聲音平靜的道:「官家大獲全勝,本宮當然要親自迎接,這是禮法,章相公不會說什麼的。」
婢女這才應聲,快出了宮門,招來黃門,命他們去傳話。
孟皇后踱着步子,看着小腹,臉上微笑,心裏暗道:快出生吧,有娘在,什麼都不用怕……
不多久,宗正李瀚郂就收到傳話,眉頭緊鎖,眼神凝重。
『官家不在,皇后娘娘突然出聲,只是為了迎駕嗎?』李瀚郂心裏猶豫不決。
他不屬於『新舊』兩黨,是從翰林院簡拔,但他深知兩黨現在斗的越來越凶,朝廷上下,京城內外,漫無邊際,無處不在。
李瀚郂心裏斟酌再三,還是嘆氣,自語道:「罷了,皇后召見,不能不去,還是看看皇后要做什麼吧。」
猛將是鐵杆的『舊黨』,孟皇后又是高太后所立,這裏牽扯太多,卻也由不得李瀚郂一個小小宗正多想。
禮部尚書李清臣現在很忙,忙的腳不沾地。
禮部合併了諸多衙門,事多雜亂,要修典,修《神宗實錄》,加上夏遼要出使,着實很忙。
但聽到皇后傳詔,還是令他面露驚疑。
「尚書,皇后娘娘這是何意?」他身前,站着禮部的主事,小心翼翼的問道。
李清臣鎖着的眉頭鬆開,淡淡道:「娘娘的話合乎禮法,又有什麼不對?」
主事陪着笑,不敢多嘴。
但誰又會將猛皇后突然的傳詔,當做只是普通的事情看待?
李清臣靜靜坐了一陣,道:「衙門你看一陣子,我去一趟青瓦房。」
「誒好是。」主事慌忙應着。
李清臣出了衙門,就有一隊人迎過來,熱情洋溢的道:「李尚書,官家是否是月底到京?我等久慕盛顏,還請李尚書務必讓我等一起去啊……」
七八人,每個人都頭有白髮,神情矍鑠,含笑的看着李清臣。
李清臣一眼掃過,這些人都曾掛有虛職,很有威望,只不過,這些人的政治立場偏於守舊。
自從官家大勝,這不知道是第幾波了。
『官家御駕親征回來,將大賞群臣,章相公拜宰執世所必然,一些人坐不住了……』
李清臣心知,面色不動,道:「諸位且慢等,官家要月底才回京,還請諸位,先寫幾道奏本吧。」
八人一聽似乎覺得有戲,其中領頭的滿頭白髮,大喜道:「李尚書說的是,官家御駕親征,太祖太宗以來未有的大勝,我等當上賀,還請李尚書轉達,務必請官家御覽。」
李清臣微笑,大步離去。
八人連連拱手,沒有阻攔。
他們是飽學鴻儒,親自上門已經是『有損顏面』,不會做出年輕人那般的『撒潑打滾』。
李清臣坐上馬車,趕赴皇宮。
李清臣坐在馬車內,眉頭漸漸擰起,回想着近日以來的事情,不自禁的自語道:「官家還沒回來,這妖魔鬼怪都出來了……」
『大獲全勝』回京後,必然是『大賞群臣』,有太多人跳出來,夾雜着各種各樣的目的,開封府本來看似平靜的朝局,益發的暗潮湧動,波濤難平了。
李清臣想了一陣,揉了揉眉心。
他們既要專心『新政』,完善『新法』,還要應付此起彼伏的明槍暗箭,着實難有半點輕鬆。
等李清臣進宮,到了青瓦房,不等說話,就發覺氣氛有些不對。
蔡卞收拾着桌上的公文,直接說道:「我知道你來意,皇后娘娘的意思沒錯,就按娘娘說的辦。待會兒,你去一趟仁明殿,再去慶壽殿,話不用我教你。」
李清臣怔了下,仔細揣摩片刻,沒有品出其他意思,看向章惇。
章惇手裏拿着茶杯,面容一如既往的嚴肅色,在李清臣注視下好一陣子,才道:「孟慕古最近做的不錯,調到我這裏來,給裴寅打下手。」
蔡卞手頓了下,沒有說話。
李清臣有些弄不明白這二位相公葫蘆里賣的什麼藥,心裏思索良久,道:「是,下官這就去仁明殿見皇后娘娘。不知,迎駕的具體名單,二位相公可審閱了?」
章惇喝了口茶,拿起筆,道:「還沒有,你順便問問皇后,看看有沒有什麼人需要特別添加的。」
李清臣聽着,又看向蔡卞,蔡卞則徑直起身,要離開青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