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希等人很快離開洪州府,離開江南西路,各有奔赴。
宗澤統領的巡撫衙門,還在進行深入的權力架構,推進各個衙門的既定任務。
各府縣新任主官上任,正在忙着梳理政務,掌握實權,暫還沒有精力或者實力做更多的事情。
一時間,江南西路在沸沸揚揚之下,還有一種詭異的平靜。
在這種奇怪的平靜中,南昌縣的南大理寺有了臨時衙門,調集的人手也就位,要斷的第一個案子,就是楚家一案。
南大理寺發出邸報,從巡撫衙門到各府州縣,沒有遺漏,要公開審斷,力求公正,不枉不縱。
而案子,也由刑部指令洪州府巡檢司負責偵訊、告訴,是以紛紛擾擾中,一眾目光,又集中到了南昌縣,要看看這個案子到底會怎麼審斷。
刑恕雖然着急回去,可他知道,必須斷了這個案子才能走。
是以,親自坐鎮,審查從南皇城司、巡檢司等各處轉移來的卷宗。
這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這楚家以及洪州府大家族,幾乎沒有他們沒做過的事情謀害官差,勾結匪盜,殺害異己,其他的強取豪奪,草菅人命是不勝枚舉。
這些當地士紳,儼然是土皇帝,當真是無惡不作!
薛之名拿着一疊卷宗走進來,與刑恕陰沉着臉道:「我看這楚家,夷滅三族都是輕的!」
刑恕同樣憤怒,卻搖頭道:「夷滅三族,這是朝廷提議,官家御准才能定的事情,我們大理寺,最多判處個斬立決。」
修改後的新版大宋律,廢除了諸多殘酷刑罰。
薛之名陰沉着臉,道:「那就是斬立決,我看看,不能判一百個,判三十個是絕對沒問題!」
刑恕聞言,依舊沉着臉,卻沒接話。
大宋以寬仁治國,不殺士大夫,對士人更是寬宥到了極點,不到不得已,不動刀兵。是以,地方上的士紳,那也是有大事,大事化小,小事等於無,肆意妄為到了極致。
話又說回來,一口氣判處三十個人死刑,這種事,別說大宋了,歷朝歷代也不多見,尤其是影響太過惡劣。
至少,會進一步惡化朝廷的風評,新黨的處境將越加艱難。
薛之名怒恨之下,也有清醒,見刑恕不言,便也明白,道:「那,咱們先判,上報郡王,再做定奪?」
趙佖以郡王之身,兼任宗人府、大理寺兩個衙門主官。
說是給趙佖定奪,實則上,還是給趙煦,給朝廷來決定的。
刑恕輕輕點點頭,道:「一時半會兒也判不下來,我先去信,探探風向。」
大理寺雖然定位為朝廷之外,可又哪裏真的能脫開朝廷,獨立判案,尤其是在這種風高浪急的時候。
「也只能這樣了。」
薛之名雖然不甘,也知道情形,忽又道:「昨日那個李彥要宴請我,我回絕了,不會有什麼麻煩吧?」
刑恕冷哼一聲,道:「沒什麼打緊,凡事有我。」
刑恕是老刑官了,李彥在這些卷宗里玩的貓膩,哪裏逃得過他的眼睛。或許是這李彥也擔心這些,想要做點什麼了。
薛之名上前一點,低聲道:「我倒是不擔心他報復我,而是這李彥在江南西路橫行霸道,連巡撫衙門都止不住,他不會在我們的案子上橫插一手吧?」
刑恕收拾好身前的案卷,道:「不用擔心了。之前林相公與我們聊過。在江南西路,林相公教訓了李彥,讓他顏面掃地。在京城,官家將他的那個乾爹放出了宮。」
薛之名瞬間明白了,笑着道:「官家聖明。他要是再敢胡鬧,宗巡撫等人怕是不會手軟了。」
在江南西路,能制李彥的人很多,之前只不過是有所顧忌,現在李彥靠山都沒了,李彥要麼老老實實,要麼就等着新賬舊賬一起清算。
刑恕站起來,道:「該掃的障礙基本清理乾淨,下面就是他們的事情了。我了結這個案子就要回京述職,剩下的,就交給你了。」
薛之名將留下來,主持南大理寺。
薛之名早就知道,並不意外,與刑恕一同往外走,道:「除了南大理寺,其他各路也要設吧?」
刑恕點頭,道:「按照計劃,各府縣,都應該設,權力不同,主要是分解各府縣衙門的壓力,不過,還得配合朝廷的改革,路府縣的合併,還沒有開始。」
朝廷要合併諸路早就不是秘密,尤其是近來的十三路御史、十三路總督府等十三頻繁出沒,更讓人確定。
薛之名隨着刑恕走出,來到案卷房,兩人徑直走進去,看着了凌亂,堆積如小山的案卷,刑恕道:「人手我在不斷調配,二月底之前,給你兩百人,一定要將南大理寺架起來。」
薛之名道:「好。衙門那邊,我也在催,月底之前,應該能建好。」
刑恕翻翻找找,找到了賀軼的案卷,道:「這個案子,我留給你,一定要查清楚。」
賀軼之死現在是沒有一點線索,楚家以及衛明等人怎麼都不肯認。
薛之名肅色點頭,道:「我明白。」
刑恕拿着案卷出來,道:「還有,那個朱勔你要小心些。」
「他怎麼樣了?」薛之名一怔。他接觸過朱勔,畢竟巡檢司與大理寺接觸是越來越多,雙方需要配合。他覺得朱勔還算不錯,為人謙和,做事是一絲不苟。
刑恕看了他一眼,道:「李彥移送過來的案卷,漏洞百出,是因為李彥不懂。可這朱勔送過來的案卷,是滴水不漏,我找不出一點破綻。」
薛之名頓時明白了,道:「我會小心的。」
任何案件都不可能百分百沒有破綻,沒有可爭議的地方,哪怕刻意修飾,也會有。
如果沒有,就是一個高手在做,做的滴水不漏,讓刑恕這樣的老手都看不出問題。
恰恰是,沒有問題,才是最大的問題!
薛之名是老刑官,自然懂這個道理。
兩人走出去,四周沒人,刑恕看着薛之名,道:「總之,江南西路現在是大漩渦,大理寺要儘量的置身事外,小心外人,也要控制好自己人。」
薛之名聽出了刑恕的擔憂,笑呵呵的道:「你還不知道我嗎?別的不行,躲事還是有一首的,你不就是因為這個,才帶我來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