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8號凌晨,九個猶太小孩子在六名猶太女人的幫助下,在帳篷里清洗過身體之後,給全身各處仔細的塗上了治療濕疹的藥膏,隨後各自換上一件乾淨的病號服,趕在天亮之前,在濃重的晨霧和越來越近的硝煙掩護下,鑽進了診所廢墟里的地下室。
距離帳篷二十多米外的另一片廢墟里,漢斯老爹熟練的點起一堆篝火,緩緩的加熱着消毒鍋,盡職盡責的蒸煮着裏面的各種醫療器械。
而在隔壁房間的另一堆篝火上,用柴油桶改造出來的兩口大鍋里已經煮上了不久前衛燃和馬爾科從河道里打回來的清水,這些水除了用來喝,其餘大部分都要用來給清洗過的紗布蒸煮消毒以便二次利用。
巷子盡頭搭起的帳篷里,熟睡中的馬里奧和猶太小姑娘莫拉又被抱到了床上。洛奇醫生給他們各自蓋上一張毯子之後,示意衛燃跟着他離開了帳篷。
「該去收網了」洛奇醫生打了個哈欠,彎腰拎起從廢墟里翻出來的漁網,招呼着衛燃跟着他往河道的方向走。
「洛奇醫生,我去吧,你已經一晚上沒有休息了。」衛燃接過對方手裏的漁網說道。
「沒關係」
洛奇醫生不在意的擺擺手,一邊在前面走一邊說道,「趁着蘇聯人還沒打過來,我們要多儲備點兒食物才行。等我們把網收回來之後,馬爾科姨媽送過來的那些吃的喝的也要儘快找地方藏起來,我們總不能真的指望蘇聯人會看在那面紅十字的面子上寬恕我們。」
「誰做初一,誰就做十五。」
衛燃暗自嘀咕了一句,沉默不語的跟着洛奇醫生翻過人為堆高的廢墟,小心翼翼的來到河邊,將漁網撒下去之後,拽起了昨天丟下去的網。
「我們是不是撈到大魚了?這一網怎麼這麼重?」衛燃拽着繩子一邊用力一邊問道。
「哪有什麼大魚?」洛奇醫生皺起眉頭,轉身背着繩子用力往前拖拽。
在嘩啦啦的水流聲中,漁網被他們兩人拽上岸,隨後便注意到這網裏除了不多的淡水魚之外,竟然還包裹着一具屍體!
「去那堵牆後面」
洛奇醫生低聲吩咐一句,和衛燃合理拖着沉重的漁網躲到路對面的斷牆後面,在手電筒的微弱光芒下,一點點解開了漁網。
「是個蘇聯人」
衛燃從漁網裏揪出一支波波沙衝鋒鎗丟到一邊,在洛奇醫生的幫助下,將這具胸口中彈的屍體解了出來。
小心翼翼的從漁網上摘掉一枚手雷,洛奇醫生將包裹着小魚的網子塞進包里,一邊往回走一邊憂心忡忡的說道,「情況不太好,看來蘇聯人都已經打到河對面了。我們要儘快把東西藏起來才行。」
「等下我去電影院喊那幾個士兵過來幫忙。」衛燃跟着後面說道。
「不,不能用他們。」
洛奇醫生想都不想的搖搖頭,一邊從腰間抽出他那支魯格手槍一邊說道,「讓女人們上來,我們把那些物資搬到地下室里。維克多,你現在就跑回去,通知大家快點搬東西,我就在這裏守着,如果有人過來我會開槍的。」
「那你小心點。」
衛燃鬆開裝着漁網的帆布包,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巷子盡頭的空地,招呼着漢斯老爹等人趕緊轉移物資。
在眾人的接力下,一箱箱的食物和藥品被送進診所廢墟里的地下室,將並不算大的地下室地板都鋪了滿滿的一層。
「砰!」
一聲清脆的槍聲從巷子口的方向傳來,眾人心頭一顫,衛燃趕緊放下手中的箱子,抄起放在不遠處的衝鋒鎗就往洛奇醫生的方向跑,而漢斯老爹等人也趕緊組織着那幾個出來幫忙的女人重新躲回地下室。
「洛奇醫生,怎麼了?」衛燃躲在半截斷牆後面問道。
「沒事沒事,是個誤會。」洛奇醫生扯着嗓子回應道,「是守橋士兵們送來的傷員,我還以為是蘇聯人過來了。」
「讓他們不要開槍,我出來了。」衛燃說完,緩緩舉起手中的衝鋒鎗,同時看着身後的帳篷方向,直到看到在濃霧中一閃一閃的手電筒光芒,這才徹底站了起來。
「幾個傷員?」衛燃故作緊張的問道。
「一個,就一個。」一個陌生的聲音喊道,隨後在洛奇醫生的帶領下,從濃霧中走了出來。
看了眼別兩個德國士兵用擔架抬過來的士兵,衛燃微微皺眉,僅看他脖子上的掛的那個又丑又重的金屬牌子就知道,這是個不招人喜歡的鏈狗。
遺憾的是,這位鏈狗的傷口並不算重,僅僅只是被子彈打中了大腿而已。這一路抬過來別說有生命危險,甚至連慘叫都中氣十足的。
「維克多醫生,你去繼續給器械消毒吧,我來給他手術。」洛奇醫生平淡的語氣中甚至透着一絲絲的冷漠。
「好...」
衛燃壓下心中的古怪,目送着那兩名士兵把傷員送進帳篷之後,找上了繼續給醫療器械消毒的漢斯老爹。
「你說什麼?送來個鏈狗?」漢斯老爹先是皺起眉頭,隨后蒼老的臉上也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怎麼了?」衛燃接過對方遞來的醫療器械,不解的問道。
「沒什麼」漢斯老爹擺擺手,「去給他送過去吧。」
帶着疑惑鑽進帳篷,那位鏈狗已經被紮上了嗎啡。而洛奇醫生正不緊不慢的剪開傷口附近的衣服。
「幫我把汽燈點上就出去吧」洛奇醫生頭也不抬的說道。
原本正想問些什麼的衛燃點點頭,沉默不語的幫忙把汽燈點上,轉身走出了帳篷。
幾乎在他走出帳篷的同時,洛奇醫生已經拿起一把手術刀,動作粗暴的切開傷口,準確的找到了大腿上的靜脈。
鋒利的手術刀在血管上輕輕一划,暗紅色的血液隨着心臟的跳動汩汩而出。但洛奇醫生卻把手術刀往傷口上一戳,隨後點上一顆煙,站在病床邊上,靜靜的看着躺在病床上的鏈狗。
時間一份一枚的流逝,從傷口處流出的血液已經順着病床的邊緣流到了床下放着的小桶里,而那位鏈狗也開始不斷的發抖。
將燃盡的煙頭丟進鐵桶,洛奇醫生冷漠的看了眼病床上的鏈狗,隨後將雙手交叉,以心肺復甦的方式壓在對方的胸口,一次次的用力按下,輔助着對方的心臟跳動,以便將更多的血液從傷口處被割斷的血管泵出去!
終於,當這位鏈狗的的傷口再也流不出任何的血液,當他徹底停止了呼吸,洛奇醫生這才拔出傷口處的手術刀,將裏面的子彈挑出去,隨後撩起屍體下面被血液染紅的床單胡亂一卷。
「士兵,把他抬出去。」洛奇醫生語氣遺憾的解釋道,「他的血管破了,我沒能救活他。」
一直在門外等着的那兩名士兵聞言鑽進帳篷,遺憾的看了眼已經被床單裹住的屍體,沉默的將其抬到窗邊的擔架上送出了帳篷。
目送着那兩名士兵抬着屍體消失在晨霧裏,連手套都沒戴的洛奇醫生摘下掛在脖子上的聽診器,用那柄染血的手術刀在上面留下了一道清晰的刻痕。
這支聽診器的彈簧片上,還穿着兩枚亮晶晶的戒指。隨着手術刀在上面留下痕跡,兩枚戒指也相互撞擊發出了悅耳的聲音。
將手術刀直接丟進床下的鐵桶里,洛奇醫生重新掛上聽診器,隨後拉開衣領,掏出一個心形的女士項鍊看了看,不再年輕的臉上短暫的露出了一抹大仇得報的解脫之色。
「第28個了...」
洛奇醫生將項鍊塞回領口,失魂落魄的走出了瀰漫着血腥味和尼古丁味道的帳篷,跌跌撞撞的坐在診所廢墟殘存的磚牆下,狀若瘋狂的喃喃自語着「不夠,還遠遠不夠...」
遠處燃燒着篝火的斷牆後面,衛燃看向一邊的漢斯老爹,後者嘆了口氣,轉身坐在篝火邊上繼續蒸煮着等待消毒的器械,許久之後,這才自言自語般解釋道,「洛奇醫生的妻子和女兒,就是被鏈狗在這條巷子裏殺死的,那條鏈狗在上任前,甚至還曾是他的鄰居。」
「這...」衛燃張着嘴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好了,把這些送過去吧。」
漢斯老爹也沒指望衛燃能說些什麼,用兩把鑷子將消毒鍋中的托盤拎出來,把冒着熱氣的醫療器械統統倒進一個大號鍍鉻金屬盒子裏遞給了衛燃。
當他端着滾燙的金屬盒子從廢墟里走出來的時候,紅色的陽光也冒出了地平線,在濃霧中映出半個圓形的輪廓。而在巷子口的方向,昨天那兩名被衛燃留下來專門抬擔架的士兵也從開始消散的霧氣中走過來,準備開始迎接他們新一天的工作。
「28號了,戰爭也快該結束了。」
衛燃看了眼巷子口的方向,今天晚上的時候,蘇聯紅軍就能拿下毛奇大橋,最晚等到明天一早,這裏說不定就該被佔領了。
「是啊,快該結束了。」
洛奇醫生從旁邊走過來,「維克多,等戰爭結束之後,要不要來我的診所工作?」
「去你的診所工作?」衛燃看了看兩人身後的廢墟,忍不住問道,「等戰爭結束後,你還準備開診所?」
洛奇醫生攤攤手,一臉快意的反問道,「為什麼不呢?這是一份很有成就感的工作不是嗎?」
衛燃笑了笑,「只要你不嫌棄我的縫合技術就行。」
「你提醒我了」洛奇醫生懊惱的拍了拍腦門,「當我沒說,我實在忍受不了你的縫合技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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