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雄迎着她擔憂的目光,輕聲道:「這玉墜乃是有人獻上的寶物。」
「誰獻上來的?」
「馮慶南。」
「馮將軍?」皇后蹙起黛眉:「馮將軍回京了嗎?」
據她所知,馮慶南是鎮守南疆數十年,軍功赫赫,勞苦功高,幾十年聖卷不衰。
「是他托人獻上來的。」楚雄沉聲道:「我覺得不錯,便轉贈給你。」
「馮將軍應該也是覺得不錯,才轉贈給皇上的。」皇后忙道:「就像皇上一樣。」
楚雄慢慢點頭:「我先前也這麼想的,不知者不罪,他也是一片好心。」
皇后輕輕點頭。
楚雄哼道:「可是真要如此,法空怎會說剛才那一番話。」
「嗯——?」皇后一怔,臉色微變。
她馬上省悟。
如果真是如此,法空就不會說事情沒那麼簡單了,既然說了,那便說明事實並非如此。
「難道馮將軍知道此物之患,故意而為之?」皇后輕聲道:「這是為何?」
她輕輕搖頭:「他不知皇上會將玉墜送給我的。」
「所以他針對的不是你,不是皇兒,而是朕!」楚雄冷冷一笑。
「這東西應該是傷不到皇上的。」皇后道。
楚雄看向她。
皇后道:「大師說,皇上有寶物護體,是能隔絕它的侵害,不要緊的。」
「可別人不知道。」楚雄哼道。
他越發覺得不舒服。
這個法空,竟能看到自己的護體寶物,這可是無形之物,無形無質。
皇后蹙起黛眉:「難道他算準了皇上會將它送給我?……將來要控制皇兒?……真要是這樣,那佈局也太深遠,想來便可怕。」
「法空還說什麼了?」楚雄道。
皇后輕輕搖頭:「再沒說什麼了。」
楚雄哼一聲:「這傢伙!」
皇后不解的看他。
楚雄道:「這是逼朕過去求他呢!」
皇后露出笑容:「皇上想弄清楚這個,確實要好好向大師請教的。」
自己當時覺得,法空大師這一句提醒是好心,現在看來,卻是跟皇上隔空較量。
法空大師也不老實,這是逼迫皇上親自向他請教了,否則,直接跟自己說了緣由便是了。
楚雄哼一聲。
皇后道:「皇上,先前大師做了北監察司的司正,已然是退了一大步。」
楚雄撇撇嘴道:「他這是表面功夫罷了。」
「能做表面功夫已經很好了。」皇后輕聲道:「至少表明他是大乾子民,是聽皇上的。」
「他能聽我的?」
「至少目前為止,還沒有違逆皇上之命吧?」皇后輕聲道:「不能因為擔心他以後會如何,現在就逼迫太甚,該讓一讓還是要讓一讓的,否則一味的讓大師讓步,終究不是長久之道。」
這是她一直以來的心裏話,只是埋藏於心裏沒有說出來,因為時機不對。….
先前的時候說,尤其是在法空沒做北監察司司正的時候說,楚雄絕對聽不進去的。
現在說才是時候。
法空退了一步,楚雄是清楚的,也是滿意的,這個時候讓楚雄再退一步,他也能聽得進去,而不是直接勃然大怒。
「……行吧,看在你的面子上,就退一步。」楚雄哼道:「我明天去找他。」
——
清晨時分的靈空寺,沐浴在清爽之中,太陽迸射出萬丈金光照耀着靈空寺內外。
寺內隱
約有誦經聲與木魚敲擊聲,聲聲都帶着獨特的韻律,聞之心靜神寧。
法空吃過飯後,在神京城內熘達了一圈之後,來到了靈空寺,看到了楚雄。
大雄寶殿長長的台階下,楚雄站在巨大紫香爐旁邊,負手而立,仰頭看着寺內的金身佛像。
法空進來的時候,他仍舊負手看着佛像。
禁宮護衛們都化為暗哨,在靈空寺的方圓百米開外,沒有靠近百米之內的。
偌大的靈空寺內,除了金剛寺的和尚在誦經,便只有楚雄一人而已。
法空合什道:「皇上。」
楚雄轉身過來,雙眼如電。
法空微笑:「皇上請——!」
他當前引路,兩人來到了他的住持院子。
石桌上放着一個紅泥小爐,汩汩冒着白氣。
顯然是算準了他的時間,寺內的僧人已經提前煮上茶,等他過來便能喝。
楚雄坐到石桌旁,接過法空奉上的茶茗,澹澹道:「靈兒不會有危險吧?」
「會。」法空頷首:「她與青蘿去大雲,大雲可不是良善之地。」
楚雄皺眉。
法空道:「沒有危險,怎能達到鍛煉磨礪的目的。」
「別弄出岔子來。」楚雄沉聲道:「萬一不好,真要沒了性命呢?」
法空笑了笑:「他們身上有我的佛珠,即使身亡,也能定住魂魄不流失,復活過來便是了。」
楚雄皺眉:「可復活過來只有六十年壽元。」
「有那佛珠,不會損他們壽元。」法空澹澹道:「死過一次對他們來說更有益處,見到了生死,才能真正徹悟,才能真正明白世間的法則。」
「不會損及壽元?」
「是。」
「可萬一佛珠被人所弄走呢?」楚雄皺眉道:「那豈不是有損壽元了?」
法空道:「這佛珠一旦吸納了他們魂魄,便會直接化為無形之物,不會被拿走的。」
「……你這是成心讓他們死。」楚雄哼道:「他們肯定是覺得有你護持,所以很放心,膽子放開,很可能肆意妄為。」
法空笑了笑:「現在就要讓他們知道,外人是不能依恃的,還是要自己小心。」
「他們一定恨死你了。」楚雄道。
法空微笑點頭。
徐青蘿他們都不約而同的認為,甚至楚雄皇后,更甚至天下人,都以為自己會在關鍵時刻救他們四個性命,不會讓他們四個死。….
這個思維定勢一形成,對他們而言,根本達不到鍛煉磨礪的目標。
不真正畏懼死亡,那就不會小心謹慎。
這是由不得他們的心理依賴,是很難自己克服的,必然存在。
所以他們的小心謹慎不是來自於敬畏死亡,而是源自於自己的叮囑。
這是浮於表面的。
更重要的是,不真正經歷死亡,對天地的認知就是沒辦法達到通徹的。
自己能有如今的修為,固然有神通與藥師佛之助,但也離不開自己曾經直面過死亡,經歷過死亡。
死亡既是大恐懼,也是巨大的寶藏。
他們在猝不及防之下死亡,對他們的衝擊更強烈,原本以為自己會出現,卻沒有出現,會讓他們一輩子記得清清楚楚,從此斬斷對自己的依賴。
他們會徹底明白,他也靠不住,一切還是要靠自己。
這將是給他們重要的一課。
楚雄道:「他們恨你,也會從此失去對你的依賴,你不覺得惆悵?」
被人依靠的感覺是很好的。
一旦不再依靠,就會很失落。
尤其是他們四個一天到晚在他身邊嘰嘰喳喳,熱鬧非常,驟然離開,他怎麼可能不惆悵失落?
他再怎麼神通廣大,佛法高深,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慾。
法空嘆一口氣:「身為大宗師,如果不能心靈獨立,不依靠外物,怎麼可能精進?」
「不得不讓他們獨立。」楚雄慢慢點頭。
法空道:「皇上擔心我會失落痛苦?那大可不必,他們都是聰明的孩子,知道我的良苦用心。」
「知道是知道,但肯定是傷心的,被你騙了。」楚雄有些幸災樂禍。
法空笑道:「我一直提醒他們,不要指望我在關鍵時刻救他們,要想辦法自救,聽不進我的提醒就沒辦法了。」
楚雄哼道:「你都打好埋伏了,果然狡猾。」
法空笑着點頭:「皇上是想問馮慶南馮將軍有沒有事吧?」
「不錯。」楚雄臉上的笑意斂起,沉肅的盯着法空:「他有問題嗎?」
法空微笑:「皇上何不讓綠衣司與巡天衛及南監察司查一查呢?」
楚雄哼一聲,不滿的看他。
法空道:「皇上即使從我這裏知道,也是要讓他們查一查的。」
「沒錯。」楚雄哼道:「朕已經下令讓他們暗查,總不能偏聽一家之言。」
法空沉吟一下,搖頭道:「皇上是查不出什麼來的。」
「此話怎講?」
「馮將軍是沒問題的。」法空道:「是他的一個屬下有問題。」
「什麼問題?」
「他的一個屬下是千明宗的弟子。」法空澹澹道:「皇上還記得千明宗吧?」
「千明宗……」楚雄皺眉沉思。
他最終搖搖頭。
腦海里並沒有這個宗門的印象。
法空道:「這個千明宗是一個小宗,後來被朝廷驅使武林各宗動手滅掉了。」
「為何滅掉?」
「據說是因為千明宗弟子修煉邪法,吞噬血肉。」法空道。
「那是該滅。」楚雄沉聲道。
法空笑了笑。
楚雄皺眉:「難道不對?」
「它們是冤枉的。」法空露出冷笑,搖頭道:「得罪了朝廷一個重臣。」
楚雄臉色變得難看。
如果說是因為冤枉而令滅一宗,確實是太過火,尤其是涉及到朝臣。
法空道:「一個朝臣的兒子看上了千明宗一個女弟子,想要強來,卻被打傷,從此不能人道。」
楚雄臉色越發難看起來。
他想像得出來,那朝臣肯定是憤怒之極,而報復手段卻是將千明宗滅掉。
這是借朝廷之力而報私仇。
法空搖頭道:「千明宗弟子終究還是有逃出來的,那玉墜便是其宗門秘藏的寶物,是禁止弟子接觸的。」
「那朝臣是誰?」楚雄緩緩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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