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香客們看到法空竟然出現,紛紛合什行禮,喚作「法空神僧」,神情激動。
法空合什微笑。
澄虛在一旁微笑看着。
待進了大門,來到澄虛的住持院子,兩人坐到一個小亭里,小沙彌奉上了茶茗。
法空掃一眼這相貌平平的小沙彌,年紀輕輕已然是宗師修為。
顯然又是大雷音寺的奇才。
澄虛笑道:「果然名不虛傳,神僧之號響徹神京。」
「師伯見笑了。」法空端盞輕笑。
澄虛慢慢收斂了笑容,放下茶盞:「法空,你覺得天海劍派的實力到底如何?」
「師伯應該知道吧?」
「只知一個大概,知道他們這些年拓展海外,實力暴漲,而且財富也驚人。」
法空道:「他們實力確實驚人,據我所知,他們將一大半的高手藏於各島之上,其實已經暗中控制了各島。」
「有這麼強?」澄虛臉色微沉。
法空道:「師伯覺得憑天海劍派的性情,會容忍海上各島一直威脅到自己弟子的安危?」
「……可海上各島也不弱。」澄虛道:「而且島嶼眾多,怎麼來顧得過來?」
「一座島一座島的攻克,再多的島也能收入囊中。」法空道:「他們應該就是用的此法,只是暗中進行而已,而且他們站在幕後,並不在前頭。」
「暗中控制各島。」
「正是。」
「如果真做到這一步,那天海劍派的實力確實可怕。」
「強是強,可也有局限,」法空道:「他們的勢力畢竟只是在南邊,北邊還是不行的。」
澄虛冷冷道:「現在他們的野心已經藏不住了,要做天下第一宗。」
他虎目微眯,冷電迸射。
三大宗其實各有各的地盤,實力相差仿佛,也沒有定論誰是天下第一宗。
有的說是大雪山宗,有的說是光明聖教,可一直沒人說是天海劍派。
當初天海劍派還沒這麼強,看起來沒有大雪山宗與光明聖教強。
三大宗也沒必要爭個高下。
可是他們不爭,天海劍派卻想爭,出手對付法空便是放出了信號。
法空點點頭:「他們覺得自己的實力配得上天下第一宗之稱。」
「如果有了天下第一宗之稱,他們會越發強大,所有年輕人一旦想練武,便想拜入天海劍派。」
大雪山宗並不是全部招收和尚,也是招收俗家弟子的,而且俗家弟子佔大多數。
天下之大,天賦奇才是有數的,一旦所有奇才都被天海劍派搶去,則彼漲此消,大雪山宗會慢慢衰落,直至傳承艱難。
這是大雪山宗無法容忍的。
法空道:「所以,大雪山宗要跟他們扳一扳手腕嗎?」
「不錯。」澄虛沉聲道:「法空,你跟他們交過手,對他們更了解,說說你的想法。」
「暫時他們不會再冒頭了。」法空道:「至少在有把握解決我之前,不會再冒頭。」
「但願如此吧。」澄虛哼一聲道:「如果再來,我們大雪山宗都將支持你反殺天海劍派,放手殺便是了,沒必要束手束腳。」
法空笑看他。
澄虛淡淡笑道:「你難道也認為我們要慈悲為懷,謙讓於他們?」
「涉及到宗門傳承,當然不能讓。」法空道:「可是師伯考慮過還有一方嗎?」
「嗯——?」
「皇上。」
「皇上!?」
「師伯,如果不是顧忌到皇上,我當初已經殺了那譚秋寒,甚至直接南下,殺一批天海劍派的高手,看他們還敢不敢猖狂。」
他當時在靈龜甲里推衍過,如果自己下殺手殺掉譚秋寒會怎麼樣。
結果顯示會有莫名的力量介入,阻止自己下殺手。
在靈龜甲里看不見,偏偏還能擋住自己的力量,恐怕十根手指都數得過來。
他推測十有八九是皇帝。
澄虛神色沉肅。
他扭頭看向北邊,正是禁宮的方向。
「如果大雪山宗真與天海劍派打起來,整個大乾都會動盪不安,皇上會答應?」
「不會。」
「那形勢會如何呢?」法空笑道:「天海劍派有弟子刺殺十五公主都沒事。」
顯而易見,皇上會偏袒天海劍派。
為何要偏袒天海劍派?
因為利益使然。
天海劍派如今獨霸大乾之南,海上建立航線,扼守海上通道,保證海上貿易順利進行。
一旦天海劍派生亂,海上必出亂子,說不定會出現一些海盜海寇趁機犯南境。
到時候,大乾還得派兵平亂,海上貿易不能賺錢了,出兵還要耗錢。
澄虛臉色微沉:「這麼說,我們這個虧是吃定了?」
「所以我們要出手,絕不能明着來,只能暗中出手。」法空微笑道:「讓人抓不到把柄最好。」
「這便是尾大不掉吧?」澄虛皺眉道:「奇怪,憑皇上的英明神武雄才大略,難道看不出這危機?」
依照他對皇帝的了解,謀略深遠,絕不會犯這種失衡的錯誤。
可偏偏這一次就讓天海劍派一家獨大,尤其扼守了海上貿易與通道。
這跟大雪山及大光明峰的防禦完全不同。
法空道:「可能皇上也沒想到會有這情況吧?覺得不會這麼順利,沒想到天海劍派的運氣不錯。」
海上諸島的武功又詭異又難對付,依照皇帝的計劃,恐怕即使把海上各島打服了,天海劍派的實力消耗得也夠大。
可沒想到天海劍派得了微塵劍陣,還得了更強的武功傳承,導致他們收拾各島沒有太大損失,反而天海劍派高手暴漲,實力大增,生出了爭奪天下第一宗的雄心壯志。
「現在尾大不掉,皇上會如何?」
「只能忍唄。」法空道:「總不能現在就對付天海劍派,會耽擱大事。」
尤其現在大乾與大永還沒能徹底結盟,大雲還虎視眈眈,一旦天南動盪,大雲絕不會放過機會。
所以只能忍。
這世間又有誰能稱心如意?
當皇帝的也一樣會憋屈受氣,也要忍耐,甚至自己最受寵的公主遇刺,還不能重懲刺客。
他推測,如果大雪山宗或者光明聖教暗中對付天海劍派,不斷削弱天海劍派,只要保持一個度,不讓兩宗之間真打起來,別鬧大到兩宗徹底開戰,皇帝就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把握住這個關鍵,行事便有數了。
對天海劍派該殺就殺,但不能殺太過重要的人物,免得真正惹怒天海劍派。
「砰!」澄虛重重一拍石桌。
兩隻茶盞都跳起來。
法空接住了一隻,順勢打開輕啜一口:「師伯也不必生氣,慢慢來唄,且看誰能笑到最後。」
「法空,下次天海劍派再挑釁,你直接找我。」澄虛哼道:「我手癢得很。」
「是。」法空笑道。
——
法空回到自己金剛寺外院的小院時,發現逸王楚雲正坐在石桌旁,一動不動的發呆。
小院裏只有他一人。
外院周圍都沒有護衛,楚雲是隻身一人前來。
平常的時候,楚雲的排場可不小。
一旦出行,往往十幾個護衛或明或暗的隨行保護。
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他是很看重自己性命的。
這一次竟然隻身一人而來。
「王爺。」法空合什一禮。
楚雲起身合什,面露苦笑道:「大師你應該知道消息了吧?」
「……王爺前往天京的消息?」
「唉——!」楚雲長長嘆一口氣,頹然坐下:「萬沒想到,父皇竟然讓我過去。」
「對方是派明王過來。」法空道:「我們這邊只能派一個對等的,逸王爺想想看,如果皇上派英王爺過去,你難道會高興?」
楚雲劍眉微挑。
法空道:「明王爺可是大永最寄予厚望,最有望成為下一任皇帝的皇子。」
楚雲露出笑容。
按照對等原則,這意味着自己在父皇心目中是最有望繼承大統的皇子。
他隨即又嘆氣:「如果在平時,我是高興,現在卻一點兒高興不起來,就怕小命難保。」
「大永會拼命保護王爺的安危,就像我們要拼命保護明王爺的安危一樣。」
「那也未必能護得住。」
「這般保護下,還護不住王爺,那便只能說這是命了。」法空笑道:「誰能抗得過命呢?」
「大師你能逆天改命!」楚雲殷切的看向他。
法空嘆道:「王爺,我這天眼通也是有局限的,並非無所不能。」
「這一次沒有你,老九肯定活不了。」楚雲忙道:「我現在也只能寄希望於大師你了。」
法空道:「如果能幫得上王爺,貧僧自當盡力而為。」
楚雲露出笑容,長舒一口氣:「多謝大師。」
他來就是為了求這一句話。
有法空的天眼通相助,自己的活命機會大增,至少能提前知曉刺殺,從而避開。
他起身深深一合什:「大師的恩情,小王銘記在心,絕不會忘。」
法空合什還禮:「王爺言重了。」
楚雲告辭離開,大步流星而去。
他步履輕盈,心情變得輕鬆。
法空感慨。
這心理素質,當真過硬,竟然這麼快就調節過來了。
他能想像到當初聽到這消息,逸王楚雲是何等的驚慌,憤怒,不甘,無奈。
現在竟然平靜坦然甚至輕盈。
看來,逸王平時雖然求穩,骨子裏卻充滿了冒險精神,委實不是一般人。
如果論心理素質之佳,逸王比信王還更勝一籌。
也難怪皇帝會如此看重他,把他當成皇位繼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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