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7章 習慣
朱輔煷雖然年幼時在北京待會幾年,但早已經記不清了,唯獨對於河內頗為熟悉。
告別戀戀不捨的母妃,他啟程去往海防港。
在北上的路線中,最安全的自然是通過廣西陸路而上,但太過於漫長,舟車勞頓讓人難以接受。
故而,他只能選擇坐船去往廣州,然後沿着海岸線不斷北上至杭州,再通過運河直抵北京城。
海防港的碼頭也是頗為熱鬧,令朱輔煷驚詫的是那些背貨的力夫:
赤裸着上半身,胯下僅僅是齊膝蓋的短褲,腳上是一雙草鞋,頭上戴着草帽,肩膀上更是搭着一條半濕的毛巾。
那曬得發黑的皮膚,矮駝的身軀,讓人印象深刻。
這番穿着,着實迥異與往常百姓。
「我秦國再窮,也不至於沒衣服穿吧?」
「邸下,這是為了涼快!」陪同他一起北上的,自然陪讀的。
十六歲的少年穿着白衣,恭敬地解釋着:「殿下仁德治國,但民間總是有貧有福,自然是得吃苦才行。」
「不過,我秦國多年不曾有流民,百姓安居樂業,已然是有史以來少有的盛世了……」
「邸下乃是秦國日後的君主,應當效仿殿下施行仁政……」
「嗯!」朱輔煷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在他心中,自己父王憑藉一己之力重新為大明收回了安南,實乃是一等一的聖主。
在碼頭走馬觀花了一陣子,他才坐上了船。
數艘千料戰艦護航,還有一艘規模達到三千料的大船作為旗艦,是世子所乘之船。
「世子邸下,這艘船名為南寧號,是南洋水師旗下的主力艦,裝有二十四門火炮,載有兩百名水手……」
船長微微躬着身,介紹着這艘船的情況,臉上滿是驕傲:「有南寧號在,保管無憂!」
朱輔煷點點頭。
如此巨艦,倒是讓人大開眼界。
乘風破浪間,兩日之間,就抵達了廣州城。
廣州城的繁華,出乎了朱輔煷的意料。
這是一座比河內還要大,人口還要多的城池。
尤其是碼頭那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邊的船隻,如同天上雲彩一般多的船帆,讓他記憶猶新。
西夷,日本人,乃至於秦人,都在四處張望,滿腦子想的是如何賺取金錢。
偌大的碼頭,流淌着嘩嘩作響的金銀,庸俗而又令人着迷,讓人流連忘返。
如今的大明朝,是商人的時代,同時也是對金銀追捧的時代,人們樂於談論金錢,以賺錢多為榮。
雖然耳邊傳來是各種難以聽懂的雜語,但朱輔煷明白,這些人是國家的重要稅收目標。
到了杭州時,柔軟的江南吳語,讓朱輔煷感覺骨頭都快酥了。
同時,這裏的富庶也讓他大開眼界。
街頭巷尾,着錦衣的不少,同時着細麻,衣衫乾淨的普通人更不在少數。
「白淨!」
這是他的第一印象。
雖然他年歲不大,但卻明白,只有幹活少的人才不會被曬黑。
白,是富貴的象徵。
「江南是大明第一富庶之地吧?」
「邸下,是的!」白衣少年回答道,臉上滿是仰慕和憧憬:
「這裏的百姓,即使是力夫,每天也能賺五六十文,隔三差五能吃上白米飯,擁有兩三套衣服。」
「更是可以送孩子去讀書,考取功名。」
「讀書?有那麼多的學校嗎?」
朱輔煷不解道。
他從小就在河內城遊玩,被老師教導,也曾耳聞過老師們對藩廷不重視,尤其是學校問題。
河內五十萬大城,社學不過五六餘座,私塾也才十來座,二十所學校所招收的學童,頂多一千來人。
「邸下,據說整個杭州府,雖說不是村村有社學,但每個鄉鎮必然是有社學的。」
少年思量了一下,吐露出了一個誇張的數字:
「據聞,杭州府城治錢塘、仁和二縣,有民約三十萬,官方的社學約莫二十座,私塾三五十不等!」
說着,他指着手中的邸報。
朱輔煷一愣,他拿過來一瞧:「杭州府報!」
「我只是聽過大明公報?」
「邸下,府報是最近兩年出道,直接隸屬於府衙,說的是一府之內的事,同時還有省報,是巡撫管理!」
這時候,杭州通判則露出了笑容:
「公報太大了,多以公文居多,故而新近幾年就流行起了省報和府報,述說着百姓身邊之事,倒是頗受歡迎!」
杭州府報,自然得介紹府君的政績了,文教是怎麼也脫不開的一件事,僅次於賦稅。
朱輔煷來回翻閱了一遍,基本是公文、修河鋪路的政事,哪裏發災,出現了什麼案子等,以及文人趣事,名人事跡等。
相較於公文,倒是有趣了些許。
「去年我杭州府,就中了三十名舉人,佔了總數的三成,實乃浙江文風鼎盛之地!」
通判炫耀着。
朱輔煷則默然。
藩國的進士,相當於大明的舉人,這是眾所周知的事。
但朱輔煷卻不得不嘆息。
怕是傾秦國上下來杭州,怕也是考不過這群秀才們。
逛了一圈後,世子歇息了一夜,翌日,直接啟程北上。
待他抵達北京時,時間已經到了三月底,耗費了大半個月的時間。
「孫兒叩見皇祖父!」
十二歲的世子恭恭敬敬地給皇帝磕頭,不敢有絲毫的逾矩。
看着茁壯成長的孫子,朱誼汐一時間頗為感慨。
這是他的長孫,承歡膝下兩三年時間,如今依稀能看到其幼時的眉目,轉眼時間就過去,怎能不讓人感傷。
他想起了自己。
腰累了,腿腳也不利索了昔日一夜放縱多人打麻將活動,也是偶爾嘗嘗,沒有以往的爽利和渴望。
五十二了,不服老不行。
「快起來吧!」
朱誼汐眨了下眼睛,從回憶中甦醒,看着少年模樣的孫兒,笑得和藹可親:
「吾兒去了九年,今日一朝歸來,倒是讓祖父歡喜很了!」
「坐,坐近些!」
祖孫之間的情誼,莫名的濃厚許多。
門冬子則看得分明,這是久別重逢之後的驚喜,也是因為皇孫的稀缺。
太子殿下這些年極其努力,但這生下的兩子卻夭折了一人,還有一女兒。
故而,太子都快三十了,膝下卻僅有四子兩女,可謂是子嗣稀薄。
在京攏共不過五六位孫輩,怎能不親近。
再者說,這位長孫幼時可是皇帝親眼見着長大的,有這層關係在,可謂是久別重逢。
「秦王府還空着吧?」
「偏院是秦藩使住着!」
「剛好讓皇孫住進去,有個照應!」朱誼汐敘了敘祖孫情,果然就平靜了許多:
「去挑幾個年長、識分寸的宮女,宦官伺候着!」
「是!」門冬眼神一轉,立馬知曉皇帝的意思,忙應下。
皇孫十二歲,少年慕艾,可不能讓少女去伺候,免得虧空了身子,只能讓一個老姑姑們去服侍照看。
帶着這位皇孫出了宮,門冬指使一一個宦官道:「你去挑幾個年長、脾氣好的宮女,再找三四個宦官去秦王府伺候着。」
吩咐完,他親自帶着秦王世子出了宮,安置在了王府。
具體自然不需要他安排,秦藩使早就準備妥當,不敢怠慢。
「小爺,您就將就住幾天!」
目送這位皇帝近人離去,朱輔煷突然鬆了口氣。
他跟前,已經跪了一地人。
「臣等叩見世子邸下!」
「平身!」朱輔煷不慌不忙地虛抬起手。
待入住王府,他覺得這與河內的東宮並無太大差別,更顯得寬闊。
「邸下,前院是臣等冒昧之地,後院則是您的居所,一應的僕從已經安排了……」
「下去吧!」
朱輔煷只覺得累了。
休息了兩日,他就一大早起床,趕赴東暖閣學堂。
宦官領路,拐了一圈抵達。
東暖閣實際上是乾清宮的偏殿,分割成了數個房間,不同學齡的皇子皇孫們入學。
最年長的,乃是十六歲的皇二十二子徐王。
就學的皇子規模達到了十二人。
皇孫中,朱輔煷見到了太子嫡長子,大明未來的接班人:朱輔炚。
同樣的輩分,稀有的名字,使得其身份與眾不同。
「大哥!」朱輔炚倒是熱情地行禮,帶動了幾個小弟們同樣如此。
朱輔煷在第三代中排行老大,自然而然擁有不凡的地位,朱輔炚排第二。
但他並不是傻子,客氣道:「二弟無須多禮,你我兄弟客氣就見外了!!」
言罷,二人前後坐罷,討論起了學堂事。
朱輔炚則興致盎然道:「上午是文學課,基本是讀書認字,背誦詩詞,掌握句讀。」
「午後則輕鬆些,或是騎射,或是下棋一類的……」
作為老學生,朱輔炚倒是一清二楚。
「用不了幾日,大哥你就會適應的。」
下午放了課,朱輔炚帶着這這位大哥去了宮牆附近:「大哥,宮裏有隻橘紅色的肥貓,就住在這縫裏。」
朱輔煷為之一笑,真把自己當小孩了,我可十二歲了。
但他還是一道逗貓起來,這是難得的兄弟玩耍。
抱着肥貓,朱輔炚則輕聲道:「待到了休息其日,我帶伱去看賽馬,鬥雞,那可是真有趣……」
就這麼着,不消半個月,秦王世子就學會了看戲鬥雞,了會京城子弟的玩耍。
……
北海總督府,前哨鎮。
為了開發偌大的瀚海地區,北海總督府以一兩百里為間隔,建立起了一個個的哨站,定居百戶左右百姓。
同時,又因為獵物,木材等資源,使得哨站變成了一個個小商貿點,逐步發展。
前哨鎮,之前是前哨營,後來隨着人丁的增多就變成了前哨鎮,如今常住人口達到兩千餘人,是瀚海第一大鎮。
北海總督府在此設立巡檢,進行管轄。
章程從床榻上起來,感受着榻上的餘溫,整個人打了個哆嗦。
他抬目一瞧,一個褐色長髮的羅剎女子,高鼻深眸,正在塞着柴火,煮着鐵鍋中的飯食。
幾塊鹿肉,一鍋土豆,外加鍋邊的貼餅,就是二人的今天的伙食了。
女人埋首在鐵鍋前,微微凸起的肚子就顯得平坦,但章程卻知道,這裏面是他的種。
這幾年來,隨着前哨鎮的發展,自然而然就與之前定居的羅剎人起了衝突,勝多敗少,不少的羅剎人被俘虜。
定居點被拿下,財產成了戰利品。
自然而然,女人也是如此。
在女人稀缺的瀚海地區,樹比人多,章程只能英勇殺敵,獲得了獎賞:
一個羅剎女人。
雖然嫌棄,但比沒有來的強,雜種也是自己的種不是?
「吃飯了!」女人略打着顫音,看着醒來的章程,臉上已經沒有了畏懼。
「哦!」他起床,拿了塊木炭在牙齒中刷將起來,然後漱了下口。
夫妻二人享用着熱騰騰的美食。
「你懷孕了,哪能天天吃土豆!」
章程看着女人,將一塊煮爛的鹿肉夾給女人,輕聲道:「得多吃肉,這玩意可不及饅頭好!」
「嗯!」女人順從地點頭。
囫圇吞棗地吃完後,章程打開門,一股寒氣撲面而來,雪花已經掩埋了門檻。
厚雪深達一尺有餘。
幸虧是門朝內開的。
「昨天又下了一夜雪!」
嘩啦啦!
這時候,門口的雪花抖動,一個灰白色,毛髮蓬鬆的大狗站了起來,雙目滿是渴望。
「吃吧!」
土豆伴肉湯,大狗吃得津津有味。
章程則提起斧頭,踏出門來,準備繼續砍伐樹木,儲備更多的柴火。
「老章!」這時候,十幾步外的鄰居,則喊道:「我家狗又過了一窩崽,你要不要?」
「要,肯定要!」章程放下斧頭,擦了擦汗,迫不及待道:
「這鬼地方,熊瞎子比人多,沒幾隻狗可真不行!」
「行,那過幾天再抱給你!」鄰居露出了笑容。
砍了半天樹,累的他氣喘吁吁時,忽然響起了一陣敲鑼聲。
「咚、咚、咚——」
三連敲的節奏,持續了許多。
這是鎮上的通知聲,附近有野獸出沒。
「這是附近有狼了!」他嘀咕着。
一聲是集合,二聲是熊瞎子,三聲是狼。
若是響起了鐘聲,那就是敵襲了,需要準備立馬會合反擊。
「這就是瀚海啊,苦寒之地!」章程苦笑着。
他能怎麼辦,只能過下去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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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七章 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