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火姬」的身份,黎格如今已經是心中有數了。
在夏爾蒂的提醒下,黎格思來想去,最終察覺到了一件事。
那件事就是「火姬」可能和尤莉有些關係!
於是,此次回到王都耶魯夫,在出發來到這裏之前,黎格便向尤莉諮詢了一些事。
然後,他就知道了「火姬」的身份。
「我應該和夏爾蒂一樣,叫你「火姬」好呢?」
黎格頗為平靜的說了。
「還是應該叫你萊妮·弗蘭澤爾?」
此話一出,那「火姬」的眼眸立即微微顫動了起來。
「你已經知道了?」
「火姬」神色竟是也頗為平靜。
「尤莉告訴我的。」黎格亦沒有隱瞞,直言不諱的道:「我根據夏爾蒂對你的描述,將你的大致長相告訴了尤莉。」
「然後,尤莉就告訴了我。」
「她,有一個姑姑。」
說起這事,黎格也覺得很奇妙。
此次前往隱世之地,從大祭司那裏,黎格得知了莉茲極有可能就是生前的尤洛艾莉的姑姑的事情。
可沒想到,除了尤洛艾莉以外,尤莉居然也有一個姑姑。
當然,尤莉的姑姑可不像尤洛艾莉的姑姑那樣,擁有着堪稱傳奇的人生經歷。
雖說,某種程度上而言,尤莉的這位姑姑也能稱得上是一個傳奇就是了。
只是,這人的傳奇,主要是在不好的方面。
「她跟我說了,她的姑姑從小就是一個很叛逆的人,雖然出身於當時還很落魄的弗蘭澤爾家,卻有一顆不甘於平凡的心。」
「她的姑姑天賦並不是很好,不管是在魔法方面還是在劍技方面,都沒有太過於出眾的能力。」
「唯獨在一種非常特殊的魔法上,她的姑姑展現出了非同尋常的天賦。」
那是一種干涉系的魔法,被稱之為感應魔法。
使用這種感應魔法,不僅能夠在魔力的輻散範圍內進行極為精密的偵察及探索,還能像使用通訊魔水晶那般,在記住某個個體的魔力波動以後,相隔遙遠的距離,向對方的腦海直接傳輸自己的想法或聲音,和對方進行精神層面的對話。
拜此所賜,尤莉的姑姑雖然天賦不出彩,卻屢屢都有驚人之舉。
比如,她會事先使用感應魔法偵察戰場的地形,並在戰場上設下陷阱,通過誘導來引導敵人步入陷阱,從而達到以弱勝強的目的。
比如,她會利用感應魔法向敵人的腦海灌輸一大堆沒有價值的錯亂情報,以此來擾亂敵人,此法最驚人的戰績就是曾經將某位正劍士給逼瘋,以至於事後那人的精神都錯亂了,經過好長一段時間的療愈,方才恢復正常。
再比如,她還能用感應魔法對自己進行心理暗示,催眠自己,讓自己變換成別的性格,來適應各種各樣的狀況。
有時是體貼人心的貴族領主
有時是嫵媚動人的風塵女子
有時是自卑懦弱的平凡市民
有時是高貴優雅的千金小姐
通過這樣的方式,適應各種各樣的場合,尤莉的這位姑姑竟意外的是個當間諜的超級好手,能夠輕易將一個個或不俗或平凡的人玩弄於股掌之間,不僅能夠得到驚人的人脈,還能套取到各種有用的情報。
因此,她或許不是一個天才,更不是一個強者,卻是一個貨真價實的奇女子,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
只可惜,弗蘭澤爾家的男人有病。
尤莉的父親,這位奇女子的哥哥是個庸才。
尤莉的爺爺,這位奇女子及其哥哥的父親,同樣是個庸才。
明明就是庸才,這兩人卻都是一個性子,都在做着要恢復弗蘭澤爾家曾經的榮耀,讓家族重新偉大的美夢。
所以,他們需要的也不是一個奇女子,而是一個能夠用來與地位極高的人聯姻的家族犧牲品。
萊妮·弗蘭澤爾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和她的侄女們一樣,都莫名其妙的成為了家族用來聯姻的人,要被嫁給某個貴族家的大少爺。
結果,毫無意外的,這位奇女子也和她的侄女們一樣,充分的展現出了弗蘭澤爾家的女人的叛逆心理,直接反了。
「尤莉告訴我,你在多年前便離開了弗蘭澤爾家,不知去向了。」
「家族沒能找到你,你也從來沒有回過家,直到尤莉成為弗蘭澤爾家的家主以後,你才會偶爾寄信給她,或者在她定居王都耶魯夫的時候,偶爾去看看她。」
「她問過你很多次,你這麼多年究竟都去了哪裏,又去幹了什麼,可你總是不說。」
黎格緩慢又平淡的說着這樣的話,卻沒有讓「火姬」改變臉色。
「火姬」或者說是萊妮·弗蘭澤爾,只是靜靜的聽着黎格的訴說,既不感慨,也不懷念。
「那她應該覺得很驚訝吧?」萊妮輕笑着道:「知道自己的姑姑在做顛覆全大陸的事,就算是那個孩子,也會感到難以置信吧?」
然而,這麼笑着的萊妮,卻是在下一秒鐘聽到了一句令她感到意外的話。
「我沒有說。」
黎格如此開口。
「什麼?」
萊妮不由一怔。
「我沒有告訴她,你是聖殿的聖使之一。」黎格一臉平靜的說道:「當然,以她對我的了解,我這麼突然的向她打聽起了你的事情,那她應該已經猜到這件事了吧?」
無緣無故的,黎格為什麼會突然問起自家姑姑的事情,且在事先好像還不知道這個人是自己的姑姑的樣子?
結合起目前的狀況,以尤莉的冰雪聰明,她肯定已經猜到一些事了。
「也是。」萊妮表情不自覺的鬆弛了下來,自言自語般喃喃道:「那孩子一直都這麼聰明,肯定已經猜到了。」
看萊妮的表情就知道,對她而言,尤莉這個侄女的地位與她那愚蠢的父親及兄長是完全不一樣的。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
對於能夠改變弗蘭澤爾家的狀況,憑藉一己之力光復家族的尤莉,萊妮一直都是很佩服的。
她討厭那個愚蠢的兄長,可對兄長生下的女兒,她卻是都很喜歡。
安莉希拉作為長女,雖然和她一樣,沒有太強的天賦,可為人嚴謹,從不幻想一些不切實際的事情,踏踏實實的做人,是個讓人喜歡的好孩子。
米蒂絲忒作為四女,年齡不大,卻很懂事,且端莊有禮,是個惹人憐愛的乖孩子。
可萊妮最喜歡的還是作為三女的尤莉。
不是因為尤莉天賦最好,也不是因為尤莉是弗蘭澤爾家的家主,而是因為她敢於反抗自己的父親,敢於反抗家族中的一切不合理。
這點,安莉希拉及米蒂絲忒都是做不到的。
那兩人都是好女孩,但她們並沒有反抗的力量及膽量。
米蒂絲忒就曾經因為父親想將她嫁給黎格,而選擇默默承受。
安莉希拉則是因為母親的反對,才被拉出了家族這個泥潭,其本身也沒有反抗的能耐。
至於長男賽法茲以及老么伊修
前者太不靠譜,經過萊妮的調查,似乎經常在外面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小生意。
後者年齡太小,太幼稚,換作別人估計會寵溺這樣的小男孩,但萊妮這樣的奇女子,叛逆少婦卻對他產生不了什麼親近感。
只有尤莉,自始至終都在反抗家族的一切不合理,哪怕面對自己的父親,都敢正面對抗,絲毫不示弱。
這種叛逆性,和她當初簡直就是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
有鑑於此,萊妮一直都很喜歡尤莉,哪怕是離開了家族,遠走高飛,也經常會寄信給尤莉,在尤莉當上家主以後更是會時常偷偷溜去王都看她。
所以,她一點都不對尤莉能夠猜到自己身份這件事而感到奇怪。
與此同時,她也做出了更多的猜測。
「既然那孩子都已經猜到了,還沒有阻止你來這裏,那就意味着她同意你對付我了吧?」
說這句話的時候,萊妮並沒有為此感到悲傷,反而一直在笑。
「不。」黎格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她之所以沒有阻止我,只是相信我能夠妥善處理好這件事情而已。」
「那就讓我先聽聽看吧。」萊妮笑得更開心了,問道:「你打算怎麼處理我呢?」
「我可不是你的對手哦?」
萊妮雖然掌握着感應魔法這一特殊的魔法,卻還不至於因此而自信到能夠對付黎格。
她的天賦本來就不出眾,在聖殿所有的聖使中,她的硬實力都是最弱的,連最晚突破到劍聖之境的「千兆」都不如。
但,憑藉着感應魔法以及靈活的戰鬥方式,萊妮就算硬實力不行,也能多次做到以弱勝強。
因而,在聖殿中,她依舊被公認為是有着等同於劍聖級別的能力。
可這只是能力,不是實力。
這種能力,用來對付普通劍聖還行,想對付實力遠超自身的存在,那就難了。
而毫無疑問的,黎格就是這個實力遠超於她的存在。
再加上這個少年看似年紀輕輕,實則戰鬥經驗極其豐富,戰鬥直覺極其超常,各方面的能力都堪稱完美,毫無短板,這種類型的對手,恰恰是擅長尋找對手弱點,在戰鬥中想辦法為自己製造優勢的萊妮最難對付的人。
例如現在,她就沒有找到可趁之機。
否則,以她的戰鬥風格,她早在暗中悄悄布下一些手段了。
現在的萊妮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攻心。
只要讓對方露出破綻,那她就好行動了。
只是,黎格又怎麼會如了她的願呢?
別說是些許話語,就是深陷於千軍萬馬之中,置身於深淵萬獸之下,以黎格的性格,他都能夠做到平靜以對。
「在那之前,你還是先告訴我一件事吧。」黎格便淡淡的問道:「為什麼你要加入聖殿,參與這種計劃呢?」
聞言,萊妮沉默了。
空氣突然變得有些沉重了起來。
不一會,萊妮才緩緩開口。
「沒什麼,就是覺得看不慣而已。」萊妮的語氣變得異常冷漠,道:「我自己自然不用多說,想必你已經知道我的事了。」
「當我還是個小丫頭的時候,我深信,就算出生在身不由己的貴族家,天賦潛力不佳,我也能靠自己的頭腦,自己的想法,去改變自己的命運。」
「可我失敗了。」
「不管我表現得有多出色,在那些愚蠢的男人眼中,最有價值的還是我的身體,我的相貌。」
「就算我拼着性命不要,將當時已經落魄的弗蘭澤爾家絕對不可能弄到手的情報給帶了回來,還建立了充足的人脈,完全可以嘗試從商業或者其它角度切入,達到復興家族的目的,在那些愚蠢的男人眼中,還是沒有嫁出去攀高結貴更有利。」
「也是,只要嫁到大貴族家,什麼人脈,什麼情報,都能得到,哪需要那麼辛苦呢?」
萊妮臉上浮現出諷刺的情緒。
「而在我離開那個家族,到了外面以後,我所看到的一切,也都在否定「努力」這一詞彙的意義。」
「平民們不管如何努力,都只是貴族們手掌上的玩具。」
「騎士們不管如何努力,都只是國家用來擴大領土,爭奪利益的棋子。」
「有天賦有才能的人才能得到一切,沒有天賦沒有人才的人則只能淪為他人腳下的泥土,唯一的作用就是用來鋪路。」
「我不知道這一切究竟是不是錯的,可我知道,在這樣的一個世界裏,像我這樣的人,根本沒有生存的土壤。」
萊妮的聲音陡然變大。
「既然如此,我就要反抗這個世界!」
「就像我反抗那個家族一樣,這次,我要讓這個世界變成應有的樣子!」
「只要大陸上不再有那麼多的國家,像曾經的古代魔法文明一樣,所有人都有展現自身價值的舞台,那樣的世界才是理想的!」
正因如此,萊妮才會加入聖殿,成為聖殿的聖使之一。
反抗,這就是萊妮這一生的代名詞。
她喜歡尤莉,是因為尤莉懂得反抗。
她喜歡夏爾蒂,是因為夏爾蒂也曾反抗過自己的家人,活出了自我。
她也喜歡「千兆」那個傢伙,因為即使知道沒有希望,他也在反抗,在掙扎,想要獲得女武神的青睞。
如今,她依舊是在反抗。
只不過,這一次,她是在反抗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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