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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街口,上了馬車,趙瑾才拉過裴羨的手,輕聲問她:「羨兒也有心事。」
她語氣肯定。
裴羨道:「嗯是有,不過我覺得是好事,我找到了可以為之奮鬥一生的信念與願景。」
「哦?」趙瑾來了興趣。
裴羨笑了笑,眼神卻帶着悵惘:「我從前在農家長大,見過太多被困在家中,只等年紀一到便被許人家生兒育女的女子,她們的命運皆不由己,從前我竟覺得理所應當,她們本便該是這樣的人生,可今日在這裏我似乎看到了女子的另一種未來。」
說到最後一句,她眼睛漸漸亮了起來。
「什麼未來?」趙瑾面帶笑容。
裴羨緩了緩,道:「女子也可讀書明智,也可上陣殺敵,女子才智並不輸於男子,只是被世俗所困,她們只能在那四方天地里終老可世事並非一成不變,人在往前走,世俗也該往前走,若有朝一日,女子也可讀書科舉,可參軍入伍,可拋頭露面經商,可自立女戶,撐起一個家,那樣的時候百花齊放,不若如此。」
她眼睛已經全然亮了起來,燦若星辰:「女子不必被世俗禮教束縛,不必囿於那一畝三分地,限制眼界,男子與女子平等相處,各有作為到那時,不止女子會迎來新生,我們大齊也能愈發興盛。」她抿了抿唇,極其小聲地開口,「母親,我覺得,那才是真正的盛世。」
她說完,趙瑾已經被她震驚。
不是她見識少,而是在現代司空見慣的事,在這禮教嚴苛、男尊女卑的古代,一個土生土長的古代姑娘能有這般見地,能說出這樣一番話,無異於驚世駭俗也膽識過人,超世拔俗。
趙瑾問道:「你為何會有如此想法?」
裴羨道:「我同月月她們去看過那學堂,裏面男童多,女童卻也不少,且品性端正個個聰穎,便有悟性不佳的也異常勤奮,懂得笨鳥先飛,而月月她們平常要幫家裏做各種家務,卻依舊腹有詩書,看人看事別具一格且言之有物,心中更有不輸於男兒的抱負志氣,卻苦於女兒身,不得寸進我覺得這樣的她們泯然眾人很可惜,大齊需要這樣的人才後輩,百姓也需要。」
想起段峙解義之流,裴羨更覺得女子若起來,勝過這群尸位素餐之人百倍。
見趙瑾不說話,裴羨眼中有些忐忑:「母親可是我說錯話了?還是我的想法太過驚世駭俗。」
趙瑾回過神來,搖了搖頭:「不是,你的想法沒錯,這世道於女子的確不公,我如何不希望女子與男子並肩而立可太難了。」
她怎麼會不希望男女平等,怎麼會希望一輩子困於後宅。
可她便為穿越女又能如何?
一旦決定,對抗的將是整個封建時代
僅憑一人之力,何其之難。
裴羨抿了抿唇:「我明白,可沒做過,沒有努力過,言輸為時尚早,我知自己微薄之力無法撼動世人觀念,可若能改變半分,能在所有人心裏留下一抹印記,便不算白費力氣,後頭總有如我一般志氣的人,願為天下女子照亮前路,我相信總有一日,世俗會如我所願。」
看着她仿佛發光一般的眼睛,趙瑾一時被她震撼,久久不能言。
她好像知道原女主是誰了。
這樣格局眼界的女主,白瑤青怎麼配?
這時裴羨轉頭看向她:「母親,我想試試,用我自己的方式試試,我會斟酌小心,行事掌握分寸,也不會拿整個侯府冒險。」
趙瑾終於回過神來,她握住裴羨的手,輕聲開口:「你想試便去試,只是如何行事,要同我商量後再決定,改變並非一朝一夕,要以自己和侯府為重。」
她不是聖母,相反還頗為自私,比起這時代的女子地位如何,她更關心自己和身邊的人。
「母親放心,我明白。」裴羨點頭,又笑了笑,「眼下我只打算用自己的銀錢多開幾個學堂,其餘還要從長計議,目前最重要的還是讀書,總要我自己博聞強識,才能有腦子支撐計劃,也能更有說服力。」
趙瑾也笑了:「你明白便好。」
她並不打算阻止。
一來這的確是好事。
二來,她也想看看裴羨能做到哪一步。
若她當真是女主,若女主光環當真存在,那這個時代她是不是可以期待一番?
她有着從現代帶來的知識,若有朝一日當真用得上,那也不算白來了。
老天叫她穿來這一趟,總要有她的意義所在。
回到府里已經快要天黑,孩子們都回自己的院子了,只有裴西嶺還在跟着她往正院走。
趙瑾回頭看了他一眼:「侯爺還有事嗎?」
「沒事便不能去正院?」裴西嶺道。
「當然可以,只是我今兒乏了,想早些歇息,如非要事,不如明日再說?」
「若若我」裴西嶺吞吞吐吐,就是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趙瑾眉頭一跳:「就這樣吧,侯爺快回前院早些歇息,晚安。」
「晚安?」裴西嶺微微蹙眉。
「就是祝你好夢,一夜安眠。」趙瑾笑吟吟道。
裴西嶺恍然,立即也道:「夫人也早些歇息,晚安。」
「好的。」趙瑾點頭,然後立即轉身離開。
見狀,裴西嶺臉色微變,看着她的背影,暗自懊惱自己嘴快。
回到房裏的趙瑾也鬆了一口氣。
嗯,她還需要再消化消化。
翌日便是除夕,早間要受管事們的拜見,午後能閒片刻,後頭就得換衣服收拾收拾往宮中去參加晚宴了。
趙瑾起晚了些,惜夏看見她眼下的黑眼圈也嚇了一跳:「夫人昨夜做什麼了?」
趙瑾搖了搖頭:「只是有些事沒思量清楚。」
「再要緊的事也及不上您身子要緊呢,您瞧瞧。」惜夏扶她坐到梳妝枱前,「這得多少粉才能遮住呢,夫人本天生麗質,偏生今兒得上濃妝了。」
趙瑾有氣無力地打了個哈欠:「天生麗質難自棄,淡妝濃抹總相宜。」
這兩句是一個意思麼?
惜夏皺眉。
裴西嶺和三個孩子早早就到了,正坐在外間等着。
趙瑾剛進去就被裏頭沉悶的氣氛嚇了一跳:「今兒怎麼了?」
明明過年的好日子,怎得一個個悶頭悶腦跟上墳似的。
見她進來,裏頭四人不約而同露出了笑容,裴羨甚至如釋重負地鬆了口氣,上來挽着她,說了句大實話:「母親不在,大家都覺得沒什麼意思呢。」
尤其是父親,魂兒都不知飄哪去了,哪裏還記得自己三個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