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這個凝結着他和她的孩子小而柔軟的身體裏卻仿佛有一個溫暖的爐子,一點點的溫暖將那些冰冷融化,驅散。
冷暖交織的瞬間讓他幾乎感覺到近乎疼痛的東西。
裴炎輕輕地啟了啟唇,卻沒有說出一句話,只是細長精緻的眼眶微微地泛出腥紅來。
司空茉靜靜地抱着小熙兒,看着他,在那一瞬間,她幾乎有一種錯覺,以為面前那個在無數人心中代表着絕對黑暗血腥與強權的男子眼中有淚光。
忽然間就想起許多年前除夕夜在洛水的天理教大船的船艙里,靜靜看着窗外煙花,那俯瞰天下的冰冷孤高的暗黑神祗一般的男子輪廓,仿佛已經是前生的映像了。
如今那孤傲的人,依舊站在眾生之上俯瞰天下,但是身上已經有了幾許人間煙火氣息。
她垂下眸子,一隻手輕輕地擱在他的膝頭,並未作聲,只是唇角微微揚起淺而暖的弧度。
只是,兩人都沒有注意到小清兒悄悄瞥了眼自己那坐在嘛咪懷裏的小兄弟,小熙兒很認真又很沉重地點點大腦袋,雙生子的默契讓他搓了下自己的小爪子。
然後忽然伸出小爪子一把扯住小清兒原本就沒拉好的褲子,露出滑溜溜的小屁屁還有嫩小鳥。
小清兒則同時調個臉看向望着自己百感交集的裴炎,露出個可愛的笑臉,然後——尿了。
「噓!」
一聲,一泡熱乎乎的新鮮出爐的童子尿就直接淋上了面前那張精緻美貌的臉。
小娃娃嬌稚的聲音響起來:「呔,那蜘蛛精,看小爺童子尿,還不現出原形來,休想騙小爺的火眼金睛!」
司空茉瞬間呆滯:「。」
明處暗處的眾人亦齊齊傻眼呆若木雞,然後憂傷地四十五度角仰望明媚的天空。
估計很長一段時間,他們都看不到這麼明朗的天空了,爺很快就要現出原形,妖風大作,淒風慘雨,他們人生無望!
果不其然,片刻之後。
花園裏響起可怕的尖利的變形的慘叫聲,宛如什麼東西瞬間魔化。
「司空茉,你教出來的什麼混賬小妖物,老子要吃了你!」
魅晶站在花園的假山後默默地想,原來童子尿,真的很有催化妖魔原型的效果,古人誠不欺我。
花園降妖伏魔錄過後的那三日裏,宮裏的燒火爐子就沒停過,一桶桶的熱水源源不斷地被引入宮內新修不久的白玉池。
同時還有新的海溫泉引導道正在勝大總管的指揮下加緊修築。
氤氳的水氣蒸騰着從飄蕩的帘子裏飄蕩出去。
琢玉女官領着一群捧着香花香油的宮女們走到沉香浴殿前,門口守着的小太監們立刻迎了上來,為首那人也是原本司禮監的老人。
笑吟吟地從琢玉手裏接過了一隻精緻的花籃,順手翻了翻裏面的花瓣,確認無誤後,方才笑道:「琢玉大人辛苦了。」
琢玉淡淡一笑:「和公公客氣,你們守在這裏此後才是辛苦了,我這籃子裏是統領大人要的茉莉和玉簪花,後面還有些藥材,都一起下溫水泡上兩刻鐘,再請陛下浸用,藥效才好。」
那和公公點點頭,連聲稱是。
琢玉又看了眼帘子裏,低聲問:「統領大人今日什麼時辰能出來,小主子們正鬧着不見她,不肯用膳呢。」
和公公有些無奈地苦笑:「這咱家就不知道了,倒是早早在中午就着人打發了消息出來說統領大人下午就出來的,萬歲爺心情不好,未必能讓統領出來,今兒瞅着到這個時辰了也不曾見裏頭有消息呢。」
琢玉微微顰眉,隨後又微笑道:
「好,只是公公要記得提點,御醫說了,整日泡在水裏不好,而且陛下盯着的那些東西,今日已經派人送到了庫里,那人還等着陛下召見呢。」
說別的事兒,陛下未必能放郡主出來,倒是說這些話陛下還會記掛着他操辦的立後之事。
和公公忙不迭地點頭,笑道:「這理兒咱家自然是記下的,您且放心。」
琢玉笑了笑:「那就辛苦您了,琢玉先行。」
和公公連連點頭:「恭送大人 。」
等着琢玉離開,他趕緊讓底下伺候的人把東西送了進去。
琢玉領着交付了東西的宮人們回翰林院,那裏西北角上有專門劃歸她的小院子。
有一扇門是朝宮裏連着的,另外一扇門時連着翰林院的,目的就是方便她來往朝內朝外,可見她地位之高。
哪怕是如今新皇登基,一批子老臣大換血,她的地位卻堅若磐石,所以不少人甚至在私下議論她早已投靠了海冥王才換取了今日地位,但是琢玉聽了只是一笑。
身邊伺候的人和她領馭的人也不敢說什麼,只愈發小心,琢玉也無所謂。
依舊做着宮裏主子們交代的任務,而且完成的極妥帖。
「送東西去沉香浴殿了?」有少年清冽又沉穩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
琢玉腳步一頓,片刻之後轉過身來對着那一身三品侍衛官服的少年淡淡一笑,抬手優雅地行了一禮:「陸校尉。」
如今的魅六已經被司空茉調離了司禮監魅部,編入了飛羽鬼衛之中,目前專門協助羽林衛皇宮大內安全守衛之責,乃是三品青龍校尉。
因為他沒有名字,自幼就是孤兒,只得一個魅六的代號,所以司空茉徑自選了六的諧音,讓他姓陸,喚作陸魅。
身邊的親信無人不知司空茉這麼做的用意,為的就是能讓魅六有一個配得上琢玉翰林女官的身份。
雖然校尉身份較翰林女官品秩似乎高了兩等,但是內官不如外官,所以實際上也不過是個平級。
但是琢玉似乎全無所覺一般,司空茉也不強求,某日裏與琢玉深談了一次之後,也沒有提指婚的事兒。
眾人除了幾個特別親信知道當年發生過什麼事之外,其他人並不知曉,都只覺得琢玉當年失蹤得離奇,出現得離奇,也只當她是潛伏給司空茉做內應了。
如今這情形,也無人知道其中究竟。
知道的人,也不會碎嘴,個個原本都是個鋸嘴葫蘆。
所以大部分只知道陸校尉對琢玉女官有意,而主子們默許。
所以如今宮女們瞅見那魅六出現,都暗自唇角一笑,隨後悄悄地退開了一些步子,好讓琢玉大人與校尉大人相處。
魅六看着她淡然笑容,心頭卻似火燒火撓的,這些日子,她總是不咸不淡,與他保持着距離,他怕嚇跑了她,便一直都不敢造次。
只能時時出現在她身邊,只是如今爺都一家團聚了,他卻連她的一片衣角都沒有能撈到,實在是讓他心中難耐。
明明那日火燒海珠宮的時候,他在黑暗中喚住她,她神色分明是不一樣的!
為何後來卻這般冷淡。
「白玉。」魅六看着她的面容,雖然已經改換了容顏,身上氣息更加沉穩高貴,但是那熟悉的氣息讓他忍不住上前一步,想伸手拉住她的手,低低地喚。
琢玉臉色一白,隨後驀然退了一步,定住了身形。
「陸校尉,您叫錯名字了罷。」
魅六看着她,忽然有點明白了什麼,他眸子微微眯起,靜靜看了她片刻,輕聲道:
「不管你叫什麼名字,但我只記得我所擁抱過的女子,她從來在我心中就沒有改變過。」
琢玉攏在袖子裏的指尖微微一扣,手腕有點兒抖,她垂下眸子,淡淡地道:
「是麼,想來那是個有福之人,只是琢玉此生是個無福的,只想着侍奉詩書,此生嫁作風月主。」
所謂風月主,在西狄宮中就是不嫁人,只專門管理文史詩書奏摺及宮中祭祀等大小事宜的高位女官,因為詩書與風月有關,這樣的職位便有個好聽的名字——風月主。
既是嫁做風月主,便是一生不嫁人的意思。
魅六一聽,眸子索然睜大:「你。」
琢玉淡淡地轉過身,打斷他:「下官還有事,陸大人慢行。」
隨後,她轉身離開。
魅六看着她離開的背影,渾身僵木,隨後卻見她腳步之間有踉蹌之意,便忽然危險地眯起眸子。
他想起魅七很久之前說過的一句話,嗯,也許有時候太迂迴,並不是什麼好事。
且說這一頭浴殿內,裴炎並沒有如眾人想像般泡在水池裏刷掉三層皮,而是靜靜地靠在臥榻之上,看着手裏的小鈴鐺微微顰眉:「你什麼時候出去。」
而司空茉也沒有如眾人想像中可憐兮兮地伺候着這位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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