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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砂與琉珠並肩在林間走着,不知怎的卻又吵了起來。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琉砂頗為不悅,提高了嗓音質問道。
「你不就是因為任務失敗,全軍覆沒輸給了蒼雲,怕在二爺面前沒臉面,失了寵幸嗎?說什麼為了影門,可真好聽。」琉珠輕蔑一笑,兀自走在那前面。
「琉珠!我是你姐姐,你怎能這樣對我說話!」琉砂一聲呵斥,琉珠的話不偏不倚地戳中了她的痛處,她無法忍受那一雙熟悉的眼眸中流露出的輕蔑。
琉珠突然停下了腳步,轉身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姐姐?你還記得你是我姐姐?可我心裏早就不認你這個姐姐啦,你不過是一個無情無義的蛇蠍女子,你對我做的一切有什麼資格讓我喊你姐姐?」
琉砂未曾料到她會在這個時候翻臉挑明,頓時怒意上涌,伸手便要給她一個耳光。但三日禁錮精疲力竭的她此時又怎麼會是琉珠的對手,她的手腕被琉珠緊緊扣住,一甩手給扔向了一邊。
琉珠冷笑着看着她:「殷琉砂,時至今日,被你奪走的一切也是時候還給我了。」話音未落,便見一道寒光自她袖中閃過,竟是一把玲瓏剔透的短劍,長不過一尺,然瘦窄的劍身鋒利非常,劍光隱隱約約,猶如倒影在湖中的月影零碎。她手掌一翻,朝琉砂的命門刺去。
琉砂大驚之下,御起袖中的紅綾抵擋,袖中的暗箭與碎月劍相擊,瞬間便被削成兩段。就在這短短的拖延之中,琉砂飛速退出劍擊範圍,震驚地看着手握碎月劍的琉珠,聲音竟尖銳得有些失控:「你如何會這劍法?!」
琉珠笑得十分暢快,眼中閃過一絲解恨的光芒:「你是不是一直都以為我只是個手無寸鐵,任人擺佈的風塵女子?縱使你日防夜防,我也還是有法子逃過你的眼睛。我如今練就的這一身劍術,便是等這一天親手殺了你!」劍靈動如蛇,緋色的劍光如同水中的鏡花水月,被漣漪攪得破碎,不祥的赤月升起,預示着禍端與災劫的降臨。
琉砂被逼的連連後退,一怒之下提起全身靈蘊便要將所有暗箭激射出,卻在這之際忽然氣血一滯,蓄勢待發的暗箭便如千斤之重,逆行的氣血猶如千萬根細針扎在渾身的血脈里,她渾身一軟倒了下去。
琉珠見她臉色蒼白如紙,便知是之前的傷勢與郁累爆發,心中一喜,碎月劍更是凌厲,殺招畢現,眼見着就要將她的咽喉割斷。
結束了,只要這一劍,便結束了。
有一個聲音在冥冥之中對她這樣說道,琉珠閉上了雙眼,等待着崩裂的鮮血噴灑在自己臉上。
叮!
琉珠震驚地被震開幾步,睜開眼睛,卻看見白夕辭手執骨笛擋在倒地的琉砂面前,憤怒地瞪着自己。
「夠了!你一定要痛下殺手嗎?你已經達到了目的,二爺會對你請命出戰救回琉砂而另眼相待,日後你可將影門一步步收入掌中,她不會再對你構成威脅,你為何還要死死相逼!」白夕辭的手震得發麻,思慮過度與氣血虛弱讓她一陣陣地眩暈,但她仍死死擋在琉砂身前,或許是因為愧疚,亦或是因為自己也分不清真假的那一份情感。
琉珠眼中漸漸轉為冰冷,看着白夕辭嗤笑道:「你知道什麼就敢阻攔我!怎麼,你想救她?你才認識她幾天,還真把她當成姐姐了?我告訴你,她不過也是在利用你罷了,她連親妹妹都不放過,更何況你這個外人。你既然已經幫我走到了這一步,我勸你還是想清楚,不要走錯了一步,便搭上了性命。」
白夕辭正欲反駁,卻聽見身後的琉砂突然大笑了起來。她驚轉回身,卻見琉砂撐着地面緩緩站起,緋色的紗衣遍佈塵沙,臉上的水漬與唇邊的殷紅看得人心驚。那雙如火焰般灼灼的眸子中此時落入無邊夜色之中,最黑暗的絕望與悲痛正一點一點匯聚其中。她笑着,笑得瘋狂而尖銳,模糊的視線中兩抹身影卻猶如鋒利的刀刃刺入眼底。
「哈哈哈哈,我的好妹妹,我的兩個好妹妹!我琉砂算計一生,爭奪一生,最後竟然被兩個最親近的人逼到如此地步,好!好!哈哈哈哈!」
「姐姐······」白夕辭只呼喚一聲,剩下的話卻如鯁在喉,直逼得眼淚往上湧來。
「我處處防備,卻防不了身邊最親近的人,殷琉珠,我的確小看了你。你恨我搶走你的一切,與你嫌隙,但這世間本就是強者為王,你有什麼資格因為親情就與我要求什麼?如今看來,我只遺憾曾經沒有做得更徹底!」琉砂怒罵,白皙纖細的手臂纏繞着突突跳動的淡青色脈絡,幾欲爆裂。
「說得好!強者為王,殷琉砂,這一切都只能怪你自己太天真,太沒用!這個世界上,你與我,只需要活一個!」細碎的緋色光芒陡然盛起,直擊琉砂門面。
琉砂紅綾出袖,翻身躍起,氣蘊暴漲,竭力與之一戰。
空氣如同暈染了血色,緋光劍影,紅綃利刃,點點殷紅灑落在白皙的肌膚上,如同雪中的紅梅驀然綻開。
二十年來,她們一次次地明爭暗奪,一點點瓦解所謂的姐妹親情,那封偽裝的面具彼此心照不宣,而這一次終於可以卸下所有偽裝,任憑背後猙獰的真相有多傷人。
白夕辭在一旁看着,心中焦急萬分,她雖答應過琉珠幫她除掉琉砂,可是琉砂給予的點點溫情,即使是出於利用也讓她深深懷戀。、
她們彼此從另一株雙生花中尋找未曾得到的溫情,安撫那同根相噬咬的痛苦。
突然,琉砂腳下一個趔趄,好像有一隻手拽住她的身形,迫使她慢了下來,碎月劍緊追不捨,直刺向她的心口。白夕辭幾乎忘了呼吸,身體已經快速地移動了出去,終於在最後一秒截住那柄劍,此時劍尖已經劃破了琉砂的衣襟,她暗中鬆了一口氣,還好來得及。
然而下一秒,琉砂好像忽然失去了渾身的力量,就那樣栽倒下來,朝劍上撞去。
骨血分離的聲音,劍尖血液滴落的聲音,身軀倒地的聲音,仙劍落地的聲音。
白夕辭愕然抱着懷中虛軟無力的琉砂,鮮血將原本緋色的紗衣染成暮色般的暗紅,一股股血流從她徒然按壓的指縫中噴涌而出,帶着漸漸變冷的溫度。
琉珠看着倒在血泊中的身影,像是還未從這突然實現的變故中清醒過來。她看了看自己的雙手,突然仰天大笑起來,凌亂的髮絲被風揚起,顯得癲狂而狼狽:「哈哈哈哈,我殺了她,我終於殺了她!我等了這麼久,這一天終於來了,哈哈哈哈!」
一陣陣長笑迴蕩在空寂陰森的樹林中,穿過一具具面無表情的影屍,讓人毛骨悚然。
此時,琉砂臉上忽然露出一個笑容,那是白夕辭從未見過的笑容,沒有讓人猜測的隱晦,也沒有陰色涔涔的暗刀,那只是一個單純的笑容,從心底而生的解脫和輕鬆。
「咳咳······」血沫從她嘴角源源不斷地湧出,白夕辭慌忙為她擦去臉上的血污,眼淚止不住地湧上眼眶。
「姐姐,對不起,對不起。」
琉砂費力地握住她的手,話音虛弱得幾乎被風吹散:「咳咳······夕辭,你讓我想起了琉珠小時候,她咳咳······小時候也是這麼靠着我,跟我撒嬌、耍賴。你讓我想起了那些開心的日子,謝謝你咳咳咳······」
「姐姐,你別說了,別說了。」白夕辭搖着頭不斷落淚,眼看着琉砂的生命不斷流逝,可是她不能救。
「琉珠,琉珠······我一直對她太過苛刻。我本想這次回去,好好······好好與她敘敘,好好補償她。她想要什麼,我就給她什麼。實在是咳咳咳······不想再這樣孤獨地過下去了啊······」琉砂眼中的光漸漸地弱下去,然而視線始終停留在那個癲狂地緋色身影之上,她的意識開始迷亂起來,口中胡亂地說着些什麼。
「琉珠,果然是我的妹妹,與我實在相像。」
「可她······不適合做門主。影門,日後怕是無崛起之日了。」
「二爺,我不能再陪在你身邊了。二爺,雲辰······」
她口中不住地呼喚着兩人的名字,眼神卻漸漸渙散,最後瞳孔里的一點光,似乎是對這世間最後的牽掛。
淚光自她眼角滑落,最後一星光芒也從她眼中流逝。
流雲飛快地從窄窄的天際划過,癲狂的笑聲久久迴蕩在密林里,這一切的看客只有森森的林木,和一群沒有生命的驅殼。
第二十九章 指尖過流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