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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到有人找,陸進揚很快從生離死別的情緒中抽離,又恢復成那個冷厲嚴肅的陸隊長。
他放下筆,起身往外面走。
外面的天空完全暗了下來,清幽的月光籠罩大地,災區還沒恢復供電,比起棚內的亮堂,棚外門口的立柱上只掛了一盞老式煤油燈,燈光昏黃,只能照亮周圍一米範圍。
「陸進揚!」
視線從明亮過渡到昏暗,陸進揚還沒適應,便聽到一道嬌軟夾雜着激動的聲音,然後懷裏撲進一團香軟。
溫寧累了一天,乍一見到人,便興奮得什麼也不顧地撲了過去,撲進他懷裏,細細的胳膊圈住他的腰身,臉蛋枕在他結實堅硬的胸膛,動作自然得好像做過無數次一樣。
陸進揚黑色瞳仁驟然收縮,下一秒,他抬起大手,手掌輕輕地放在她的後背,不可置信、小心翼翼地撫了一下,像是在確認,這是不是夢。
因為他夢到過她太多次。
他怕此刻也是在做夢。
「陸進揚,我來找你了,這幾天你想我沒有呀?」
溫寧聲音甜絲絲的,她戀愛起來就是這樣,忍不住撒嬌,嘴還甜得要命。
聽着熟悉的聲音,感受着懷裏真實溫熱的體溫,陸進揚才確認,溫寧是真的出現在了這裏,出現在了他面前。
他放在她後背的大手不再輕輕地觸碰,而是胳膊一寸寸收緊,將她整個人緊緊摟進懷裏,微垂着頭,下巴枕在她的發頂,喉結滾動,聲音磁性沙啞:「寧寧。」
「你怎麼來了?」
溫寧從他懷裏揚起小腦袋,露出白皙嬌嫩的小臉,杏眸一眨一眨地望着他:「領導派我過來拍攝戰士們救援的素材,我昨天在淮北鎮,今天早上才到的冀省,沒想到這邊災情這麼嚴重,戰士們都累得顧不上吃飯。」
陸進揚聽她說着話,情不自禁地屈起手指,輕輕撫了撫她的臉頰:「累不累?吃東西沒有?」
比起戰士們救援的那種勞累程度,溫寧覺得自己已經很輕鬆了:「我不累,不過沒什麼胃口,今天吃了幾塊雞蛋糕。」
說起雞蛋糕,溫寧眼睛一亮,急忙推開陸進揚,拾起地上的背包開始往外掏,一邊掏一邊興奮地道:「對了,我給你帶了點吃的。本來買了不少,沒想到戰士們在這邊都吃不飽飯,我就分了一些給他們,這是給你留的。」
溫寧翻出給陸進揚留的一小包奶糖和雞蛋糕。
奶糖有十顆,雞蛋糕有五個,東西確實不多,就夠陸進揚一個人的量,連孫長征她都沒顧上留,因為實在是不夠分。
兩個人在臨建棚前說話,周圍不時也有走動的人往兩人身上瞥。
雖然這裏沒人認識溫寧,但陸進揚還是顧忌她的名聲,牽住她往附近他住的帳篷走:「跟我來這邊。」
溫寧乖乖地任由他牽着。
陸進揚住的帳篷還跟他拉練時候在野外住的一樣,是單人帳篷,只夠一個人睡。
帳篷離開會的臨建棚有些距離,此刻特飛隊的隊員都在臨建棚里,帳篷區根本沒人。
陸進揚拉着溫寧進了帳篷,剛一進去,他就一改剛才在外面的高冷克制,眸底慾念翻湧,捧住她嬌嫩的臉頰,薄唇壓下來,精準無誤地覆上她的唇瓣。
他呼吸沉沉,吮着她紅唇的力道又重又急,好似一頭急需安撫地猛獸。
「唔。」她舌頭被攪着,唇被吮着,身子一下便軟了,喉嚨發出細細的恩唔聲,揚起小臉配合他的糾纏,手臂還自然而然地圈住他的脖頸。
感受到她的回應,陸進揚渾身緊繃得厲害,唇齒間的力道更加激烈,翻身將她壓下,吻從她的紅唇移到耳後,再一路在她細白的脖頸出輾轉,大手從她衣擺探入。
他手心的滾燙讓她一陣顫慄,弓起身子,紅唇微張,情不自禁地發出聲音。
陸進揚全身變得像鋼鐵一樣,青筋鼓鼓,太陽穴突突地跳,要爆炸了。
但想到什麼,他又克制住。
又繼續親她的唇瓣。
從剛開始的激烈,又變得深情、纏綿,最後變得溫柔,他薄唇退開,抬手捧着她的臉,借着月色,黑眸深深地看着她,目光深邃得仿佛藏了一片汪洋,然後又低頭,輕啄她漂亮的眉眼、俏挺的鼻尖、再到嫣紅水潤的唇瓣,他的薄唇愛憐地輕蹭着她的唇瓣,反反覆覆。
「怎麼了?」溫寧好似看出他有點不對勁,出聲詢問。
「沒事。」陸進揚抿了抿唇,終究是沒有告訴她任務的事。
溫寧伸手捏住他的兩隻耳朵,指尖輕重適宜地給他揉捏:「是不是這幾天太累了?我幫你放鬆一下,我技術很好的。」
陸進揚就任她這麼捏啊揉的,也不說說話,就這麼寵溺地看着她,把她此刻嬌俏嫵媚的樣子都記在心裏。
兩個人就這麼摟着抱着,時不時你摸摸我的臉,我捏捏你的下巴,再唇對唇輕啄一下,借着月色描繪對方的眉眼輪廓,感覺怎麼都愛不夠。
溫存了小半天,陸進揚不得不走了,才不舍地吻了吻她的額頭:「你先在這休息,我還有點工作要處理。」
走前還從包里拿了件衣服,給她搭了個小枕頭,讓她枕着。
溫寧乖巧地嗯了聲,趴在小枕頭上,朝他揮揮手。
陸進揚起身走出帳篷。
回到臨建棚,其他隊友已經寫好了給家人的信,陸進揚之前是千言萬語不知道該如何下筆,這次他拿出筆,很快在紙上寫下四個字:「等我回來。」
力透紙背。
為了她,他一定會平安回來。
溫寧醒過來的時候,陸進揚已經出發了。
她看着枕頭邊留下的一頁信紙,上面簡單的四個字,紅唇情不自禁地揚了揚,那種甜蜜感從心口不斷冒出來。
只當他是去執行普通任務了。
正好她也有事要忙,那就等着他凱旋歸來。
……
京市
蔣瑞的判決下來了,要去邊疆農場改造十五年。
蔣老太太本來就還沒出院,聽到判決結果的時候,直接血壓狂飆,當場中風偏癱了。醫生說老太太餘下的時間,只能在床上度過,還得要兒女一把屎一把尿的伺候。
孫子要勞改,老伴兒中風偏癱,給蔣老爺子刺激得心臟病發作,送到急救室搶救。
蔣大帽本來就是老頭老太太手裏捧着嘴裏含着長大的,自私自利到極致,讓他一把屎一把尿的伺候想都不要想,加上媳婦兒孫長美還在因為兒子的事跟他鬧,說要去公安局門口喊冤,而且不是嘴上說說,這回是真準備去,鑼鼓都準備好了,準備學古代人去衙門口擊鼓鳴冤,逼得蔣大帽當即跟她動手,把她給揍了一頓,揍得下不來床。
生怕孫長美這麼一鬧,把周家給得罪死了,更把妹妹蔣靜給得罪了,他的工作、吃的喝的穿的住的,樣樣都是靠妹妹,要是兩家撕破臉,他的好日子就到頭了。
他才不願意呢,兒子只是勞改,又不是死了,他的生活還得繼續啊!
只是媳婦兒下不來床就沒辦法去醫院照顧老頭老太太,所以蔣大帽趕緊一個電話把妹妹蔣靜給搖過來。
蔣靜也是個「愛丁堡」,從小被父母給洗腦了,把蔣大帽和蔣瑞都當成全家的寶貝,在婆家有什麼好的都往娘家掏,幫襯補貼大哥和大侄子,想着只要娘家有男人在,婆家就不敢欺負她。
蔣大帽只是稍微訴了下苦,在她面前雙手抓着自個兒頭髮,表情痛苦地說過不下去了,日子太難了,妻離子散,爸媽又病臥在床,他還要上班不然全家喝西北風去。
蔣靜心疼了,內疚了,趕緊屁顛屁顛跑醫院伺候親爹媽,還給大哥家送了一筆錢,當成是蔣瑞頂替周怡去勞改的補償。
只是久病床前無孝子,蔣靜跑醫院照顧了幾天就熬不住了,白天上班,下班了還得端屎端尿的照顧,連口氣兒都喘不勻。
加上婆家和丈夫都開始有怨言,說她下班以後人都見不着,成天不着家。
夜深人靜,蔣靜回家躺在床上,累得洗漱都沒力氣,回頭一想,她遭這些罪,是誰害的?
歸根結底是誰造成的?
就是陸家半路收養那個乾女兒,溫寧!
但是,溫寧不是掉河裏失蹤了嘛,說不定死都死了,屍體都涼透了,既然她死了,那不如……
蔣靜心思又開始活絡起來,第二天一早拎着東西就去陸家找秦蘭。
結果撲了個空。
蔣靜只好拿着東西去醫院堵人。
「阿蘭!」
蔣靜臉上擠出笑容,走到秦蘭身邊,下意識親熱地挽上她的手臂。
伸手不打笑臉人,儘管兩個人上次因為蔣瑞的事不歡而散,但秦蘭還是忍着沒把自己胳膊從蔣靜手裏抽出來。
「有什麼事嗎?」秦蘭剛到醫院換好白大褂,看到她,開口見山地問。
蔣靜故作關心地問:「阿蘭,你們家小溫找到了沒有?我聽說她在去淮山的路上掉河裏失蹤了!」
什麼?秦蘭一臉震驚:「小溫失蹤了?什麼時候的事?」
蔣靜看她意外的表情,吃驚道:「你不知道啊?就六天前呀,她們文工團去淮山拉練,溫寧還沒到淮山就失蹤了,我大姑子知道這個消息,第一時間就報公安了,怎麼這事兒公安沒通知你們呀?」
這幾天災情嚴重,秦蘭和陸振國都忙得腳不沾地,陸振國已經去災區指揮救援工作去了,她這兩天手術連軸轉,加上跟同事換班,連值了幾個夜班,還真沒聽說這事。
不過,秦蘭很快就反應過來,不對呀,六天前失蹤,可大前天她還在醫院看到小溫,當時小溫跟梁團在一塊兒,臨危受命,被派去冀省了呀!
這裏面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為什麼會傳小溫落水失蹤?
女人的第六感告訴秦蘭,這裏頭有點貓膩。
她面上不動聲色地道:「我這幾天值夜班,沒回家,振國又去外地了,家裏的事還真沒過問。」
蔣靜沒多想,直接把自己知道的情況告訴秦蘭,但是省去了向兵這人的情況,只提了下名字。
說完情況,不等秦蘭有反應,她又趁熱打鐵地道:「阿蘭,上次我來替瑞瑞求情,讓溫寧放過他,你說怕原諒瑞瑞讓小溫受委屈,現在小溫人都不在了,要不,你就點頭放瑞瑞一馬,行嗎?」
「我真的是實在沒辦法才厚着臉皮再來找你,你是不知道我這段時間過的什麼日子,就因為瑞瑞要去勞改,我媽都偏癱了,我爸心臟病復發,我嫂子病倒了,我哥又要上班,哪裏伺候得過來三個人,全家上下全指望我一個人,我天天上班伺候人,下班還要伺候人,一晚上就睡幾個小時,我都不知道我能撐多久,說不定哪天我也眼一閉,腳一蹬,給累死了。」
蔣靜還是一慣的路數,拉着秦蘭大吐苦水,一臉心力交瘁下一秒就要猝死的表情。
秦蘭看清了她是什麼人,自然是不吃她這套了,現在心裏想的都是溫寧,想她好端端的,怎麼會自己跑去跳河,除非是遇到什麼事,或者被人逼的,那個跟她一路去淮山的同事向兵是不是有什麼問題,是不是他欺負溫寧了?
不行,得好好找人打聽一下這個向兵。
蔣靜見秦蘭若有所思的模樣,胳膊肘輕輕推了推她,不耐地催促:「阿蘭,行不行你說句話呀,還有幾天瑞瑞就要去邊疆農場了,不能再拖了。」
秦蘭回過神,沒有直接回答她的問題,而是先問:「那個向兵在文工團風評怎麼樣?」
蔣靜着急給侄子求情,把大姑子千叮嚀萬囑咐不要跟人提到向兵具體情況的事兒拋到了腦後,秦蘭一問,她就趕緊回道:「向兵這個人風評可不好,仗着自己親爹在軍區當官,沒少嚯嚯女同志,跟個變態似的,盯上誰就不撒手,直到把人姑娘給嚯嚯了……」
蔣靜說起這些嘴就沒個把門的,把大姑子周芳跟她說過的八卦,一骨碌全告訴了秦蘭。
秦蘭越聽臉色越沉。
蔣靜又把話題轉回來:「阿蘭,瑞瑞的事你看……」
秦蘭這次沒有避而不答,態度堅決地道:「抱歉,蔣瑞的事,我不是當事人,我沒有資格和權利說原不原諒他,何況他確實觸犯了法律,應當接受懲罰。」
蔣靜沒想到自己說破嘴皮子,兩次找秦蘭求情,還是這樣的結果,她又氣又急,慌不擇言地道:「怎麼就不能原諒蔣瑞了?那向兵還欺負溫寧呢,那你怎麼不讓公安把向兵抓起來?!」
「你怎麼知道向兵欺負溫寧?」秦蘭垮下臉,反問。
蔣靜呵了一聲,嘲諷地勾了勾嘴角:「她跟向兵單獨坐一個車去淮山,在路上孤男寡女,向兵又是個色批變態,用腳趾頭也知道如果不是他欺負溫寧,溫寧怎麼會跳河?肯定是丟了清白沒臉活着了唄!」
醫院誰不知道兩人是手帕交,一個醫生,一個護士,從沒見兩人紅過臉,現在忽然看到蔣靜沖秦蘭嚷嚷,大家的八卦心立刻就被吊了起來,尖着耳朵聽,偷偷用餘光瞥。
蔣靜索性破罐子破摔地朝大家嚷嚷:「你們都來評評理,秦醫生的乾女兒溫寧被人強b了,她不追究強j犯的錯,我侄子蔣瑞只是用自行車撞了下溫寧,她就要送他去勞改十五年,你們覺得有這樣的道理嗎?天理何在?」
一個女同志被強b,有的人除了覺得可憐,轉頭又會嫌棄她身子髒了。
這就是人性。
軍區醫院的醫生和護士大部分都互相認識,蔣靜這麼一嚷嚷,溫寧的名聲從此就毀了,以後在大院走哪兒都會有人指指點點,還會影響找對象。
秦蘭第一次被氣到哆嗦,冷聲對着蔣靜呵斥:「你別瞎說,我們家小溫根本什麼事兒都沒有,她失蹤是因為她早就被領導派去冀省災區了!」
蔣靜不信:「呵,我大姑子就是她的領導,可沒派她去冀省!」
「蔣姐,我可以給秦醫生作證,前幾天溫寧同志來醫院找秦醫生,說馬上要出發去冀省。」護士小陶看不下去了,站出來替秦蘭說話。
蔣靜剜了她一眼,聲音尖利地說:「誰不知道你是秦醫生手下的護士,你當然幫着她撒謊。」
「夠了!」
「都給我回各自科室去!」
副院長正好經過,就聽到蔣靜在這吵吵,冀省地震那麼嚴重,正是需要醫療援助的時候,一個個的還有心思在這兒吵架。
秦蘭沒再搭理蔣靜,雙手插回白大褂的兜里,轉頭往自己科室走。
蔣靜也拎着東西要走,副院長叫住她:「蔣護長,你等等。」
「院長。」蔣靜停下腳步,回頭,臉上擠出一個諂媚的笑。
副院長背着手,面容嚴肅地朝她道:「你收拾一下,下午跟我們院的醫療支援隊一起出發去冀省。」
「啊?」蔣靜傻眼了。
她要走了,蔣家一家子人怎麼辦?
「怎麼,你不願意去?」副院長語氣輕描淡寫地反問,又說,「你們科室的護士長馬上要退下來了,等這次冀省支援回來,醫院領導就要開表彰會,到時候各科室都有人事變動。」
沒有誰不想往上升遷。
從護士到護士長,不僅職稱高了一級,津貼福利也跟着漲。
蔣靜自然捨不得放過這個機會,一咬牙一跺腳道:「院長,我願意去!」
……
冀省災區。
自從陸進揚走後,溫寧在這邊又待了五天,中間她去特飛隊的臨建棚轉了好幾次,都沒等到陸進揚回來。
終於忍不住找人打聽道:「同志,我想問問,陸隊長什麼時候回來呀?」
小張是特飛隊後勤部的同志,這幾天看到幾次溫寧在這兒出現,沒想到是找陸隊的,出于謹慎,他還是確認道:「同志,你跟陸隊是什麼關係?」
溫寧:「我是他妹妹。」
她本來想說是對象,但是她記得好像聽人提過,飛行員處對象都要打報告,她不知道陸進揚報告了沒有,怕給他惹麻煩,就說只說是妹妹。
原來是陸隊的妹妹,小張點點頭,表情一下變得有些難言起來:「同志,你不知道啊,陸隊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