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家書
這本應該是個平靜的早晨,練兵,訓話,早餐,交談……
可日本的飛機來了。
於是他們放下飯碗,拿起刀,沖了出去。
炮彈、子彈攔不住他們揮刀的動作,吶喊聲撕心裂肺,對面一梭子子彈掃倒了九個人,就有第十個人舉着大刀衝到敵人的面前,藍色的人海像被收割的稻草一樣在衝鋒中層層疊疊的倒下,可是戰鬥還在繼續,刀光在整個戰場閃爍,兵器碰撞聲甚至蓋過了槍聲,不同的方言不同的語言都簡略成怒吼和嘶喊,硝煙中,戰士在翻滾。
一波又一波的進攻,一波又一波的對沖,每一個戰壕都數度易主,每一個山頭都疊滿了不同軍裝的屍體,一寸又一寸的土地被拼死搶奪,所有人背朝着陣地,只有擔架兵像工蟻一樣在硝煙和彈孔旁迂迴穿梭,他們或扛或背,帶回一個又一個傷員,卻有更多的因為背後中彈,死在戰場上。
黃昏未到,大地已經一片赤紅,草木石塊皆為紅色,到處都是屍體和殘肢,相比前方的血肉橫飛,後方竟然詭異的安靜。
很快,夕陽西下。
數萬人打了整整一天,日軍進攻了不知多少次,所有人都精疲力盡,終於在日落時兵戈漸息,對方隱隱有了撤退的跡象。
此時黎嘉駿早已在後方傷兵營幫了大半天的忙。
傷員的慘狀已經無法用語言贅述,完全無法想像這居然是同類能製造的傷口,除了被炮彈炸得缺胳膊少腿的,還有砸傷……槍托砸的、石頭砸的——凹陷的臉、腦殼還有胸腔;咬傷,傷員缺掉了耳朵,半張臉,滿肩膀牙印……有的人乍一看看不出有什麼傷,可當他從擔架上滾下來時,腸子流了一地。
從一開始差點砸了相機,到後來淡定的幫人把切下半塊的臉頰肉貼回去,只需要那麼短短的幾分鐘,隨後,就是無盡的血和麻木。
所以當面前的兩個擔架兵抬過一個赤着上身,全身鮮血淋漓的大個兒,她下意識一卷繃帶扔過去時才發現,那竟然是趙登禹!
&官沒死!快來人救救他!大夫!大夫!」就連麻木的擔架兵都跟打了雞血一樣大吼着,前頭那個一把抓住黎嘉駿,口水噴了她一臉,黎嘉駿像小雞一樣被他拎了起來,隨後一把扔開,「啥玩意兒!唄擋着!大夫呢!」
黎嘉駿一屁股坐在地上,疼得全身一抖,她望着擔架兵充血的眼睛,一聲都不敢吭,連滾帶爬的起來就去棚子裏找大夫,這時早有趙將軍的警衛員把大夫扯了過來,得知長官負傷,營地里一陣騷亂,直到趙登禹被抬進裏面,大家還都在相互詢問。
&官傷了?誰指揮?」
&打幾天……接下去咋整!」
&是還有副指揮官嗎?」
這時已經有軍官開始鎮場子了,他朝天放了一槍,大吼:「鬼子退了!將軍沒事!都給老子安靜!動搖軍心的,老子請他吃花生米兒!」
得知敵人暫時撤退了,頂頭上司也沒事,所有人都鬆了一口氣,也不再多想,安靜了下來。
沒了前線戰事的壓迫,意味着生還的人都是壯丁,在軍官們的指揮下,戰地醫院陸陸續續來了很多幫忙的人,他們大多還沒來得及收起大刀,氣喘吁吁、跌跌撞撞的,但是卻都沉默的聽從着指揮,搬運傷員和給醫療兵打下手。
黎嘉駿搬不動傷員也沒什麼經驗,一直處於陀螺一樣瞎轉的狀態下,此時終於得以解放,立刻架起相機跑到趙登禹所在的營帳那兒,好多衣衫不整的高級軍官站在外面焦急的等着,警衛員很倔強,誰都不讓進,大家一道嘗試了許久,只好放棄。
&先生!趙將軍負傷了!」黎嘉駿只能回頭去找丁先生,此時丁先生也一身的血,在一個戰壕里往外托傷員,聞言一驚,「什麼!?這可如何得了?!臨陣換將,兵家大忌啊!這次打退了日寇正是壯聲勢的時候,若是,若是……哎!有人報告了指揮部沒?!」
&該是剛一有消息就通知了,發報員一直跟着的。」
&行,我也要問問!」丁先生擦擦手想爬上戰壕,怎麼也爬不上來,黎嘉駿只能把相機轉到身後過去把他拉上來,兩人一前一後的在坑坑窪窪的戰場上往後跑,一直跑到城樓前線指揮部。
此時天色已暗,整個陣地就剩下點點的火光,城樓指揮部把朝北那一面用木板擋了以防泄露,裏面點了個燈泡,兩人回去的功夫,一群軍官正出來,看架勢,是剛開了會,要繼續任務了。
大虎正與其他幾個兵一道在城樓不知道忙活什麼,看到他們極為高興:「記者先生!俺給你們備了飯了!等會哈!」
丁先生苦笑:「將軍負傷,何來食慾。」他長嘆一聲坐在邊上問:「可借電話一用?」
&不成呢,我們剛改了線,要接去將軍那呢!」大虎一臉抱歉,「咱就這麼幾個電話機,這個得跟着長官走的。」
&行吧。」丁先生沉默了一下,黎嘉駿正擔心今天要為了表哀愁節食一晚時,只見他突然伸手,「大虎兄弟,請問晚餐在何處?「話音剛落,就聽兩個轟鳴聲接連響起。
大虎看着面前面色通紅的記者師徒,哈哈大笑起來。
晚餐還是一個發黃的饅頭、沒什麼味道的鹹菜,比早上多了點糙米粥,稀稀拉拉的一碗,僅起到了幫助下咽的作用。
這次黎嘉駿沒吃夠。
她一天連水都沒喝,就這麼腳不沾地的忙着,現在餓得前胸貼後背,可沒了就是沒了,她只能喝乾淨粥,又灌了兩碗茶水,算是吃完了。
吃完後,剛收好了自己的茶缸,就見趙登禹的警衛兵過來拿走了電話機,轉身隱沒進黑暗裏,丁先生連忙拉着黎嘉駿跟上去:」這位兄弟,可否讓我們見見趙將軍?「
警衛員沒說不可以,只是點點頭帶他們走,外面一片漆黑,黎嘉駿忽然想起什麼,轉身從自己的行李箱裏翻出一個手電筒來,獻寶似的跟過來,剛打開就被警衛員喝止了:「找死呢!你這麼亮着是要告訴對面往這兒打嘛?!」
黎嘉駿想說這麼遠又打不到,再說其實四面都有星星點點的燈光,但她不敢反駁,只能關上手電筒,就着漫天的星光在一片黑暗中與丁先生相互攙扶着往外摸去,一路走走停停,到了一片營帳那兒,有幾個土房,閃爍着燈光。
這兒估計是安全區了,很多士兵舉着火把在那巡邏,警衛員帶着他們進了一間貌不驚人的土房,裏面燈火通明,好幾個軍官圍在一個炕上,趙登禹整個人橫躺在那,大家默默的看着警衛員過去把電話接好,才繼續討論起來。
&日不會有進攻,鬼子也不是鐵打的,必不會貿然再進,具體怎麼辦,還要看老宋怎麼說。」趙登禹吩咐道。
&部還是沿着東北面一線守,那兒最是薄弱,不留人不放心。」一個軍官回答。
&趙登禹頭轉向另一人,「清點人數,能打的還有多少。」
那人答:「還在清點,人不少,槍……要沒了。」
趙登禹點頭,揮揮手,兩個軍官就離開了,還剩下幾個,但這逼仄的房間裏少了兩個大漢,還是空了不少,黎嘉駿在縫隙里看到,趙將軍身上有幾處繃帶裹着,腿上的尤其厚,還滲了暗暗的血色,顯然傷得很重,他臉上有很多細小的劃傷,粗壯的手臂擱在一邊,手旁剛好擱着他那柄巨大的大刀。
……好像隨時都能抓住刀跳起來掄一圈。
警衛員請示了趙登禹後,沒有阻攔丁先生和黎嘉駿在一邊旁聽,但也沒空搭理他們,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商量着,表情都很沉重。
戰況的不樂觀是顯而易見的,除了人數和地勢,他們沒有任何其他一仗,根據現在的估算,死十來個中國兵才能幹掉一個日本兵。
再多的人,也經不住這樣耗。
夜漸漸深了,愁緒卻還在蔓延,突然,一陣電話鈴聲響起了,警衛員接起來喂了一聲,忽然立正道:「蕭總參好!我這就請趙長官接電話!」
說罷,他把電話拉過來,話筒交給趙登禹,趙登禹應了一聲,周圍一片寂靜,這話筒隔音並不好,可以聽到那兒一個斷斷續續的聲音問道:「老趙啊,聽說你腿上掛花了,要不要緊?」
趙登禹粗聲答:「區區小傷,無足掛齒。」
對面道:「那好,希望我們大家都能死於前線,為國盡忠!」
趙登禹毫不猶豫:>
他答着,眼神掃着面前,所有被他看到的人,都站直了身子,包括黎嘉駿。
她只覺得一陣熱流從脊柱衝上腦海,不由得她不挺直。
又對答了兩句,趙登禹掛了電話,下令讓大家都散了。
&防依舊,不可懈怠,諸君休息吧。」
看他疲勞的躺着,丁先生也不好上前再問,便帶着黎嘉駿隨着大虎出了房子,往他們的臨時住處去。
一路沉默,只有星光和蟲鳴為伴,這一天太過刺激,黎嘉駿只覺得這冰冷的空氣在冷卻着自己的滿腦子混亂和熱血,她忍不住深呼吸起來。
卻聽到丁先生一聲長嘆:「蕭先生不容易啊。」
&是蕭振瀛蕭先生?」黎嘉駿剛才就有了猜測,現在更確定了,「先生,怎麼了?」
&是他,二十九軍要不是他,真走不到這一步,若是軍長宋主席,還不一定能如此凝結兄弟。」丁先生很感慨,「剛才他那般問,不止是關心,而更是想知道,如此勢態,趙將軍可願再戰。」
&趙將軍說了行。」
&麼,蕭先生必然竭盡全力,為趙將軍計。」
黎嘉駿懵懂的點點頭,只覺得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的情緒,又澎湃起來。
趙將軍知己知彼,丁先生也料事如神。
第二天,日軍果然沒有進攻,雙方默契的休戰一天,丁先生帶着黎嘉駿去看了一圈傷員,心情沉重的去找趙登禹,卻見他此時被警衛員扶着,全身發抖的正在嘗試站起來,一會會兒功夫,就滿頭大汗。
看還是沒有機會,丁先生讓黎嘉駿自由活動,轉頭去寫新聞稿了。
黎嘉駿四面轉悠了一會兒,等到了下午,忽然看到遠處一陣騷動,一群人順着她昨天來的道路上了山,其中有一個胖胖的中年人,頗為眼熟。
蕭振瀛!
他怎麼來了?!
照理說他應該還在晉東的二十九軍大本營那,昨晚打了電話,現在就到了,那豈不是掛了電話就連夜來了?
她連忙屁顛屁顛的跟過去,就見蕭振瀛進了趙登禹的屋,帶着一群軍官談了足足兩個多小時才出來,緊接着,軍營就吹了集結號,所有還有一戰之力的人都被聚到了校場,聽蕭振瀛佈置接下來的戰鬥任務。
黎嘉駿剛聽兩句,就倒吸一口涼氣。
太瘋狂了!
他們居然要夜襲!
而除了她,包括蕭振瀛、趙登禹、其他軍官還有所有在聽的士兵,竟然都沒露出一絲異樣的表情!
這難道就是丁先生所謂的,蕭先生竭盡全力為趙將軍計嗎?!這叫計嗎!?這叫作吧!
是她太土鱉嗎?!不對啊!雙方什麼差距都心裏清楚啊!指揮官們看起來不像瘋了啊,她剛才是不是聽錯了?!
可隨後蕭振瀛說的話全都證明了他們要夜襲的決心。
&擒的,賞一百大洋一個!砍死一個的,有據者,腦袋什麼的皆可,賞五十大洋!兄弟們!大刀磨起來,別到時候砍順了手,豁了口子!買刀花錢不說,還少賺好幾百大洋呢!」
&哈哈!」下面竟然還笑!
&次,你們趙長官還是總指揮,跟着他,有鬼子砍!有大洋拿!兄弟們干不干!」
&
&去的,能去的,找自個兒長官報名!報了名的記得磨刀,吃了飯咱就出發!」
蕭振瀛說完,拍拍一旁的趙登禹,昂首挺胸的走下了台,站在看着。
黎嘉駿眼看着下面那些士兵像趕集似的湧向自己的長官,幾乎沒有站着不動的,他們爭先恐後,就像是這次行動有名額限制似的,幾乎沒一會兒人,人數就確定了。
一千來個。
全是身強力壯大刀耍的溜的,被選中的興高采烈的到各處工兵那兒磨刀,還有一些當場耍了起來,虎虎生風。
&守為攻,這可不能錯過。」丁先生不知什麼時候站在了旁邊,眼神熠熠發光。
&們能跟去嗎?」黎嘉駿也閃閃發光。
丁先生搖頭:「我們這身子骨怕是不行。」
&行啊!」黎嘉駿想也不想,「我人小,我就躲,我還有槍,我會耍刀,我不怕殺人,我殺過鬼子的!」
丁先生略驚訝的看了她一會兒,搖搖頭:「別鬧。」
……我沒鬧!黎嘉駿就差傲嬌的回一句,可她知道自己怎麼說,他們都不會信,乾脆憋住不說話,轉身往自己睡的地方跑去。
將軍給安排的地方就是一個破屋,大虎隨便把炕拾掇拾掇就算能睡了,只是沒想到來的還有個女的,好在黎嘉駿和丁先生都沒想歪,中間擺了張桌子就睡一個炕了,第一晚太累,她啥都沒看清躺下就睡,早上醒來才發現睡的地方多髒,但也介意不了了。
此時她鎖上門,拉上窗戶的布簾,換下一身骯髒的便裝,穿上了老爹和大哥搞來的和德制軍裝同材料的衣服,戴了頂帽子,把自己的槍和子彈都備好用背帶綁在身上,刀子什麼的都帶着,便坐着不出去了,就等晚飯。
直到昨晚一切後在炕上發呆,她才恍然驚覺自己在做什麼,可此時雙手已經發熱,她完全不願意想像坐等夜襲戰績的感受,那必然是比死還燒心撓肺的。
&只是跟着……」她對着自己低喃,「不能拖後腿,別腿軟,不能怕,不能怕,別叫,不能叫,別太靠近,我就看,我就看看……偶爾補個刀,會不會死,不怕,不會死,死了說不定就回去了,恩,不怕,死就死……」
可這麼想着,又覺得不能光死。
她不敢寫遺書,首先自己也沒財產好托的,而且總覺得寫了會不吉利。靈機一動,她掏出了自己記行程的牛皮紙。
在火車上的時候,閒極無聊的她已經把自己來到這裏的一路給記錄過了,最後一站正好是喜峰口,現在,她在旁邊備註了一句:」大刀向機槍發動夜襲,不圍觀抱憾終生,但求作而不死,若死請把該圖交予吾之家人,感激不盡。「
零零散散的添了幾句,塗塗改改後,天黑了,大虎送來了晚飯,說丁先生正在城樓採訪蕭先生,兩人曾是舊識,正共進晚餐。
黎嘉駿緊張兮兮的吃完了晚飯,又到邊上偷偷摸摸的方便了一下,只覺得不會有什麼意外情況了,見長城豁口那兒夜襲的大刀隊影影綽綽的正在聚集,她悄摸着跟了過去,出了關。
這是她兩輩子以來幹過的最刺激的事,只覺得又激動又緊張,腳步都打飄,雖然沒有燈光,但是星光照亮了大地,周圍白茫茫一片,她沉默的跟着那個大部隊走野路,爬野坡,走了好遠,本以為會累得跟不上,卻不想大概是精神力量作祟,她竟然越跟越輕鬆,到後來甚至一點都不覺得冷了,整個人熱騰騰的。
很快,他們就到了目的地,日軍所在地——白台子。
不知道他們是怎麼摸掉哨兵的,只知道大部隊幾乎沒怎麼停頓的一直往前,很快就都進了軍營,黎嘉駿很慫的等了一會兒才過去,就看到圍欄口兩邊都躺了兩具無頭的屍體。
而前面不遠處的營房裏,一陣咔擦咔擦的聲音。
這時候日軍正在睡覺,顯然,裏面已經開始搶屍搶頭搶大洋了……
怕被誤殺,黎嘉駿縮在一邊不敢進去,忽然她看到邊上有個人提着大刀正在放風,她悄悄的嘿了一聲,那人回過頭,是個不認識的人,他謹慎的走過來,黎嘉駿輕聲道:」「大哥,我是大公報的記者!醫院裏幫過忙的!」
那人簡直醉了,跑過來提着刀仔細一看,表情很像是想宰了她:「你跟來幹嘛!」
&道戰況啊!」理直氣壯。
嗨!「他」一跺腳,「跟着!別亂跑!」
&擔心我,我有槍,我不要拖後腿,我遺書都寫好了。」
&吵!」
就在這時,一聲慘叫忽然傳來,是從營房另一頭傳來的!
那人連忙跑進營帳,黎嘉駿也跟進去,已經習慣了黑暗的她一眼看去,差點被嚇哭了,好傢夥,滿帳的大漢提着刀,好幾個手裏還提着頭,此時有一個正在另一頭的門帘邊舉刀砍下,噗呲一聲,又一個日本兵的頭顱到手了。
&鬼子突然闖進來的!大概是出去放水!營長,咋整!」
沒等那個營長有反應,遠處已經傳來了哨聲。
&了!他們醒了!快點出去!打過去!」營長大吼。
這一下,周圍所有營房的人都竄了出來,烏壓壓的一片向白台子高地壓過去,路程很短,但只有一條小道,日軍此時已經架起了機槍,正噠噠噠往路上掃,子彈噴射的火光幾乎是向所有人招手喊「往這兒來」!轉眼所有人都怒吼着沖了過去。
黎嘉駿躲在很遠處的一個石頭後面,有幾個流彈掃過石頭背面,碎石四濺,像是要射進耳朵里,心肝脾胃都在顫,她等掃射的空隙偷偷露頭,眼看着衝上去的人跟多米諾骨牌一樣的倒下。
&過去!壓過去!」有人在大吼,「他們沒炮!他們沒時間搬炮!兄弟們衝過去!繞>
真有人繞了。
火光突然一滯,斜側面撲過去一個人,竟然抓着機槍槍管,不管不顧的就往外拽,只聽到一聲大喝,那堆起來的土牆竟然一起被扯出去的槍管帶倒,嘩啦啦倒了一片。
這一下嚇破了一群日本鬼子的狗膽!
他們屋裏哇啦一陣大叫,很快就戛然而止,被撲進去的西北大漢輕鬆料理,其他幾處陣地被依樣畫葫蘆,勇士們好像get了拔蘿蔔技能,從側面突進愣是扯出了機槍,硬是用蠻力「拉倒」了日軍的陣地!
白台子像個沒穿衣服的美女,光溜溜了。
大刀漢子們「欲」火焚身,怒吼着撲了進去,以摧枯拉朽的氣勢湧上白台子,見鬼殺鬼見狗宰狗,只看到鬼子人頭飛舞慘叫連綿,就連跪地求饒的都沒被放過,剛跪下就沒了頭顱!
黎嘉駿激動萬分的衝進去,看到這樣的景象,她簡直要喘不過氣來,興奮的也嗷嗷的喊了兩聲,正想跟進去溜溜,卻看到旁邊倒了幾個漢子,他們靠坐着,既沒死,卻也沒站起來。
傷員?
今晚可沒擔架兵!
她相機沒帶,皮包里連繃帶都有,就是為了以防萬一,見狀連忙走過去,就見那幾個漢子攤着雙手稀溜溜的吹着風。
此時已經沒有隱蔽的必要了,她打起手電仔細一看,倒吸一口涼氣。
那是一雙雙皮焦肉爛的手!
這些顯然就是怒拔槍口的力士!
那振奮的一拔為全軍打開了通道,可代價卻也慘重到可怕,烙鐵一樣的機槍口幾乎瞬間燒熟了他們的手,好幾個掌中的肉爛開來,隱約可以看到裏面的骨頭,可是在戰友們衝進去的時候,他們一聲都沒吭!
黎嘉駿沉默無言,給他們包起了傷口。
在他們的感謝聲中,她只覺得無比苦澀。
一邊包紮着,一邊望向黑暗中滿地朝着白台子倒着的屍體,她在旁邊的歡呼聲中,聽到了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