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明白了嗎?」
雲澈的魂海,始祖意志的聲音重新響起,卻恍如隔世傳來。
「」許久,都沒有任何的回應。雲澈的魂海一片靜寂,宛若死去了一般。
「夏傾月作為命運之器,她終會看清自己的『本質』。而你,雖然在修煉逆世天書後,會逐漸愈加的親和『虛無』,但終究不可能凌駕於始祖虛無之上。因而,偶現的夢境,已是你所能窺見的極限。」
「這些夢境,也只會被你當做夢境,而不會將之當做真實。」
換言之,若非始祖意志告知雲澈這一切,縱然他能在一定程度上駕馭虛無法則,也永遠不可能依靠自己看清所有的「真實」。
「當年完成一切之時,我從未想過,會有一天親口告知你一切。」
「即使是被干涉到如此程度的命運,亦是這般的變幻難料。」
魂海依舊是一片長久的死寂。
這一切若只是發生在他人身上,或者發生在遙遠遠古的傳說,都需要長久的時間去消化與感慨。
而這一切,發生在自己身上那無疑,是猶勝夢境千倍的虛幻。
夏傾月她竟然是被創造出來的
為了他而創造
他們成婚的那一天,是他與她第一次的相見甚至,那或許是她降生於世的第一天。
怪不得她對夏弘義從來生不出牽掛,夏弘義對她的死訊也無法生出悲傷。他們的父女之系僅僅是被附加的認知,他們記憶中的過往僅僅是被修正的因果,而從來沒有真正相處過哪怕一天,又怎可能衍生任何的父女之情。
怪不得面對從未見過的夏傾月,月無涯卻會為她駐步原來,那是血脈的強烈共鳴與悸動,對她毫無保留的好,不是因為她的「琉璃心」,而是源自刻於血脈的本能。
怪不得承受悽慘命運的劫天魔帝,竟會說夏傾月是她見過的命運最悲哀的人她的命運,又何止是悲哀。
怪不得她最後竟做出那樣的選擇,而且至死都不肯說出,也無法說出理由甚至為了他,編織了一個彌天大謊,讓自己在他的心中永遠只是一個死有餘辜的惡人。
怪不得她在月無涯與月無垢的墓前,泣吟着是自己害了他們,害了元霸
怪不得她選擇終結自己的那一天,穿着一身大紅的衣裳。因為她是紅衣而生亦要紅衣而去。
怪不得
原來,十六歲那年,他是真的死了
他的身上,任何力量,任何血脈都可無間共存。就連相悖的光明之力與黑暗之力都可同時駕馭,讓劫天魔帝都為之驚駭原來,那竟是原本只屬於始祖神的聖軀!
邪神的玄脈,鳳凰、荒神、天狼、金烏、冰凰甚至紅兒、幽兒,直至生命神跡和黑暗永劫
七大玄天至寶,其四在他的身上,乾坤刺亦在他的身邊。
他的人生有過無數的波折,而每一次波折化解之後,都會伴隨着巨大的進境甚至蛻變。
僅僅是在天玄大陸時,茉莉就不止一次的說過,她原本從不相信氣運之說,但與雲澈共存的那些年,她覺得他絕對是「大氣運加身」的人。
他從十六歲開始起步,只用了僅僅二十年,便成為了神界歷史上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無上之帝。
回顧自己的一生,十六歲前庸庸碌碌,十六歲後至今短短二十幾年,卻是遭遇了一個又一個他人千世都不敢奢求的機緣。
原來,這個世上真的有氣運。
原來這一切,都有着無形的氣運在催動。
而這個氣運的代價
他站在此刻高度的代價
「有另一件事,更讓我感慨。甚至,它比你所述的這些年的遭遇,更讓我覺得離奇。」
為帝之後回歸藍極星的那一夜,父親雲輕鴻看着星空,發出一聲悵然的感慨:「你真的是我的兒子嗎?」
「你我是親生父子,血脈相連,這一點,無論世事如何變幻,都不可否認和改變。只是」
「我雖然從未接觸過那個名為『神界』的世界,但,那裏的人竟能在揮手之間將整個藍極星化為塵埃毫無疑問,那是我根本無法理解的存在,更是我終之一生也不可能觸及的位面,」
「而你,從你第一次動身前往那裏,距今也不過十幾年的時間,居然成為了將一切覆於掌下的帝王。這讓我不得不感慨我雲輕鴻,真的生得出如此的兒子嗎?」
「一個人的命途、眼界、上限,往往由他的血脈和出身決定,這是一個殘酷而不爭的事實。而澈兒,你如今所在的,卻是為父,以及整個雲氏一族全力仰望也無法觸及的高度。坦白說,這兩日之間,我內心的悵然猶勝驕傲。」
父親當初的感慨,丁點都沒有錯。
以他的出身、資質,哪怕沒有先天玄脈殘缺,哪怕一生順風順水,直至壽盡,他所能達到的上限,也頂多持平雲輕鴻。
他不是他以為的天選之人,卻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天選之人。
因為,始祖神轉世在了他的身邊。
他雲帝的身份,他波瀾而璀璨的一生背後,是始族之神的獻祭,和夏傾月極其悲愴的一生
那甚至,不能稱之為人生。
「為什麼」雲澈的聲音沙啞而模糊,像是從靈魂的最底層艱難溢出的呻吟:「你是始祖神,世之帝王在你眼中也不過卑微草芥」
「為何竟為我一殘缺凡人獻祭六百世輪迴」
始祖意志平淡而語:「若是降生於你身邊的,是前九百九十九世中任一世的始祖神,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身為始祖之神,為救一凡人獻祭折損自己的聖軀,獻祭六百世輪迴,更親手鑄下殘酷的命運之鎖何止是荒謬。」
「但,第千世輪迴,為得圓滿,始祖意志必須沉睡。這一世的始祖神是蕭泠汐,所衍生的全新意志是本體意志,從沉睡中甦醒,未能完成融合的始祖意志反而成為了外來意志。」
「本體意志再薄弱,也要凌駕於未融合的始祖意志之上。因而,她的執念,我無法抗拒。」
「造就這一切的,是始祖神。但決定這一切的,卻是一個只有十五歲,因摯愛之人的離去而悲傷到心碎絕望的少女。」
雲澈:「」
「這是我從未想過的巨大意外。或許,是我俯瞰了天地無數年,卻依舊低估了人之情感所能衍生的力量。」
人生如夢,世界如幻。
發生在他身上的,是夢境都交織不出來的現實。
回想十六歲前,與十六歲後的蕭泠汐,她的性格,她的眼神,卻又沒有任何的不同。
「當年的一切,她還記得嗎?」雲澈輕輕的問。
「不記得。」始祖意志給予他回答:「她排斥和拒絕與始祖意志融合,這一世的她(我),只願做最純粹的蕭泠汐,以最純粹的身份和情感陪伴着你,直到她這一世的終結。」
「所以,在讓你回生的時間迴轉中,她的記憶,也回到了一切都未曾發生之前這也是她的執念,我同樣不可抗拒。」
「而我,原本該重歸沉睡,等待着下一世的輪迴。但,我好奇着我親手所鑄的命運之鎖下,你和『命運之器』會走到怎樣的終局。」
她並沒有言明,在蕭泠汐這個主體意志的影響下,始祖意志亦對雲澈的命運產生了不可控的關切。
「於是,我沒有選擇繼續沉睡,而是游離於天地之間,觀察着你與夏傾月的人生卻也因此,讓她的心魂會偶爾受到始祖意志的影像,產生諸多『幻覺』與『夢境』。」
「待我沉睡之後,她的『幻覺』與『夢境』也會全部消失。她永遠不會知道自己是始祖神,不會記得當年的心碎直至這一世的終結,她都是最純粹的蕭泠汐。」
「這所有的一切,你也永遠不可以告訴她。否則,以她過於柔軟的心靈,會一生陷入無盡的愧罪。」
「你要走了嗎?」雲澈聽出了始祖意志的離意。
「你已成為當世無上的帝王,命運之器也選擇了自我終結。作為始祖神,她(我)的願望得以實現,我也已完整目睹了命運之鎖所催生的命運糾纏。」
「隨着『命運之器』的消逝,【你們之間的命運之鎖也已然消失】,我已再無留存於此的理由。今日過後,我便會重歸沉睡,以儘早恢復折損的源力。」
始祖意志一聲輕嘆:「重新轉世六百回只望深淵的隱患,僅僅只是我多餘的擔憂。」
「告知你一切的真相,是我重歸沉睡前,所為她(我)做的最後一件事。你該明白我的用意。」
「」雲澈無法言語。
始祖神六百世的輪迴,夏傾月一世的悲愴,換來他如今的人生
「作為蕭泠汐的始祖神,她對你的感情,是在與你朝夕相處的十五年間自然衍生,直至深銘。」
「而作為命運之器的夏傾月,我從未給予她任何情感上的干涉。在她過早的發現自己存在的本質後,她選擇的不是抗爭,而是順從唯一的抗爭,是對自己的終結。」
「她抗爭了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命運,卻不願抗爭對你的成全。」
「你們成婚之後的短暫相處,你便已在她的心中留下影子。在冰雲仙宮中時,她會偶爾想起你走出蕭門的背影。」
「天池秘境,在你將生的希望留給她時她的心魂便牢牢刻下你的身影。對她來說,那短暫的剎那,便是一生的永恆。」
「認知之中只為承諾,但從那一天起,她再無法忘卻身為你之妻子的身份。」
「雲澈,你是這世上最幸運之人。為了你,蕭泠汐寧願永為蕭泠汐,夏傾月悲愴而無悔甚至至死,都不願為你留下創傷。」
「所以,你沒有資格過的不好。」
「不要讓這一切,成為你靈魂上的負罪與枷鎖。你的今天,是蕭泠汐所願,是夏傾月所願。就算只是為了不辜負她們所做下的一切,你也不可以讓自己已立於最耀眼天光下的人生,深陷入不可自拔的灰暗。」
「所以,流盡眼淚之時,也釋盡所有悲傷和愧罪,用和煦的笑顏去面對永遠等待你歸家的蕭泠汐,用溫暖的靈魂去思念曾經與你命運相連的夏傾月為了她們,為了你身邊所有愛着你的人,你可以做到的,對嗎?」
魂海世界開始了劇烈的震盪,始祖意志最後的言語,深深觸動着他靈魂的每一個角落,讓他所有的情感在狂亂悸動、涌動間,徹徹底底的崩潰決堤
「那麼,雲澈,再見了。」
始祖意志的聲音變得格外柔緩,也變得越來越遙遠:
「希望你,還有這一世的我,就此永遠安平。」
靈魂世界隨之而散,寂靜的荒山之中,響起雲澈再無壓抑,徹底釋放的痛哭聲。
始祖意志也在此刻了卻牽掛,自我封閉,重新歸於沉睡。
在其存在完全消逝前的剎那,意志之中閃現過一抹淡淡的疑惑:
她想到了夏傾月落入無之深淵後,輪迴鏡上忽然出現的裂痕。
雲澈與夏傾月之間的命運之鎖,是以輪迴鏡為媒介所結成。
夏傾月消逝,命運之鎖自然跟着消失。
但,輪迴鏡上剎那閃現的裂痕
命運之鎖似乎並非是無聲的消逝,而更像是被未知的外力強行裂斷,從而反噬至輪迴鏡,造成剎那的裂痕。
若是如此
深淵之中,究竟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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