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滾雷再次響起,這一次比起剛才那次明顯近了許多,幾乎瞬息千里。
姚依依驚疑不定地仰望蒼穹,遙見西北方的天際長風萬里烏雲滾滾,原本寂滅的幽空好似沸騰開來,一道道可怕的紅色狂飆如同利刃穿空橫掃雪原。
「這是……快,快開啟法陣」姚依依花容失色,大聲喊道:「所有人立刻躲到雨花台上,但願老天慈悲能讓我們逃過一劫」
「老婆,那是什麼玩意兒?」死胖子舔舔發於的嘴唇,急着辯白道:「我以死去的老爹老媽的名義發誓,真的跟我沒關係」
「是燭龍。」東方啟明從袖口裏掏出一小壇酒漿,拍開封泥往嘴裏灌了口
「燭龍?」白鶯的俏臉一下失去了所有的血色,身不由己癱軟到刁小四的背上。
刁小四難得地沒有趁機揩油,全神貫注凝聚仙識在無垠的幽空中高速飛馳
「轟」一剎那,他的仙識與一股雄渾無鑄彷如寒鐵玄冰般的意志狠狠地迎頭相撞,登時寸寸碎裂土崩瓦解。
他的腦袋就像被一柄大鐵錘重重砸碎,心神四分五裂陷入無盡的黑暗深淵,一縷縷難以用言語形容的冰寒痛感遍佈全身,比萬箭穿心還要難受不知多少倍。
他的靈台也似被對方意志中蘊含的恐怖力量擊碎,所有的意識倏然消失,只剩下無邊無際的地獄般死寂。
千鈞一髮之際,靈台深處亮起了一團宏大的光華,天命符中奔放出汩汩綿綿的暖意衝破寒冷流轉仙脈,令他重新有了一絲知覺。
「噗——」刁小四一口金紅色的熱血噴出,直覺得全身酥軟無力,骨骼仙脈乃至仙林靈台痛不欲生,仿佛剛剛死過了一回。
他的靈台似狂暴的怒海,劇烈的翻滾掀起一道道驚濤駭浪,緩緩地彌合裂痕修補破綻,隱隱約約地浮現出一條人面蛇身的巨大魅影。
他的雙目半睜半合,暗綠色的眼眸之底好像有無數生靈在煉獄中痛苦地嚎哭呻吟,射放出充滿暴戾怨怒之氣的灼灼神光。
刁小四凜然一驚,急忙將所有的仙識統統收回,不敢再繼續窺視對方。
方才那記突如其來的短兵相接,假如沒有天命符的庇護,他連怎麼死的都不曉得。
更為令人感到心驚膽戰的是,燭龍一路襲來橫掃萬里如卷席,所過之處的飛禽走獸萬物生靈全部在他釋放出的紅色狂飆中化為一縷縷幽氣精華,而後席捲一空,僅僅在身後留下一片死氣沉沉的荒野,再也沒有一點生機與活力。
仙霞冰川在風雷怒吼聲里瑟瑟發抖,那些在冰川上安居樂業了千百年的仙禽靈獸惶惶如喪家之犬,發出悽厲絕望的哀鳴與嘶吼,要麼拼命地向遠方逃離,要麼試圖尋找一處安全的藏身之所。
但這一切不過是徒勞的掙扎,唯一的意義不過是表明它們不想束手待斃。
鳥獸尚且如此,就更莫遑論小鏡閣的女弟子們。
她們驚恐地聚集到位於湖心的雨花台上,一個個面色蒼白嬌軀顫抖,有膽小的女弟子已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
「這是三百六十五年一度的燭龍巡天」一位小鏡閣的女長老顫聲道:「天欲亡我,在劫難逃。」
「啪」姚依依毫不客氣甩手給了她一記清脆的耳光,聲色俱厲道:「甄姿丹,你身為本門長老,不思如何拼死抵抗護我鏡閣,卻在這裏胡言亂語動搖軍心,想於什麼?」
甄姿丹被姚依依一巴掌打愣了,四周驚慌失措的女弟子們亦噤若寒蟬,六神無主地望着姚依依。
姚依依滿臉煞氣道:「燭龍巡天,赤地萬里。不用你說,所有人都明白但這樣就可以放棄麼?不拼肯定死,拼了說不定還有一線活路。別忘了,我們腳下的鏡湖是一座六轉洞天,只要大伙兒破釜沉舟眾志成城,未必會完蛋」
甄姿丹嘴唇動了動,很想告訴姚依依就憑鏡湖洞天在凶威熏天的燭龍眼裏,便和豆腐渣差不多,吹口氣都會倒。
但是她偷偷看了眼姚依依肅殺的神情,明智地選擇閉緊了嘴巴。
刁小四不由對姚依依刮目相看,想不到前一刻還是個小肚雞腸的勢利眼,一旦滅頂之災降臨時,竟顯得如此淡定堅毅。
不過,淡定能當飯吃麼,堅毅能保命麼?
刁小四所有的鬥志和信心,早在與燭龍意志凌空衝撞後便一瀉千里片甲不留。
他之所以還站在雨花台上,既非母女情深難捨難分,亦非銳身擋難慷慨赴死,而是經過一系列精密的推演計算,悲哀地意識到自己根本逃不出燭龍的掌
可自己於嘛要站在這裏,還不是受了老龍的蠱惑脅迫?不然天大地大,小四爺何處去不得,卻偏偏一頭撞到燭龍的嘴邊。
一念至此,刁小四怒從心頭起,嘴裏念念有詞不知在叨咕什麼。
人心惶惶之中,也沒誰注意到他的小動作,唯獨東方啟明悄然傳送一縷仙識過來,問道:「你在於嘛?」
「念咒,召喚老龍的法身。」刁小四煞有其事道:「天靈靈,地靈靈,龍叔龍叔快顯靈……」
「沒用的,」東方啟明嗤之以鼻:「法身再強亦遠遠不如本尊金身,來了也白給。」
「你懂什麼?」刁小四瞪眼道:「多個墊背的總不會有錯。咦,你好像並不害怕?」
東方啟明漫不經心地望了眼天空,回答道:「神仙也會死,沒什麼好怕的
「老婆,我害怕——」死胖子拽着刁小四的衣袂忽然哭喪着臉叫道。
「怕個鳥,你是不是男人?」刁小四一把拍開胖子肥嘟嘟的手掌,心想難怪人家姚依依有換女婿的想法。
人比人得死,貨比貨得扔,這死胖子跟東哥站在一塊兒,是個女人都曉得該選誰——娘希匹的,當年哪個哈巴做主把老子嫁給了死胖子?
不成,不能傻乎乎地在這兒等死,必須趕緊想法子保住小命。
他正胡思亂想之際,轟隆隆又一聲滾雷炸響,這一次離得更近了。
四周的冰川應聲開裂,爆發出隆隆轟鳴,如片片碎開的翡翠不斷坍塌傾倒,掀起滾滾雪霧頃刻間充斥了整座天地。
鏡湖的湖水先是咕嘟咕嘟冒泡,繼而捲起一道道湍急的漩渦,這一刻嘩啦啦沖天飈射起無數水柱,扶搖直上沖向數百丈的幽空。
眾人佇立在方圓不過十丈的雨花台上,如同汪洋大海里一葉隨時會傾覆的孤舟,彼此緊緊依靠尖叫聲此起彼伏。
「唿——」一道長逾百丈的紅色狂飆從洶湧的烏雲里迸射而出,劈開動盪離亂的幽空毫無阻滯地斬落在距離仙霞冰川不到百里的雪原上。
彈指間,洞開的雲層中燭龍龐大無倫的魅影驚鴻一現偶露崢嶸。
他的身軀長逾百里,猙獰的臉龐上雙目微合仿佛根本不屑於看上一眼腳下痛苦哀嚎絕望掙扎的大地,更不在乎生靈塗炭血蹤萬里。
他是百萬里雪原的無上王者,呵氣成雲漫天飛雪,納氣成火流金鑠石,予取予求唯我獨尊。
「喀剌剌」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狂飆炸裂向四外澎湃,立時在雪原上轟出一個直徑超過五十里的巨大深坑。
在深坑範圍內的所有生靈瞬間泯滅,化為一縷縷幽氣精華被毫不留情抽取一空。
再看狂飆怒濤還在向外蔓延,貪婪而兇惡地吞噬着雪原上每一點一滴的生氣與精華。冰雪失去了光澤與顏色,成了黑乎乎的於枯渣滓,不知需要再經過多少年的休養才能稍稍恢復元氣。
女弟子們再次尖聲驚叫,姚依依卻充耳不聞翻腕掣出一柄藍色的冰劍,喝斥道:「不想死,就聽我號令行事」
「鏗、鏗、鏗……」身周包括甄姿丹在內,七位小鏡閣長老齊齊拔出各自的冰劍。
赤、橙、黃、綠、青、藍、紫、白,八劍並舉劍尖相抵,如一座璀璨奪目的絢麗劍峰躍然於雨花台上。
「嘩啦啦——」沸騰躁動的鏡湖陡然又掀起一蓬驚濤巨浪,直衝到三十餘丈的半空如同藍色雨花怒綻開來,覆蓋住小鏡閣的上空,然後又似水簾般泄落
緊接着一蓬又一蓬巨浪不停迸發在幽空中怒放,里三層外三層籠罩住小鏡閣。
與此同時,湖面上的虹橋次第閃爍,形如人體的脈絡貫通交匯起每一棟湖上建築。
所有的建築就似點燃的火炬,通體透明噴發出藍色的冰光,從四面八方匯向雨花台,最終凝定在八柄冰劍上方,迅速匯聚成為一團巨大的光球。
刁小四清晰地感應到,整座鏡湖中隱藏的洞天法則仿佛齊齊甦醒,由里而外煥放強大的仙天威壓,甚至超越了北極仙城。
但……這他娘的不夠啊
「咔啦啦」又一道血紅狂飆撕裂濃重如鉛的雲團,如倚天之劍劈中仙霞冰川。
巍峨壯麗的冰川就像一件精緻的瓷器,自西向東從上往下砰然崩裂開一條數十里寬上百里長的巨壑。濃烈的紅色狂潮從巨山中磅礴湧出,如同千軍萬馬霎時吞沒了半座冰川。
到處在雪崩,到處在塌陷,無數的飛禽走獸眨眼間灰飛煙滅,毀滅之門已轟然大開。